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个年纪,这么歇斯底里是头一回。痛苦,自责,懊悔…………孔一棠那么不顾一切地撞过来,要是她活下来了,对方没了,这以后怎么办?心有余悸是个什么滋味,她现在彻底懂了,但接踵而来的情绪和恶意都没办法遮掩,她清晰地感觉自己被剖成了两半。一半是这么多年秉承着的平常心。另一半是拿掉束缚,光明正大地去表达。越长大越缄默。可她还没长大,就学会了缄默。这么多年缄默让她乍一看沉沉稳稳,实则是虚张声势,里面千疮百孔,一戳就血流成河。一个人,要怎么才能活得被弯弯绕绕叠满,让这么多年相依为命都成为泡影,虚晃成陌生。乔含音被应昭按回去的手又伸了出来,她企图去碰一碰应昭的脸,但始终还有点距离。她笑着说,「你对我好,但我觉得不够。」我是天生的掠夺者,你给的越多,我要的越多,永无止境。应昭的眼圈是红的,她看了一眼乔含音,大概是觉得对方的已经无药可救,自己的问话本来也没想要个答案,也无所谓了。说出来也痛快很多。她转身就要走。「姐!」应昭没理她。「姐,你别走!」滞留在眼眶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下,顺着脸颊划入耳廓。乔含音费劲地坐起来,她那只没受伤的手按在脖子上,整个人侧身,又喊了一声。应昭走到门边了。乔含音摔下床,喊道:「那个瘸子哪里好了!她明明那么恶心,小时候她就成天盯着你看!」应昭打开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室内很安静。乔含音趴在地上,一时之间所有的痛感浮上来,一点点地刺她那点从小养大的自尊心。到这一刻,她还是不肯低头。门又被打开了。她抬眼,眼里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希冀。映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孔一棠转着轮椅进来,也堪堪停在门边,她一手托着下巴,欣赏着这个她厌恶多年的人的表情。失望、惊讶、憎恨。真有趣。「我恶心?咱们两个彼此彼此。」在应昭进门以后她就一直在外面,袁奕辰被匆匆赶来的柴颖带走了,她在门外听了很久,虽然都是模模糊糊的。门打开的一瞬听到那句话,应昭出来看到了她。就笑了一下。「我去个洗手间。」她的眼圈红红的。孔一棠有点心疼。「只不过我跟你不一样的是,我喜欢她我只想对她好,才不像你。」她还嘻嘻笑了一声,很多年前她也这样趴在地上,那时候拐棍被对方踩着。对方居高临下的表情她还记得。不是学校里的趾高气扬,也不是跟应昭在一起的恃宠而骄,是那种特别让人愤怒的不屑一顾。少女身形高挑,胸脯饱满,一头长发被扎成了鱼骨辫盘在头上,小小年纪就透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艳。但她的口吻特别轻蔑,欣赏着孔一棠被她发现的表情,欣赏对方因为猝不及防地一推摔倒在地的痛苦,她说——「你个瘸子,跟着我姐做什么,恶不恶心。」孔一棠没说话,她扶着墙站起来。她的腿还没完全好,走路有点吃力,跛得很明显,脸上是被猝然推到在地的擦伤,咬着牙说:「关你什么事儿。」她以为跟得很隐秘,没想到居然被这个人给发现了。「当然关我的事儿了!我姐,你凭什么这么恶心地盯着她看。」乔含音见过孔一棠,初中一届谁不知道转过来一个漂亮女孩,乔含音也去看过,她觉得就那样。但后来,这个女孩居然瘸了。那之后说对方好看的,也少了。她是在一个下雨天发现孔一棠对应昭的那点心思。那天暴雨,突如其来的那种,很多人都没带伞,一帮人在教室里等家长来接的有,冲出去的也有,还有一小部分在保安室待着。保安室就那么点大,一堆人挤得不行。应昭来的比平常晚了十几分钟,她骑着一辆自行车,披着深绿色的雨衣,停在保安室窗前,扣了扣。乔含音就喜欢这个位置,她的同学推了她一把,喂了一声:「你姐姐来了。」她慢条斯理地拎起书包,推开挤挤攘攘的人堆,往外跑去。书包挡着头,应昭从雨衣下面递出一把折伞,乔含音铺了塑料袋坐在后面,还是忍不住说:「你怎么这么晚啊!你知不知道很难等的!」她一向这样,知道应昭不会生气的。就是这天,应昭的车挺得太靠窗户,她能明显感觉到窗户前有个人盯着这边看。不是其他人那种眼神。她瞄了一眼,就知道了,顶着一头乱发,个头还小,趴在窗前,大概是注意到乔含音的视线,缩了缩。应昭的车骑到下坡尽头,乔含音收伞,钻进了对方的雨衣里,里面的世界安静无比,大雨都隔绝在外,还能闻到应昭身上的味道。「怎么了?」应昭问。「风有点大。」她含糊地说。却又悄悄地掀起一个角来,果然,那个瘸子站在另一条巷子里,正对这边。一线天。那条巷子算是横穿学校,是特别方便的近路,但车骑不过去。那个拄着拐棍的女孩就站在雨里,悄无声息地看着这边。乔含音心里的厌恶一下子涨到最高点,但最后却变成了圈住应昭腰的力道,她说:「姐,骑快点吧,我饿了。」…………第二个星期她借口有事没让应昭来接,成功揭穿了孔一棠。「她都没恶心,你恶心个屁。」扶着墙站着的女孩睨了乔含音一眼,最后走到乔含音面前,弯腰伸手要去拿拐棍。乔含音后退了一步,却还踩着拐棍,孔一棠就站在原地盯着她。还有点嘲讽。这种嘲讽让乔含音很难堪,没想到下一刻孔一棠突然把书包砸了过来,趁她愣住的功夫把拐棍捡了去。乔含音有些气急败坏。孔一棠的拐棍本来就沉,她没想到这个瘸子成天拄着这么重的玩意玩跟踪,下一刻那一种优越感又升起,她哼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