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阳道使也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露水,挥手朝道士们招了招,唤道∶“走吧,该换班了。”
院内的道士哄然涌出了院子左侧的大门。
随著声音的远去,斩风推开大门,望著空荡的院落,终於松了口气,头望天空,朝阳像是巨大无比的橘红色火球,带著扬扬的朝气,挂在蔚蓝的天空。
炽热的金光洒入深邃的眸子,忽然泛起了一些白色的雾色,仿佛是一层被阳光掀起的冰雾,萦绕在眼眸之前。斩风心中的冰寒太浓了,连生气勃勃的金光也只能划破表面的冰层。
“乌阳道使,一夜没事吧?”
斩风平静的心随著这一句普通的问候颤动了,如同平静的大海突然刮起气势磅礴,无可抵抗的风暴,涛天巨浪在心湖剧烈地翻滚著,一切都似乎注定他不能够平淡地迈出踏入人界的第一步。
“还能有甚麽事?”
“没事就好,回去睡吧。”
随著话音的传来,斩风的眼光又被冰封住了,冷冷地扫了一眼左侧的院门,然而转身踏回了殿中,把殿门关好後,躲回门後。
他并不是要退缩,而是为了将这些绊脚的石子移开,所以退了一步,准备狠狠地将绊脚石踢开。
片刻後,又有十几名道士如轻松地走入院中,他们并不知道,等候他们的并不只是手里为早餐而准备的食物,而是一场血腥的杀戮。
“去把火堆弄好。”一名穿著与乌阳道使同样装束的中年道士站院中,指喝著手下清扫院落。
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幕的斩风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情,面对如此严密的制度,想趁他们松懈之时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事情,激战再所难免,否则永远都不会有出去的机会。
杀出去吗?
十七岁无论有多麽沉稳和冷静,然而第一次面对杀人这个人生的大考验难免会有多想一些,而且最大的问题在於一但冲了出去,就必须想办法歼灭所有的人,不能放走一个,否则消息的泄露会为他和冥界惹下巨大的祸患。
他又朝外看了一眼,心想刚刚换防,刚才那批道士只怕还没有走远,现在杀出去只会招来更多的敌人,而且不容易歼灭,等到那群人走远了再动手。
沉吟了片刻,他又靠著墙坐了下来。
日上三竿,豔阳摆脱了原有的温和,热力四射的阳光猛烈地冲击著大地,就在此时,斩风站了起来,眼神中流出一股强烈的杀气,连殿内的空气也似乎被他的气势感染,气温突然骤降,连平稳的灯火也受到感染,突然摇动了起来。
“孔燃大人,里面的灯火怎麽晃动了!”一名细心的道士正在打扫院子,看到殿内摇晃的火光,忍不住问了一句。
其他人都抬起头望向殿门,领头的孔燃道使不经意地道∶“大该是没有灯油了吧?关古,你去添油。”
“知道了。”名叫关古的青年道士不情愿地走向院子的右侧,那里也有一间偏房,是用来放置物品用的。
与之同时,一个影子悄悄地从门缝之下滑了出去。
虽然有十几名道士,但众人都忙著自己的事,所以没有人察觉到地面上有影子正悄悄地移向他们,即使有人看到,也只是当成是同伴的影子。这并不奇怪,他们连这座大殿的用途都不知道,又怎会想到冥人会从里面走出来,而且这里一向是仙士守护,对於人界来说,无所不能的仙人的地位极其崇高,没有人相信有人胆敢挑战仙界。
浓浓的杀气随著影子也飘出了殿门,道士们忽然不约而同地都抬起头望向高大威武的幻冥殿,每个人的心头有一丝不安,如果泉水一样不断向外涌出,心神不宁的他们感觉仿佛是死亡正向他们走来,眼神中流露出诧异和茫然。
“怎麽回事?”孔燃道使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惧意,头来回地摆动,似是在搜寻著甚麽。
话音未落,一团紫色飞云般腾空而起,幻影般笼罩著大地。
“你……”道士们都惊呆了,虽说道术是仙界所传授的,然而他们毕竟都只是低等级的道士,如何会想到影子居然是夺命杀手。
灿烂的金光之中突然飘起来了一阵阵细碎的银色光芒,如同初夏时节的烟雨般朦朦胧胧,似真似幻,望之迷惘。
贴在紫云边的一名道士首当其冲,被细碎的刀光卷上了身躯,烟雨般的光点被他的身子一点点地吞没,带起的却是嫣红的血雨,如同天边的一抹烟霞,凄美动人,却又让人无法忘怀。
“啊--”
惨叫声为这幅凄美的烟雨图添上了浓浓的阴色,就像是下的日子,阴森森的。
道士们都惊呆了,当第一轮的红雨散尽,尸身倒地,他们才反应过来,然而这些人没有一个遇到过这种境况,虽然满腹怒火,但一时间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光芒再次燃起,如同永不熄灭星星般再次向旁边飘去。
惨叫,鲜血,死亡,事情又一次重复地发生著,若大的院子中沉浸在一幅幅凄美的组合图之中,如同海浪般一波又一波冲击著每个位观众的心灵。
斩风没有丝毫的留情,因为他肩上的重担实在太重了,整个冥界的生死存亡都在他的一念之见,亲人的血仇也在他的心头压著,丝毫不容他有半点犹豫。
出手就必须成功,这是他唯一想到的事情。
细碎的刀光如蝴蝶般翩翩起舞,在阳光之下份外耀眼,然後伴随著它的却是让人胆寒心惊的死亡和阵阵血雨腥风。
“出院!”
当地上倒下了四名道士之後,其他的人开始醒觉了,孔燃道使反应最快,看出院子的狭小不利於他们反击,於是召唤手下迅速离开院子。
在他的召唤下,道士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挥起了手臂,在空中画了一下,紧接著就消失在院子。
“突然消失!”
斩风发现院子里的道士陡然间全部消失了,只留下满地的鲜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影子攻击术本已使他大开眼界,然而这种凭空消失的能力却让他更为吃惊,心里开始重新估算道术的力量。
他没有急著冲出去,因为对方的道术随时可以隐身逃走,追赶并没有太大的义意。抬头望了一眼面前高高的石墙,本想在院子里把道士们全部解决掉,没想到他们能凭空消失,从而逃过了第一轮的狂攻,然而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这一次果不能突破道士的封锁,日後就会有更多人前来守卫,万一惊动了仙界派来散仙或是更高位阶的仙人,冥界的大计将会功亏一篑。
地上红血白浆,洒了一地,看著自己的杰作,他微微有些茫然,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而且年仅十七岁,还未成年,然而心灵上的阴影很快就使他释怀了,冷漠地眼神在尸身上扫了一眼,又抬头望院外。
“报仇就从这里开始吧!”
就在他发愣之际,逃离院子的十名道士在院外稳住了阵脚,道士在朱雀国是最优越阶层,此地偏远,又是禁区,谁也没想到竟然人追杀到此,因此也显得更为愤怒,安定之後,这十名道士都显得异常的愤怒,咆哮著向院内大叫。
“竟敢刺杀道官,太可恶了!”
“该死的杀手,出来!我要宰了你。”
轰隆,一个火球突然飞进院子,在院子的西北角的草丛中炸响了,草地上的花草被炸的肢离破碎,飞撒半空。
“道术果然厉害!”斩风转头冷冷地扫了一眼被炸的地方,心里估算著自己能否受此一击。
“滚出来!”外面又响起尖锐的嚎叫声。
斩风用左手弹了弹溅到身上的碎石和灰尘,眼中寒光闪烁,既然惊动了这里的护卫,选择已经消失,除了继续挥刀作战,再也没有第二种方法,因此他轻轻吸了口气,提著长刀从容地走出院门。
踏出院外,他才看清楚这座幻冥殿附近的环境,然而面前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
幻冥殿的院落之外是一片极大的空地,大约二十丈之外,一群道士气势凶凶地挡站在空地上,呈半月形站立,手上各提著兵器,大都是剑和拂尘,还有一个提著短木棍,一个个脸带怒色,青筋暴现,愤恨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步出院门的斩风,像是要吞噬他似的。
道士的身後三十丈外有两排整齐的木屋,大约共有二十几间,中央是一条黄土小路,一直延伸到木屋群的背後,钻入茂密的树林之中,木屋的两侧还有一大片树林,树林前有各有一块不小的草地,几只鸡鸭在地上来回走动。
他又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幻冥殿贴在垂直的山壁而建,背後山峰高耸入云,一眼看不到的山顶。山势向左右两侧伸延,就像是两只手合抱著,并形成了中间的一个很大的山谷,而木屋、树林和幻冥殿就坐落在山谷之中,形成一个山谷小村。
看到此时,他知道自已陷入了包围,想从容脱离就只能前面一条路可走,而面前黑压压的一群道士便是最大的阻碍。
就像是第一次与知雅抟斗一样,他的内心装满了勇气和斗志,冷漠如刃的目光回落在面前的道士群上,冰冷的银雪面罩将他面对敌人时的冷漠和冷酷完全展现,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自然而然地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让在场的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道士们并没有急著围攻,一个个傲然而立,刚才的狼狈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因为人多势众而带来的狂傲和自信,刚刚回去休息的道士们也陆继续赶来,空地霎时间站了九十几名道士。
虽然人们的心中都为他的出现而感到惊讶和愤怒,但直到此时,还是没有人把他放在眼中,都觉得近百名道士围攻一个杀手,胜卷在握,不可能失败,轻视麻痹了他们的思绪,不少道士开始慢慢地向两侧散开,或者靠著大树而立,或者坐在草地上,脸上都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这些人年龄大都在二十岁以上,也有些三十几岁的中年和十八九岁的青年,身上都穿著类似仙人所穿的衣袍,但大都是灰色为主,只有中央的孔燃道使穿著青色的真丝长袍,胸前绣著一团金色的花纹,衣袖上也绣著六条金丝钻花,一看就知道他的位阶比其馀道士都要高。
斩风见对方人势众多,却没有主动进攻,很快就明白了他们内心的想法,因而也不著急突围,一语不发的他一边打量著面前这群道士,一边思索地如何才能将这群人全灭,使冥界不受到牵连。
一阵山风拂过两阵之中的空地,卷起一拨黄尘撒向半空,气氛再一次凝固了。
一个对一百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