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儿后,祁爱白见还没人敢动,顿时了然,“你们怕他?”
有人道,“祁师弟,这人毕竟是掌门的客人,还是等掌门回来再商量的好。”
“说来说去,你们还是怕他。”祁爱白是个娇生惯养的主,从小没受过多少罪,除了师兄师父和已经去世的师伯外也没人敢给他脸色看,“在我们宗门内,那畜生还敢翻出什么大浪不成!”
说罢,他便抽出了腰中的剑,直接踹开客房的门,就要闯进去。
然而一个身影正好拦在他的面前。
肖灵不知何时已经起了身,立在门口,冲着祁爱白阴测测地笑,“你刚才说谁有娘生没娘养?”
这边厢,沈长老一路拉着脸走到了自家书房,又屏退旁人,这才稍稍放缓了脸色,对着许云叹道,“其实我明白你的心思,我师兄在世时也是像这样,倔得不得了。”
听到对方提起自家师父,许云神色微动。
“但是他可没你这么不靠谱。”沈长老摆正了脸色,“师兄那样一个滥好人,在魔教肆虐江湖之时依旧挺身而出,带领着正道诸多门派前去摧毁魔窟,屠尽魔头,让那些魔教余孽十几年来不敢再有半分动静。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普天之下更多的无辜生灵!”
许云沉默半刻,道,“但是,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阿灵再和从前一样。”
“你还是指望能改变那家伙。”沈长老面露不屑,“别傻了,魔教中人,通通都无药可救。”
许云问,“就因为他们修习魔功?”
沈长老点了点头,陷入了片刻回忆,显出一种心有余悸的神色,“你不知道那种魔功的可怕。任何一个人,哪怕原本再正常,只要开始修习那个,就会渐渐变成一个恶魔。就像我们正道功法可以修身养性,魔功也会深深影响一个人的七情六欲。魔道中人,通通都黑心黑血、无情无义!”
“……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师叔。”许云平静道,“但阿灵并非无情无义之辈。”
“难道他还能有情有义不成?”沈长老冷笑。
“我是这么觉得的。”许云抬起头,直直看过去,“要试试看吗?师叔。”
沈长老脸色变了又变,深恨这师侄为什么竟然如此固执,但这毕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最终心里还是软了一点,叹道,“这样吧,我可以同意他留下,甚至愿意在别的门派前来寻仇时做主保他。只有一个条件:你得废了他的经脉,绝不能让他再带着那一身武艺。”
许云脸上泛出一抹苦笑,还未答话,就见一个弟子从外面闯进了书房。
“掌门!长老!大事不好了!”那弟子急得上气不接下气,“那、那个魔头想要杀了祁师弟!”
后山,许云院内。
肖灵像抓鸡仔一样抓着祁爱白的脖子,高高提着,神色狰狞,“说啊,再说啊,只要你再说一句,我就直接弄死你。”
祁爱白哪里还说得出一个字,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双手都已经开始了无意识的乱扑腾。
其他弟子则都倒在四周,捂着伤口,哎哟哎哟直叫唤。
两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孽畜!你这孽畜!”看到自己最心爱的小弟子竟然被人这样对待,沈长老险些被气疯,直接就是一掌拍了过去。
肖灵向后一躲,晃得祁爱白直翻白眼。
沈长老急得大喊,“还不快放下我的徒儿!你这个孽畜,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投鼠忌器吗!”
“谁稀罕?”肖灵眯着眼,看到许云,一把就将手上那累赘直接从半空中给丢了过去。
许云连忙跃起接住,将祁爱白放回地上,又拍着他的后背帮忙顺气。
“师、师兄……”祁爱白眼泪花花,话都说不清了。
沈长老见爱徒没有大碍,松了一口气,刚打算全力对敌,就见肖灵打了个呵欠,转身回房,看都没再看他。
沈长老被气了个半死,“孽畜!站住!”
肖灵十分不满,“老头,你刚才就在这吵了半天,害得我没有睡好,我看你年纪大了才没计较。你还想如何啊?”
“你、你……”沈长老的手指直哆嗦。
这个时候,许云终于从祁爱白口中得知了先前的情形,走到肖灵身边劝道,“阿灵,不要太生气,爱白他不是故意的。”
祁爱白在一边泪流满面:不要这样胳膊肘往外拐啊,师兄!
许云又道,“他不知道你是真的从小没有父母。”
祁爱白一愣。
肖灵脸上神色也是一僵,片刻后变白了,再过片刻后又变黑了,好半晌才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谁告诉你我从小没有父母?”
许云老实回答,“猜的。”
“……”
一旁沈长老也终于顺好了气,脸色阴沉得可以滴水,“闹出这种事情,不管有什么缘由,你还想可以善了吗?”
肖灵侧过身,“你要如何?”
“两条路:一,我们将你就地正法;二,你自断经脉。”沈长老这个时候还记得先前和许云的约定,“你自己选。”
肖灵握着剑冷笑,“我倒想试试:在被正法之前,究竟能拉到几个垫背。”
许云连忙伸出手拦着,想说点什么。
“云儿。”沈长老抢先堵住了他的话头,“你是我们玄剑宗的掌门,又是被我师兄给捡到宗门里从小养大的,我想你该知道你应该站在哪边。”
肖灵也望着他,冷笑着,却不说话。
许云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长叹一声:得,自己现在成矛盾中心了。
☆、看谁先让步
无论是肖灵还是沈长老,在这种情况下都是不可能轻易退让的。
于是许云在长叹了一声之后,咚地一下,就当着众人的面直直跪在了地上。
肖灵:“……”
沈长老:“……”
众人:“……”
“师叔。”许云道,“阿灵是我带回来的,我有责任为他承担他所犯下的过错。如果您一定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你、你、你……”沈长老浑身像抖筛糠一样抖了老半天,也没“你”出一个所以然来。
“同样的……阿灵。”许云又道,“无论是师叔还是师弟,都是我的家人。我没能在带你回来之前就为你打理清楚,导致他们误会了你,进而冒犯了你,这是我的错,希望你能原谅我。”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能一次又一次做出在他理解范围之外的举动?肖灵僵在原地,懵了好半晌,嘴型变了好几次,最后冷哼出一声,“你爱跪就跪,关我什么事!”
像是在附和他一般,沈长老狠狠一甩衣袖,顺便拉住正准备扑过来扶起师兄的祁爱白,“宗门的颜面就这样被你丢得干干净净!好、好啊,既然你想要跪,那么在这个孽畜被赶出宗门之前,你就不用起来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跪到几时!”
这话虽然说得狠厉,但无形中已经是将他先前那条件又往后撤了一步。
“哪里用得了这么麻烦。”肖灵也恢复了先前的冷酷之色,嗤笑一声,“本来也没人稀罕你们这个破宗门!”说罢就抬脚想往外走去。
“阿灵。”许云在他身后幽幽道,“虽然我愿意为你跪在这里,但是一旦你出了宗门一步,我还是会把你抓回来。”
肖灵步子猛地一顿,回过头,咬牙切齿,“你当我怕你?”
“我又不会伤你,你何必要怕我?”许云微笑。
于是肖灵缩了回来。
虽然他自认为并不害怕对方,而且临阵退缩也实在是很丢脸的一件事,但是他想了想,觉得如果自己当真无数次跑出去又无数次被捉回来的话……好像会比现在还要更丢脸一点。
随后肖灵回了客房继续睡他的觉。沈长老也遣散了众人,拎着祁爱白离去了。
只有许云,还一个人默默地跪在那儿。
这一觉肖灵睡得并不十分踏实——好吧,其实这很正常,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踏实睡过了。
接近黄昏时他便起了身,坐在床沿看着窗外那个依旧跪在那儿的身影,觉得心中莫名地烦躁。
许云这一跪完全打乱了他的步调,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恶人——当然他本来也确实就是个恶人——但以前他至少是问心无愧的,不会像这样,明明知道自己没有错,却又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有哪里做错了。
什么一宗之主的威信,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尊严,那个男人当真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一阵敲门声传来,打断了肖灵的思绪。
他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房门打开,有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女孩抱了桶热水进来,放在房内,又颤颤巍巍地向肖灵行了个礼,随即退了出去。
肖灵想了想,才想起这应该就是先前许云提过的侍女。
一个澡泡下来,桶里的水泛出一层血色,让肖灵自己都暗自咂舌:这些天着实是不修边幅过了头啊。
前面的十几天自然不消说,没那个资源也没那个心情,后来被许云拖来的一路上也是风尘仆仆的,能睡个觉吃个饭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洗漱。
等到他收拾清楚,走出门去,连许云都惊叹了:“原来你还是个孩子!”
“……信不信我直接把那桶水抱来泼你一脸?”
许云笑了笑,十分自然的问道,“你今年多大?”
“十七。”
“原来只比爱白大了一岁。”许云道。
“那个烦人的小鬼。”肖灵皱眉。
“其实爱白是个好孩子,就是被惯得狠了。”许云笑,“吃点亏也不错。”
“在你眼里还有不‘好’的人吗?”肖灵冷笑一声,懒得就这个话题多纠缠,直接问道,“你究竟想跪到几时?”
“跪到他们愿意认同你为止。”
“那你还是跪到天荒地老去吧。”
“没那么难的,阿灵。”许云勾起眼角眉梢,让这句话显得十分温和,“只要你愿意跨出那一步。”
……真是莫名其妙,他们是不是认同我,关我迈不迈步什么事?又没谁稀罕他们的认同。
肖灵转过身,留下一个不屑的背影,“还是赌赌他们有多心疼你吧,说不定没几天你就能逼得他们让步了呢。不过这招对我无效,无论你怎么样,我都是不会关心的。”
到了第二天,许云依旧在那儿,没有动过。
祁爱白倒是跑过来劝了他好半晌,差点哭给他看,但是许云不为所动。
后来祁爱白只得又跑去劝自家师父,而沈长老也硬是咬着牙不肯再退一步。
许云就这样跪了好多天。
几天里,所有的宗内事务都是由别人交到许云手上,等他跪着处理好,再唤人来取走。需要有人去出面的,也是由几位长老顶替。
肖灵更是从那晚之后就一直冷眼旁观。
三方都杠上了,只有祁爱白依旧跑来跑去劝这劝那。
大约第五天左右,祁爱白终于找上了肖灵。
肖灵靠在床头摆着架子,“有何贵干?”
祁爱白红着眼眶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咚地一声就跪了下去。
肖灵出离愤怒了:怎么你也来这招!
“那天是我的错,对不起,我知道都是我错了!”祁爱白这次真哭出来了,眼泪稀里哗啦的,“我求求你了,去劝劝师兄吧,他不能再那样了!”
肖灵无奈,“你以为我没劝过?”
祁爱白擦了擦眼泪,不发一言。
肖灵看清他眼底闪过的那抹怨恨,冷笑一声,“如果你来道歉只是为了让我退让,那你还是滚吧。”
祁爱白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没当场发作,咬着牙道,“好,好,你讨厌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也讨厌你。但是师兄……师兄他全是为了你!你就算不记这个恩,也总该好好记得,师兄并没有欠过你哪怕一丝一毫!”说罢起身拍了拍膝盖,气冲冲地走了。
肖灵看着他的背影,皱着眉道,“和我说这些干什么,又不是我求着他跪的,真够可笑。”
就算许云直接跪倒膝盖烂掉,又关自己什么事?
虽然这么想着,肖灵还是默默算了算日子。
他曾守在天痕山庄山门口十四天,仅仅是状态变得糟糕了一些。
但当时并不是像这样不吃不喝还一直跪着……许大掌门这样,大概至少能撑个五六天吧?
人算不如天算,这天晚上突然刮起了好大的风,吹得树都倒了几棵。
于是肖灵趁夜半无人又出了门。
他眯着眼站在许云身后道,“你现在状态比我还糟糕了。”
许云笑了笑,没说话。
“我这个时候再走,你总该拦不了我了吧?”肖灵又道。
“你可以试试。”许云开了口,声音沙哑得有点过分。
肖灵皱了皱眉,又冷笑一声,“哼,我还想看看你到底能硬撑到什么呢。”
“是了。”许云道,“如果你真想走,现在就不会来和我说。”
听到此话,肖灵只觉得这人真是越发可恶了,心中气闷得慌,撂下一句“那我拭目以待”,便暗暗下定决心再也不管。
回房的路上,肖灵感到有雨滴落在身上。
他皱着眉,对自己说:不就是下雨吗?深秋了,很正常。
结果凌晨时分,肖灵被响动吵醒,向外一看,竟然是下起了冰雹。
他呆呆在床上坐了会,看到祁爱白火急火燎地拿着一把伞从院外冲了进来,却又被许云推开。
肖灵下了地,在房内晃来晃去自顾自转悠了好多圈,再往外一看,祁爱白竟然还没能成功将那把伞给撑到许云头上。
这个战斗力只有五的渣!
那个脑子里长了釉的白痴!
肖灵一咬牙,出了房门。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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