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剥着小指头,边对你父亲说:“幺儿,我要洗头发,你给我热点水?”
你父亲听过她的话,就给她热好了水,我正上楼晒衣服。无论多少大的伤痛,都是不能面对世面的伤痛,生活的表象还一样要维持。晒完衣服下来,你父亲正在给你祖母洗头发,见我下楼来,便对我说:“你给母亲洗罢头吧。”
今天你父亲似乎变了很多,因为昨晚我与他在江边散步时,我一直语无伦次的说着这事。说你祖母打破了我的宁静,掠夺了我的爱,损害了我的心,欺凌蒙昧了我。因为你父亲毕竟是我的丈夫,怎么能这样寸步不离的霸占?甚至连唯一的空间房间也不放过?因为昨天早晨,我还在床上睡觉的时候,你祖母又突然闯了进来,问你父亲要药膏。你父亲才陪她去医院买的药膏,她这一上楼,就不知道放哪里了?其实药膏就拿在她手里。
我躺在床上不想起来,朦胧哀伤的寻不到家,寻不到岸。漂浮孤零的,寻不到安置自尊与脸面的地方。我不愿起来,面对你祖母毫无歉意与顾及的侵犯。你父亲才回来,才进房间,才吻了下我。你祖母招呼都没打,就直接闯了进来,吓我们一跳。我还半裸着,她怎么能这样贸然闯入我的卧室?
尽管你祖母是你父亲的生母,对你父亲有着无尽的爱,但这爱却是丑陋委琐的,她只在践踏我这善良的尸首与将死的心灵上存在。我委屈的哭了,你父亲见我如此伤心,还需要我满足他的性欲,才有所收敛。其实你父亲心中还是爱我的吧,只是被你祖母呆滞的模样愚钝了。那是很沉重的一种呆滞,每到一处,都会将之四周愚钝下去的呆滞。这便是你祖母这人散发出来的气息。也因为这事,你父亲对你祖母开始有些反感,才叫我给她洗头发的。
我听过你父亲的话,便过去给你祖母洗头发,她却站在那里不肯低头。这样子怎么好洗?水往哪个方向流?世界上哪个人是站着洗头的?你祖母是在考验我的耐心?但她那隐藏幽暗的失落,还是被我察觉了出来,犹如某个对恋人的要求,遭到了拒绝而失落的哀痛着。
难道儿媳妇给她洗头不幸福吗?她为什么要排斥自己的儿媳妇?她已将对你父亲的爱完全扭曲。唯你父亲才是她爱的,她但愿每一件事都由你父亲亲手做。她享受在你父亲身边的每刻每秒。因为你父亲现在有时间了,不用再去拼命赚钱。这一段休闲时光,本是我与你父亲养精取锐的时光,全被你祖母占领打乱了。
从前,你祖母一年没有两次到我们家。因为那时忙,家里养了猪,开了米厂,做了门店生意,每天忙得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你祖母一来,就生气,说我没有准时搞饭吃,目的就是不想让她吃,她就是懒做得饭,才来我们家的。
她没想儿子媳妇这样忙,可是帮他们做一餐饭呢?而是吃过饭后,看我们忙,就自个收拾些破铜乱铁回去了。这破铜乱铁可买得三五十块钱,然后看打过什么新米,就用包裹包些回去煮粥吃。若不是为着这些,她断乎不会来我们家。向来她都没跟我们家做过一餐饭,还只怪我的饭不准时。就是那些洪水滔天,我们死命奔逃的时候,也不见她这个当母亲的来关心过问下。
而如今,却来如此侵犯属于我的一切。这种痛苦,你父亲一点都不懂,只当极为正常。你父亲没跟她洗头,她就生气委屈的藏在房间哭,不洗了。似乎是遭受了极大的不幸与遗弃。这便是你的祖母。
这个时候,你父亲就迁怒于我,说我假心假意。再不,就是自我感觉欠了你祖母似的难受起来。就此,你父亲永远不象个男人,不能够做一个家长,更不会做一个大家长。他是你祖母生的,你祖母这种呆滞的基因生不出优秀的儿子,他潜藏着如她一样的愚昧混沌。且由她将之完全引发了出来。
而在故河口街时,你祖母却是多么的豁达而通透了,从不计较你祖父的任何!不是不计较,而是奈不何。娘子湖湖畔的那一农家的清洁童女,消失无影。
就这洗头的事,到底谁错?我给你祖母洗头有错吗?故意刁难我不说,你父亲怎么能迁怒于我?就此可知你祖母与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我过着怎样的一种生活?只是想到你,儿子,心底宽厚温暖,尘世的任何烦琐都没有了。只要你在某个地方快乐实在的生活学习着,我的心便是幸福而温暖的,它如一个宁静的港湾,让人休憩。
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应该就是这样。它只是个感觉,能感受到,就足够了。怎么能那样深刻的影响或毁灭他的人生与生活?我只在那港湾望着你的一切,而不去侵扰。这才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