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也知道惹到了不能惹的人,黄皮子跑起来比谁都快,什么方法都想过什么下作手段都用过,躲不过就想方设法把巫琮弄死以绝后患,你来我往两败俱伤间倒是殃及了不少池鱼。
巫琮从未见过求生欲如此强烈的黄皮子,肉身被毁了魂魄也要拼命逃脱,不惜夺舍猪狗牛马的身体也要拼命地活下去,哪怕被逼得业力缠身修为尽毁也不肯束手就擒。
同样的,黄皮子许是也从没见过巫琮这么执念深重的人,把它追得上天入地求告无门,硬是一支符笔对上了整个门派也不愿后退半步,杀得红云染了半边青天,哪怕心魔横生名声尽毁也不愿意放过它。
恨吗?恨啊,因为这个男人,它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毁于一旦,活得像是烂泥地里的蛆虫,怎么可能不恨。
但巫琮,又怎么可能不恨,丹砂神魂重伤昏迷不醒,不出意外以后都再也醒不过来了,青竹留给他的,也只有几件衣服和一根红色的发绳,一夕之间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么美好的一切,什么都没有了,原本圆融无瑕的道心之上处处尽是裂痕,所以合道后的心魔劫,他终究没能度过去。
但是他仅剩的理智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否则他总有一天会彻底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那时候遭殃的,可能就不仅仅是一只黄皮子了。
巫琮学会算卦的第一天算了自己的丧命之日,那一天到来的清晨,他看见自己系在腕间的红色头绳断了,那根属于青竹的发绳断了。
一直以来被仇恨填满的大脑罕有的清明,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清醒了,他果断带着一直沉睡着的丹砂走进了多年前就已经修筑好的陵墓,用鲜血在自己的棺椁之上刻下了最为恶毒的诅咒。
代价是他的性命,求得是黄皮子的魂飞魄散。
然而他的巫咸国血脉不合时宜地留住了他身上的最后一丝阳气,也让这个没有支付全款的诅咒只能进行一半。
黄皮子没能如巫琮所愿魂飞魄散,却也的确在诅咒之下日日痛不欲生。
之后的千年里,它一直在找巫琮的陵墓以求解除这让它日日夜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诅咒,也就有了后面的土夫子盗墓,和巫琮起尸的事情。
诅咒解除了,可那个发誓要亲手把它扬灰挫骨的男人也回来了。
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它偷渡逃往了大洋彼岸的美国,它还不想死,它还想享受自己摆脱了诅咒之后的生命。
一切就和当年一样,它逃了多少年,巫琮就找了它多少年,天上地下,碧落黄泉,至死不休。
巫琮讲故事的水准远没有读故事好,故事讲得又臭又长,Hotch却在一边听得认真,哪怕整个故事天马行空地像是奇幻电影里才有的情节,他也尽可能地用自己能理解的方式去解释。
显然在巫琮讲述的那个年代超自然世界里根本就没有成熟的政府体系进行监管,也没有足够强力的执法机构和严格的法条来规范行为,一切的运作都是建立在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之上,在这个大前提之下巫琮所进行的复仇行为是符合当时社会背景要求的,并且除了巫琮自己并没有任何人能给予他的失去以任何公道。
好吧,不说超自然世界,这种类似于血亲复仇的行为在欧洲也直到文艺复兴时期才被国家以法律的方式明令禁止。
Hotch尝试着问道:“你是在青…竹…”他艰难别扭地发出这个名字的发音,“她过世之后,才开始学习做菜的吗?”
巫琮点点头:“可惜做得没有她好吃,尤其是做酱的时候,也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料,无论我怎么试都做不出她的味道来。”他叹了口气,“幸好丹砂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不然让我去哪里给她找青竹的桃花酱吃。”
他看起来并不避讳于提到青竹的死亡,说起时面上带着几分笑意,似乎想到了什么让他觉得很温暖的事情,“以前我们住的地方有很大一片桃花林,春天的时候青竹就会拽着我和丹砂去摘桃花,然后腌成桃花酱,她的力气小,每年就只能做三四坛子,全都给丹砂偷吃干净了,她有时候就故意偷偷留一小瓶,然后哄着丹砂喊她姐姐。”
巫琮说着,那时候的场景似乎还历历在目,他眨眨眼,掩去了眼底的几分潮热。
“抱歉。”Hotch说道,同时在心里给巫琮做了个简单的评定,面对死亡的五个阶段,巫琮大概已经到了最后的接受这一阶段,他承认了自己的失去,也明白失去的无法挽回,能够平心静气地谈起那些事情。
但是在某一方面,巫琮仍旧停留在愤怒之上难以自拔,一来他就和那些没有得到应有公正的受害者家属一样,对于至亲的爱催生了对于凶手极端的恨,哪怕是经验最丰富的心理学家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其释怀,二来常年和凶手的厮杀早已让这种愤怒变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执念,不光是巫琮,相信对方也是一样,满脑子里只有如何彻底将对方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