他一直大公无私地辅助许七友小姐,辅助穷人家的孩子,招他们来父子戏班学唱戏,留他们在父子戏班挣得点养家钱,扶持她他成一个家。胡香醇,陈章蓝,肖只得就是例子。还有至今与父亲肖伯父交往甚好的河那边,我喊小李叔叔与余噶叔叔的两个男人,也是从小与父亲一起在李歌满戏班唱戏的师兄弟。
那些穷孩子都是李歌满的徒弟,他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他们都是他的孩子,他不会一个人孤老!父亲便是他的好徒弟,好儿子。大家平时都这样说。他最自豪而满意有父亲这样一个孝顺的徒弟,恩儿子,让他觉得自己一生没有白忙活。忘记交代了,父亲早年就拜了李歌满为恩爷。
每次看见姐姐们一个个清秀机灵快乐地喊他满爹爹时,他心底会涌来一股温暖的密流,没人知道那密流的滋味怎样的?可能有点甜,但更多苦涩吧。听到姐们喊他满爹爹,他总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她们享有。除了想这些,他还在想啥呢?
他想起平时替乡亲们治的大牛车,拉着柴吱嘎吱嘎地响,一直响到故河口街,拉到石头市,卖掉了柴,再吱嘎吱嘎地响回来。他前后给队里买了十二辆大牛车,一个连。多少乡亲用他的大牛车拉柴到集市去卖?数不清了。大姑与父亲小时候拉柴的牛车,就是李歌满买的。
他还想起队里的辗磨坊,黄牛,水牛,都是他给队里买的。那时多热闹,每次他买回一样大物件,队里人都要兴高采烈地围拢来看,过节一般,夸他好一阵子。当夸奖接近尾声时,新的大物件又买来。所以说,李歌满是在乡亲们的赞誉中度过一生的。他开戏班毕生赚来的钱,自己没用一个子,全部用在了乡亲村人的身上。
还有现在随着他天南地北演出唱戏的徒弟们,他们的将来如何?父子戏班的将来如何?徒弟胡麻子早不唱戏,来戏班的日子数得清。而陈章蓝这个唯一可撑起戏班的人,也有了家庭儿女,一晃,他们都长大了,他也老了。
陈章蓝一大家子,人人个个要成长,要吃饭,陈章蓝总不能老靠着天南地北地唱戏养家,我叫七友小姐的长子陈章蓝跟我学唱戏,失去了远大的前程,当了一个戏子,到底对还是错?唱戏又不是个什么铁饭碗,公家人做的事,自己忙碌的一生,到底又因什么而耽误了,没成个家,也没个女人……一晃,两晃,人家都叫我满爹了……再一晃,人都没了……
人一说,好个英俊潇洒的李歌满,风流倜傥,风华绝代,该是迷倒了多少女子,如今你虽四十有九,但念你练的一身好功夫,长得一身的好皮瓤,找个好女人也不难,咋地就不结婚成个家,生个子,有个后呢?如今儿,想这些还有什么用,浑身都是病痛!
唉!想着想着,李歌满忍不住泪水满眶,情绪感伤。他真的回想不起今生的时光,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过着怎样的人生?一切都模糊了,他想不起自己在这个世间可是还有亲人?他们在哪里?他来自哪里?又在哪里?
李歌满对自己的童年跟祖母一样,记不全,唯记得自己在许家大院跟着许老爷子的儿女们一起生活,叫许老爷子恩爸爸。长到六七岁,许老爷子就将他送到当地知名大戏院跟大师傅学唱戏,是为父承子业。他并没有跟许老爷子的几个儿子一起习武。然后学唱出师,就在戏院唱戏。由着自身条件优越,习艺的精湛,与永不言败的干劲。最终独立门户,开起了自己的戏班,就没回许家了。
在许家生活的那些年,他与许七友小姐,许六友六公子关系最好。与许七友可谓青梅竹马,与许六友可谓生死之交,条噶朋友。往后的戏子人生里,也是与青梅竹马的许七友小姐,条噶朋友的许六友交往最亲密。条噶朋友许六友惨死,许七友小姐就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他打小没有自己的父母亲人!许七友小姐一家就是他嫡亲的亲人!李歌满对祖母许七友的终身守护,原是有来由的。
李歌满是个孤儿,从小被许老爷子从外地捡回来,养在家里的非亲非故非血缘关系的外人。他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也从未想过去找他们,他现在对祖母父亲乃至陈家人好,是在报许老爷子的养育之恩。可随时光流逝,小时候的那些事儿业已模糊。李歌满记得的是在故河口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