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大哥啊,他跟我不一样。他心里存的是大义,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看着展昭在三四个人之间那行云流水、不紧不慢的姿态,柳长兴就牵起了嘴角。那笑容,如同三月的阳光,不炽热,却让人觉得温暖,带着莫名的吸引力!
“是么?”大义,虽然那四书五经庞昱读过不止一遍,但从来对这二字都不甚了解,或者说嗤之以鼻。因为在他看来,人只有在不损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才有可能追求大义!不然,那只能是傻子!但在开封府,在长兴生活的地方,却全都是这样的傻子……
“实际上庞大哥也一样,只不过他的义,对的不是这些平民百姓,而是你们庞家人!”转过头来仔细打量庞昱,柳长兴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自己的好朋友,脸上好像再也没有了肆意的笑容。即使刚才自己那般和他打闹,那脸上的笑也只是淡淡的,或许出自真心,却再也没有以前的浓烈。他性格里的那种张狂、那种高傲,也更多的是通过人们的畏惧来表现。而自己最初见到的,在陈州愿意为千百万百姓同那些大户虚以委蛇的、不辞辛劳也要查出案件真相的、忍受脏累也愿意和百姓站在一起的庞昱,好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消失了。
“是啊,为了我们,大哥他牺牲了很多,也……对不住长兴你很多。”想到自家的大哥,庞昱内心就不自觉的愧疚。而自从他知道那所谓的“真相”开始,他每天都活在这样的愧疚之中。为了大哥,也是因为自己。所以才会听见有人诽谤自家大哥的时候,那么愤怒,愤怒到想要亲手堵住他们的嘴!但实际上,他也知道,这样的情况是大哥早就料想到的,甚至是他一手促成的,为了保护自己还有庞家人。
“阿昱,你……不必如此!人最该做的就是要向前看。……庞大哥为了庞家不惜毁掉自己的名誉和幸福,就是希望你们能好!如果成天沉浸在愧疚之中,那你这就是在枉费他的心意,甚至在否定他所有的努力。所以,即使为了庞大哥,你也要习惯这样的环境,容忍这些流言蜚语,因为它们是庞大哥给你们留下的、最好的保护!”
尽管庞昱再怎么掩饰,身为他最好朋友的柳长兴也能轻易的察觉到那心里的自责。瞧着傲娇的小脸上尽是愁容,他也跟着觉得有点儿难过。不过,有所得必要有所牺牲,这就是在这个环境下生存的法则。这一点,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有的时候,就算遭受唾弃,也想要努力的挣扎着活下去。
“也许……就是这样吧!”打开折扇摇了摇,庞昱看似是在享受着轻风的吹拂,但却是在阻止自己想要哭的冲动。在离开汴京之后,他思虑了很久,但却总不能走出愧疚的漩涡。伤心、颓废,成了他这段时间最长邀请的贵客。但今天,听了长兴的话,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那十八年都算白活了!这些道理自家大哥早就教过,但自己却……
“停手吧!”静了好一会,茶楼只有展昭和庞家护卫打斗的声音,还有那个嘴碎的家伙在地上的痛呼。但随着庞昱的一句话,连这些声音也跟着消失了。
“少爷。”在听见庞昱的吩咐后,护卫们令行禁止,立刻抛开了展昭和那人,回到了庞昱的身边。那速度,就算是见过了花冲那来无影、去无踪的轻功,也让展昭和柳长兴感到惊讶。看来,庞家的底蕴并不只是飞云骑七十二人啊!
“不用再打了,再打也没什么结果。”庞昱是了解自家护卫的,虽然没有展昭的武功高强,但因为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训练,相互默契程度很高,极为精通合击之术,就算是武林上鼎鼎有名的前辈,都不一定能在三四个护卫的全力攻击之下毫发无伤。但刚才,这三四个护卫的联合竟然打不过一个展昭,那只能说明他们不想打,或是不想与展昭为敌。而这,不用说,估计是自家大哥提前打好了招呼。他早就料到自己有一天会找到开封府,和展昭产生争执,甚至到了需要动用护卫的时候。
“少爷,属下等……”听着如此言语,护卫们头上的冷汗立刻流了下来。虽然自家大少爷提前吩咐过,但,毕竟小少爷才是自己的主子!违背主子命令的下场,身为庞家的护卫,没有人不清楚。
“算了,我刚才也只是太生气了而已。你们做的很好,至少,比我要强。”最后几个字庞昱说的极轻,轻到就算有功夫,护卫们都听不见。只是这和他们却没有什么关系了,知道主子并未发怒,他们乖巧的站在了庞昱的背后,等待着他的下一次命令。
“阿昱,你是也去南漳么?”既然打斗的事情解决了,庞昱又让护卫扔了锭银子给掌柜做赔偿,柳长兴和展昭就同庞昱一起坐下来,商量以后的形成问题。而最让柳长兴好奇的,就是庞昱的目的地,不知是否和自己一样,也是去南漳!
“是啊,本来就是四处游山玩水,但后来听到了包大人被贬,就想着往南漳去了!这样还能见到你。”让掌柜上了一碗冰镇过的糖水放到柳长兴面前,庞昱始终记得他不爱喝茶的小小习惯。
“那你知道汴京发生的事么?”说到这儿,柳长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们自从出了汴京后,就不怎么知道那边的情况了!而且,为了能凉快一些,走的都是小路,也没什么机会到城镇打听打听!”对于开封府这样一离开汴京就对其情况睁眼瞎的状况,柳长兴觉得有些郁闷。虽然直到自己那个时候,也是如此,但却没有这么深的感触!
“算是知道些吧!因为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家里报平安。”点点头,庞昱示意着护卫们清场,待确定了整个茶楼除了他们三个人外、只剩下茶楼里的人后,坐在空荡荡的大厅,他就简单的说了一下现在京城的情况。
身为大理寺少卿的吴文峰,明面上看着是公正无私,但实际上却是官家放在襄阳王那一派中的卧底。自从上次被贬为大理寺丞,襄阳王一派就不断对其拉拢,而吴文峰也顺水推舟,深入其中了解到不少机密。但通过细致的比对宋仁宗与襄阳王各个方面,他非常聪明的带着东西投到了宋仁宗的阵营中,成为了宋仁宗留在襄阳王一派的一把尖刀。所以,在刺杀案后,吴文峰才会针对襄阳王拿出很多证据,而且那些证据没有一个不是真的。
襄阳王在这次的案子中被打击的很惨,死去的十五名官员,几乎都是他麾下的重要人物,而他在京中的其他势力,也让宋仁宗借由着查刺客的缘由给拔了个干净。但宋仁宗也不是没有损失,只不过明面上他是皇帝,襄阳王对他的反击更多的是在暗里。不过两个人都知道,这次案子只是他们之间互相试探底线的方式,所以都没有大张旗鼓的表现出谋反或是镇压。但因为宋仁宗有庞家和开封府等一系列皇党的支持,再加上暗中筹谋许久,所以占据了优势。不过,朝廷上人员的变换,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保证在朝廷里没有襄阳王的人上位。
至于那个案子,官家早就为吴文峰找好了杀手,案件也成功破获。只是那十五名被害者,跟错了主子的他们,也只能含冤而死了!
“所以说,大家现在都知道襄阳王有异心,但因为明面上官家相信他,一直没能采取行动来防御。是吧?”柳长兴怎么听怎么觉得这样的手段有些熟悉。这不是春秋时郑伯对他弟弟共叔段用的手段么?假装自己心地仁慈,信任藩王,结果却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他、纵容着他,为以后将他除掉做准备,最后还落了个极好的名声!
“是啊,也因此群臣都说我们的官家宅心仁厚。”拿着茶杯抿了一口,庞昱用杯子挡住了嘴角那一抹讽刺的笑。
宅心仁厚?能剥夺自己的女人生育权利的夫君,怎么可能宅心仁厚?能一夜之间让闪灵杀掉十五名官员,并且栽赃嫁祸给敌对之人的家伙,怎么可能宅心仁厚?能利用臣子向上爬的野心,从而将群臣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君主,怎么肯可能宅心仁厚?他那所谓的仁,也只是面子工程罢了!而那些罪名,也自有其他人替他背负,因为历史本来就是胜利的人才能书写的!
“唉!这就是政治。”听到这儿,柳长兴也不想问庞统在里面是充当了什么角色,更不想知道自家大人对这些事了不了解。但毫无疑问的是,有着充足准备的宋仁宗绝对不会让襄阳王取而代之,这样也算是对黎民百姓有一个交代了!因为他不相信那个能将无辜百姓囚禁在铁矿里,甚至还偷赈灾粮的家伙会是什么好的君主!
话后,柳长兴和展昭回到了驿站,面见包大人之后,展昭把庞昱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那原样复述的消息,让听完后的包拯微微的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怪不得!”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不过,在离开时,柳长兴和展昭却从包拯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少见的疲惫,与平时的精力耗尽不同,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疲累,想来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虽然在自己的预期中,但却好像又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