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手牵手,在美丽的山峦间走了半天,直至日渐西沉,才双双回到琉洋镇。
镇子里已是灯火通明,上月丘的道士们大都下山了,酒馆、饭庄都很热闹,街上也有不少往来的道士。
“是他!”
“他们来了!”
刚踏入镇口,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一个刀劈仙人、击伤尊瀚,又与赤瑕璧称兄道弟;另一个拥有绝世美貌,为情人甘愿放弃成仙之路。动人的故事随着下山的道士传遍整个镇子,有的羡慕,有的敬佩,有的不以为然,也有的破口大骂,无论如何,两人都已经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面对含意极丰的目光,流千雪很不习惯,感觉如同针芒在背,全身上下都不自在,但又无法阻止,只能垂着头默然不语。
斩风却很坦然,死过一次的他不介意任何目光,更讨厌藏头缩尾的生活,而且尊瀚事件一旦传开,平静的日子也已经过去,再加上,今日与仙人的纠纷一定会成为众人口中谈论的焦点,躲避已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正面相迎。
“别怕,他们吃不了我们。”他用自信安抚流千雪的不安情绪。
“嗯!”要说不怕是假的,流千雪只是名道师,上面还有许多地位更高的道士,如果不是斩风给了她信心,早就吓傻了。
“有我在,绝不让人动你一根头发。”斩风紧紧地拥着她,用宽广的胸膛带给她自信和安全感。
话语化作一股暖流,回荡在流千雪的心间,紧张的神色渐渐松弛下来。
汞甫阳和申华随着人潮走上大街,看着这一对相拥的情侣,脸上都有不愤之色,嘴角不停地抽动,掀起阵阵阴笑,但眼里还是藏着丝丝惧色,谁也不敢上前挑衅。
斩风刀劈仙人的一幕,深深地刻在他们的脑海之中,对于普通人来说,仙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面对仙人只恐礼数不周,没有人敢动其他心思,但今天他们见识了从未想像过的一幕,内心的震撼远不是言语所能描述。
“是他们吗?”
“不错,就是他们,居然敢向仙人动手,太可怕了。”
“仙人是人界的守护者,他这么做太可恶了。”
“为了一个女人,连仙人都敢顶撞,真不知道他在想甚么。”
指责声不绝于耳,极大部分都是针对斩风刀劈仙人的事件,申华等尊瀚的弟子也在人群里煽风点火,鼓动众人的不满情绪。
斩风显得无动于衷,只用冰冷刺骨的眼神环境周围,每当寒冷的目光扫过,刚刚被挑起的怒气刹那间被打散,再冲动的人也不由自主地收回迈出的脚步。
整个镇子似乎都被他的气势压住了,那些普通百姓更是吓得不敢大口呼吸,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斩风并没有用气势压人的用意,只是不愿闲言碎语给流千雪造成压力而已,见整个镇鸦雀无声,随即收回了全身的杀气。
人们顿时觉得松了口气,心里也有了另一番想法,气质如冰与温和优雅的仙人刚好相反,因此有人想到了一个特有的名辞--“邪魔”。
“魔!他是邪魔!”申华扯着嗓子大叫。
声音仿佛符咒一般,与斩风的形象配合天衣无缝,深深地印刻在人们的心中。
斩风成了邪魔的化身,这是他自己也始料未及的事,但数百年来仙人已是正义的化身,与之对抗的人,也只能承受这个带有贬意的字眼。
流千雪有些心酸,她清楚斩风是甚么样的人,虽然冷了一些,但绝不是是非不明的邪魔,只是做事方法和气质让人误解,但众口铄金,自己和斩风就算有百口也无法辩解。
率先打破气氛的是聿丘,他的处境其实好不了多少,麟云大败,名声已跌至最低谷,现在无论做甚么也无济于事,因此他甚么也不怕了。
他走到斩风面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叹道:“老弟,你今天可真是名扬四海了,尊瀚道仙何等身分,已是你的手下败将,虎极仙士更是万众仰视的人物,你却不畏不惧,虽然这里的人未必喜欢,我可以肯定,他们都怕你。”
斩风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在这种奇妙的环境下,聿丘还敢以朋友的身分出来相见,品行和为人可见一斑。他本就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即使以前有任何磨擦,此刻也一扫而空。
“老弟,凭你的实力,应付他们绰绰有余,不怕担心。”
“我不担心,他们奈何不了我!”斩风自信地看了看人群,坦然道:“你师父是我击败的。”
聿丘的反应极其平静,苦笑一声道:“刚才在月丘山上我已猜到了。四大逆党的实力再强,也不可能击倒我师父,想来想去,我一直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但在月丘上,见你威风八面,与赤瑕璧道仙称兄道弟,又击败尊瀚道仙、刀劈仙人,除了你,我想整个长山内还没有人能重创我师父。
“不过,我并不恨你,而且还要感谢你没有斩尽杀绝,留我师父一命,以你的实力,当时要想杀我师父,只怕也不是难事。”
斩风有些感动,聿丘在凌关时就曾为了师门的名声拼命,月丘上又为此和人大打出手,但面对击败过麟云的自己,却抱着宽容的心态,可见他的胸襟越来越广。
“你是你,你师父是你师父,我不会混淆。”
“我只希望师父不再遇上你。”聿丘有些无奈。
斩风瞥了一眼周遭的人,沉声道:“恐怕你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聿丘依然很平静,轻笑道:“没甚么好怕的,荣辱自招,强胜弱败,连尊瀚道仙都伤在你手里,我师父的失败已算不上甚么了。不过你要小心,尊瀚道仙的弟子成千上万,来到这里的恐怕也有两万人,淹也能把你淹死。”
“那我就等他们来淹,看看是他们淹了我,还是被我掀翻了大海。”斩风的语气虽然平淡,但话中却透着无比的自信。
聿丘心中慨然,似乎敌人越多,斩风的气势就越盛,在长山与北氏兄弟激战也罢,月丘上面对数百名道士也罢,他的身上总是有一种面对千万人也丝毫不惧的气势,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敬畏。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在朝着斩风和流千雪指指点点,虽然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但流千雪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大。
这些道士原本应该是她的同伴,现在却形同陌路,虽然都在小声说话,但她知道都是闲言碎语,尴尬的处境让她坐立不安,只想早一点离开这些异样的目光。
初恋的迷情让她兴奋、让她心醉,但冷静下来才发现,要面对的困难实在太多。想想斩风的敌人们,十大道仙、仙人,这些从前都是她最敬仰的人,现在却要成为敌人,心里有些难受,唯一庆幸的是,斩风答应让她去跟虎极仙士学道,但这并不代表斩风会对仇人们宽容。
“风,我们换个地方吧!”
斩风并不完全理解流千雪的心态,以为她害怕,轻轻拥着她安抚道:“放心吧,他们不敢过来。”
流千雪微微叹了一声,默然不语。
聿丘却有所体会,劝道:“老弟,你还是离开吧。虽然他们不敢惹你,但这种环境对你没甚么好处。”
“不退!”斩风截钉截铁地回答。
“算了!连仙人你都不怕,这些人自然也不会害怕。”聿丘苦笑一声,又道:“既然如此,我们到店里喝碗茶吧,免得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也好!”
斩风点点头,拥着流千雪朝最近的一间茶舍走去,眼角忽然扫见寒子午等人也在人群中,伏在流千雪耳边小声道:“你的同伴们来了。”
流千雪顺着他的眼神望向左侧,寒子午、忆红等人果然在看着她,目光怪异,似乎有责怪之色,心头不由地一颤,犹豫片刻,离开斩风往四人走去。
寒子午对这位美丽的道士倾慕有加,自然气愤斩风夺了美人心,狠狠地瞪了斩风一眼,随即换上顺和的表情,柔声劝道:“千雪道师,别忘了他是道官的敌人,刚才居然还敢冒犯虎极仙士,简直是罪大恶极。别再沉迷了,醒醒吧!
“仙人是人界的守护者,而这个人不知是哪里来的妖人,专门与正义作对,你可别上了他的当。”
“是啊!”忆红亲切地挽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劝道:“虎极仙士能选中你我,这是我们的仙缘,日后一定能超脱成仙,你又何必为了一个男人坏了自己的仙缘,不值得。”
同伴的话不但没有动摇流千雪,反而解去了不少心愁,喃喃地道:“我不是说好了吗?明早我一定去学道,难得他不顾危险来见我,我又怎么能不陪他呢?”
忆红无话可说,转头给寒子午施了个眼色。
“那个男人一脸杀气,绝对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寒子午极力抹杀斩风在流千雪心中的形象,因为在他心中,斩风就是这种形象。
“不!他不是那样!”流千雪对这种无礼的批评极为反感,按捺不住胸头怒火,扯着嗓门大声为斩风辩护。
斩风正走向茶铺,这一声尖声听得清清楚楚,身子突然一顿,再往前走,整个人都轻松了。
“你太执迷不悟了!”寒子午倒也不是小人,道力和道术都算是出类拔萃,否则也不会被虎极看中。只是他心系美人,自然对情敌耿耿于怀,而且觉得斩风是个异术师,又对仙人不敬,一点也配不上秀美绝伦的流千雪,是斩风用下三滥的手流欺骗了流千雪。
此时又听流千雪百般维护,心里更是有气,他狠狠瞪着斩风,却遇上了冰寒刺骨的目光,骤然间觉得浑身上下被一股寒气侵入,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斩风并没有留意他,目光从他脸上扫过,落在一间茶舍的门帘上,然后慢慢地走去。
围观的人像见了瘟神似的,哗的一声,像潮水般往两侧退去;茶舍里的人也纷纷起身,逃跑似的往外跑开。
不到片刻,偌大的茶舍里一个人影也没有,连茶舍东主也逃之夭夭,只留下桌上尚有余温的茶壶。
斩风毫不介意,属于他的道路本就孤独,只要有人相伴已是大幸,没必要再介意有多少人。
他看了看炉上冒着白气的水壶,自己跑去提水泡茶。
茶舍外的人都看呆了,这一幕虽然很普通,但他们总觉得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斩风太特别了,印象中,这个奇特而孤冷的男子,总是应该做出与众不同的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聿丘凝视着斩风,身影原本就透着孤冷,此刻却显得更加孤独,心里燃起一丝怜悯,缓缓地走了过去。
“一个人喝茶没趣,我陪你吧!”
斩风甚么也没说,拿起一个茶碗放在他的面前。
“谢谢。”聿丘笑了笑,提着茶壶斟满两人的茶碗。
“我也要!”流千雪被刚才那一幕触动心弦,斩风那孤冷的身影几乎让她心碎,急忙甩下同伴奔了过来,迫不及待地伸手按住斩风的手背,然后才缓缓坐下。
“坐吧!”斩风没有多说,一切都已从眼神中表达出来。
聿丘抬头看了一眼流千雪,欣然为她斟上一碗。
申华和汞甫阳站在人群之中冷眼观望,眼见这么多人都被斩风的气势镇住,心里更是不快,今日之后,尊瀚大败的消息一定会传遍整个朱雀国,尊瀚一门的面子、声誉,以及日后的前程,都会受到严重的打击,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
“道君大人,这口气不能不出,不如我们想办法治一治他。”
汞甫阳冷笑道:“我们现在赶回中川城,尊瀚一门大约有一万八千人要来参加大道法会,我就不信他一个人能对付我们一万多人,淹也要淹死他!”
“对!要趁这机会向外人展示尊瀚一门的势声,挽回失去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