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银枪伴落军祭酒作者:衍之枫城
第12节
赵云摇头:“彦明,你不懂,袁绍攻城,主……公孙瓒如临大敌,是决计不会放过他的。”
张燕鼻子一哼:“怎的!要拉着他陪葬吗!就奉孝那病怏怏的样子,陪葬下去还得替他找个大夫看着。”
一旁的程亦面孔抽了下。
张燕骂完了,叉着腰,站在一旁直喘气,嘴里碎碎念叨着,不知道什么。
程亦给他使了眼色,张燕楞是将一双圆眼珠瞪了回去。
“老子吼过了,想得通,想不通,全靠他自个儿了。不过么,老子倒是相信,那个病书生看着弱不禁风,这命却是大得很。”
“彦明兄说的不错。”赵云起身,拍了拍张燕的肩膀,凤目里澄澄澈澈的,扯了扯嘴角:“你都相信,我为何不信,与其坐在这里,不如出去寻他,世间不过如此,我便不信会寻不到。”
赵云揽着他道:“走吧。”
张燕凑近他:“想通了?”
赵云推开他的大脸:“算是吧。”
张燕一拍胸脯:“包在为兄身上,要去哪里。”
赵云的声音冰冷,冷得张燕竟在太阳下打了个寒颤。
“刨坑。”
从易京城内,找到易京城外,终究还是没能找到郭嘉,倒是把徐路给刨了出来。
跟个乞丐似的徐路一见到赵云,就扑上来,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的。
“赵哥,公孙瓒把先生抓走了。”
袁绍的大军杀入易京,徐路混在难民潮中,费尽周折地逃了出来。赵云未归,郭嘉亦不知所踪,徐路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跟着流民,从易京,停停走走地个把月。
终于在平原遇上了赵云。
而赵云,也在平原县,遇上了另一个人。
大力的敲门声,一下打断了赵云的回忆。
拍门的人,拍了两下,吼了两声,便堂而皇之地推门进来了。
粗粝的嗓门,一开口,就能地动山摇似的。
“子龙啊,到处找不见你,原来躲在了屋里了,走走走,跟我走。”张飞二话不说,拽起人就往外走。
“翼德,这是要去哪里?
张飞“嘿嘿”笑了两声,古古怪怪地挤眉弄眼:“大哥说这些日子,一直在打打杀杀,东奔西跑地,现在好不容易在邺城安顿下来,得给子龙办个接风宴,算是庆祝你入伙。走走,大伙都等着呢。”
“入伙?”
舞乐声声,水袖漫漫,拥出那一名女子。
墨发绾髻,云鬓雾鬟,皓雪曲裙,金铃赤足。
但见她蛾眉婉转,顾盼留恋间,似胜却三千惊鸿,陡将玉带抛,掠过桌畔的看客,秀目里,扯出一抹喜悦,悦己,亦悦人。
然而,青锋剑光三尺寒,一曲舞罢,她将剑刃横于脖颈。
回眸望去,仿佛眼前仍是站着飘渺之人,这一瞬,她唇角含笑,眸中,余情不了。
“哈。”张飞打了个酒嗝,“想不到那个霸王,居然也有如此美眷,情深意重。”
赵云默然看着,眼底浮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愫。
鼓乐声停,女子的目光落在了赵云的身上。
于是蔻丹嫣红,指尖轻拈酒杯。
软语一声:“将军。”
酒盏已递到了眼前。
张飞在一旁捅了赵云一肘子,嚷嚷着:“子龙几时和人家姑娘眉目传情的!”
赵云接过酒杯,一口饮尽,却在那女子借势坐下之前,将人推拒。
“姑娘,莫要漏了张将军。”
说完,将酒杯还给了她。
张飞楞是一笑,笑着将人召到了跟前:“姑娘,这边来,那根木头不识风月。”
邻座幽幽飘来一道戏谑:“倒是不知翼德何时懂得风月了。”
“简宪和!”
一桌独一人,这人斜躺坐榻,一手支着脖颈,一手端着美酒,神情倨傲。
“今晚风月有幸,却独独毁在了你的手里。”
“你!”张飞眼瞪得如铜铃,却半晌憋不出一句辩驳之言,只得狠狠地摔了句:“文人失节!”
简雍抬了抬眼皮,不搭理他,却是冲着赵云道:“子龙啊,那女子分明是看上你了,不如今此良辰便带着回去呢。”
赵云举着酒盏,笑而不语。
简雍懒懒地斜了他一眼,再瞧来,那女子已是窝进了张飞的身侧,惹得那莽汉,嘿嘿直笑。
简雍一脸不屑。
这时,刘备手执杯盏走了过来,笑容浅浅地挂着。
他手里端着一盅酒,走了一圈下来,还是一盅酒。
他呵呵呵地解释:“备不胜酒力。”
刘备甚是激动地抓着赵云的臂膀,一口话像是堵在喉咙里,憋成了两眼戚戚的通红,感概道:“子龙,备终于是把你给盼来了啊。”
赵云拂动衣摆,单膝跪道:“蒙使君不弃,云铭感不忘。”
刘备将人扶起:“备有子龙相助,实乃如虎添翼呢。”
简雍在侧冷冷地抛了话:“玄德,此地依然是袁绍地界。”
刘备怔了一怔,旋即拉过赵云的手臂:“走,子龙,备今晚与你秉烛夜谈,不醉不归。”
张飞捧着个酒坛,醉在地上,那名舞姬也是早已不见了踪影。
简雍上前踢了踢醉得不省人事的张飞,摇头叹:“若你二哥在场,看你还怎敢造次。”
董承的衣带诏一事爆发,曹操亲自征讨刘备,刘备几战几逃,一路败亡青州。
幸得青州刺史袁谭接纳,方才能够依附上袁绍,才能够重新集结兵马于邺城。
只是,关羽失陷,被曹操所擒。
灯火悠悠地燃着,照开一方见地的床榻,刘备坐在床沿,拍了拍床褥,那架势,当真是要促膝夜谈啊。
刘备:“子龙,可还记得你我初相识的那天?”
赵云点点头:“可是主公带兵,围救北海之日。”
融融光线,拉开他在地上长长的影子。
“正是,那日备在战场上第一次见到子龙,心念便已所动,此等英猛之将,若能归吾帐下,备何愁大业不成啊。”
“主公谬赞了。”
“说起来,若不是郭奉孝,想必备已是错过子龙了。”
地上的影子突然颤了一颤。
刘备却仍在絮絮叨叨:“那会儿奉孝来平原寻我,起初备本无意出战北海,谁料他竟然给了我孔融的手书,然而,等我见到孔北海之后,才知晓,那份手书竟是出自奉孝的手笔。
备在那之前,从无见过奉孝,不曾想,他竟是拿捏准了备的性子,呵呵。
不瞒子龙,备敢断言,倘若谁能邀得奉孝,这天下,几可定也。”
刘备想着夜谈,可赵云不过是等到一支蜡烛燃尽之后,就借故告辞了。
而刘备也没多做挽留,只在赵云离开后,命人重又沏了壶茶,将烛灯换上新的。
一张泛了黄的手书,平平整整地摊在桌上。
那是孔北海的书函。
却是出自那人的笔下。
茶碗中的茶水,不小心晃落到桌上。
刘备眯着眼,将一滴水,研化成两字。
郭嘉。
夜风骤冷。
空旷的街道上,有的只是赵云的脚步声。
记得,他离开易京的时候,正是夏阳正暖之时,而今,竟是又到了冬雪之际。
这几年来,入了冬,那人的身子便会弱上许多,初到蓟县的那一年,便是足足咳了一个冬天。
再后来,界桥之后,为了拒绝公孙瓒,又是一病数月。
赵云的步伐越来越慢,曾几纠结的思绪却仿佛在这刻变得格外清晰。
先天之虚,羸弱多病,本应该好好休养的身子,却在这些年中,随他东征西战,伤痕累累,却亦毫无怨怼。
他不愿入仕,自是不求闻达天下。
他甘愿躲在自己的身后,筹谋决断,不为别他,只为自己能得一方战功赫赫。
他曾说,将军征战,自然要挣不世之功。
他曾说,子龙,嘉定会全你千古青史之名。”
今晚,舞姬跳的那一曲,名曰《虞兮》。
今晚,刘备言,若得此人,便能谋得天下。
可是!
可这人,竟是不图所有,宁愿隐于红尘,宁愿伴己左右!
霸王,虞姬……
何样的感情,才会如此,但求舍,不求得。
赵云的脚步猛然顿住,此时,一阵夜风吹过,掠去天边的暗云,那一轮皎洁,终是渐渐透出了一线。
原来……
情不知所起,何憾已根种,乃一往而情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