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光启立即反驳道:“他之所以自信,是因为我们根本没法戳穿他的谎言,他与锦衣卫指挥使蒋浣通信,我们找谁核实?蒋浣吗?谁都证实不了!他这个谎言的高明就高明在这了,我们没法核实,就不能证明他撒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姚光启此刻已经无法控制情绪,语调越来越高。
朱棣虽然觉得姚光启的话有一定道理,但他还是坚信自己的直觉,他相信李彧所说的是实话。除此之外,朱棣还有一条更重要但却不能明说的理由,他不想拿此事冒险,万一李彧说的是真的,一旦错过这个收服李彧的机会,那以后恐怕就很难再有了。还有一点是朱棣刚刚想到的,干掉李彧容易,但新来的布政使一定还会接到锦衣卫的指使,一定还会成为朝廷的耳目,而且自己做掉了前任布政使,继任的布政使一定不敢跟自己来往了。
有了这三层心思,朱棣宁愿信其真,也不愿相信姚光启的质疑。
朱棣当然不能说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所以只能强自辩解道:“你不也说李彧不是最大的鱼,后面可能还隐藏一个更大更神秘的组织吗?”
姚光启虽然没猜透朱棣的心思,但他知道朱棣真的动了心:“李彧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是国家的蛀虫,朝廷的硕鼠,这样的官员,万万不能收留,退一步讲,此人唯利是图,就算他眼下是真心投靠,他将来也会为了利益出卖你,反咬你一口。况且他身后那个组织太过庞大,眼下我们不宜与那个组织公然作对。”
姚光启这几句分析戳中了朱棣的痛点,朱棣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有道理,容我先想想。”
七月末,杭州,铁佛寺。
农历七月份正是杭州最热的季节,而中午正是一天中最酷热难耐时候,热到西湖上的游人都稀稀落落的,热到寺庙里都没有多少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了,热到参禅打坐的和尚都打起了瞌睡,整个寺院里除了几个和尚微弱的呼噜声,再难听到其他声音。
就在这安静的晌午时分,一支鸽子的咕咕叫声打破了铁佛寺后院的寂静,一个年轻的和尚艰难的用胳膊支撑着脑袋,他已经准备梦会佛祖和周公了,但他一听到鸽子叫,瞬间精神了过来:“你回来了。”年轻和尚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鸽子眼前,顺手抓了把米撒到鸽子眼前,熟练的解下鸽子腿上的细绳,拿起纸条,飞也似的向方丈的院子跑去。年轻和尚跑的很快,看得出来功夫底子不错,跑了几百步来到方丈院门竟然脸不红气不喘。
方丈的院门外守着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瘦和尚,见年轻和尚跑来,刚要伸手阻拦,却一眼看见了年轻和尚手里的纸条,张口问道:“哪里的?”
年轻和尚伸手将纸条递过去,低声说道:“北平的。”
那瘦和尚接过纸条,二话不说,转身推门进了院子,来到正堂门外,轻轻敲了敲门,同样低声说道:“北平传书。”
门开了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一个手,一只白胖的手,接过纸条,随即门又关上了,屋内接过纸条的是个又白又旁的和尚,这和尚转身,低头向里面的内间说道:“宗主,北平来信了。”
房间里传出一声长长的哈欠声,这声音里带着不情愿和无奈,午觉被吵醒了,他显得很不情愿:“念吧,我听着呢。”
白胖和尚打开纸条,看完略皱了皱眉:“北平那边说,李彧最近动作频频,私下里勾结不少人,还跟燕王朱棣走动频繁,看样子是要改换门庭,金堂主怕他出卖咱们,请示是否要除掉他。”
里面的人再次打了个哈欠,这才缓缓说道:“之前李彧就在私下里搞小动作,我念他这几年也给宗里办了不少事,就容下他了,可如今他是越来越放肆了,不管管不行了。把这个消息传给副宗主,听听他怎么说。”
白胖和尚恳切的说:“宗主,您不能总是纵容副宗主,他现在越来越跋扈,很多事不请示您就擅自做主,很多下面的兄弟都认为现在是郭副宗主管理一切事务,他们还以为您不管事了呢。”
里面的声音再次传来:“那你说怎么办?”
白胖和尚说道:“很多事不必让副宗主知道,您独自定夺,更不必给副宗主那么多权力,万一有一天…”
里面的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副宗主毕竟救过我的命,也救过我儿子的命,我俩曾歃血为盟,永不相负,如果我那么做,他会寒心。想当年,先王就是让手下寒了心,最后才没斗过朱元璋的,我不能重蹈覆辙,这几年本宗能发展到现在不容易,我不能内耗。”
听里面的人如此说,白胖和尚微微叹了口气,摇头转身走了。
一天后的山东,副宗主收到了杭州转来的字条,副宗主毫不犹豫的给北平分堂写下了回信,一旁的山东分堂的副堂主笑嘻嘻的拍着马屁:“宗主越来越倚重您了,宗里的大小事务十之七八都要转给您办理,听说宗主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再过两年,您就是我们的新宗主了。”
副宗主瞪了副堂主一眼:“这里是衙门,闭上你的臭嘴,怕别人听不到吗?还有,将来谁做宗主这样的大事,轮到你来嚼舌?办事去吧,不用回宗主了,用驿传的快马送北平,立即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