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不耐烦的催促道:“说,怎么想就怎么说!”
朱樉鼓起勇气:“那儿子就直说了,儿子认为,空印账册一事,户部和地方官员虽然事出有因,但却是不择不扣的钻了朝廷制度的空子,是在上下其手舞弊徇私,其目的明面上是减少路途奔波,但其实是为了少担责任少做事,更是为了方便台面下说不出口的那些龌龊事。”朱樉说的十分激动,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喘了两口接着说道:“如果天下的官员,都不想担责任,都想少做事,那朝廷养这些官员干什么?天下的官员要是都不作为,那朝廷还给他们发俸禄干什么?百姓的父母官,如果都是这样的一心徇私不顾民生的庸官,那百姓们还有什么盼头?”
朱元璋对朱樉的回答很满意,但却不动声色的问:“那么你认为该如何处置此案?”
朱樉的语调扬的更高了:“严查,一查到底,但不管是查还是杀,都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要震慑那些懒政迨政的官吏,更要给那些欺君和妄图欺君的官员们立个榜样,明白的告诉他们,我大明朝廷不养庸官赃官,大明的百姓也不要懒官。只有天下的官员人人奋发,百姓们才能真正安居乐业,我大明的江山才能稳固。”
朱元璋非常满意,他突然发现这个老二的想法跟自己惊人的一致,这才是自己想要的接班人,他欣赏的看着朱樉,第一次觉得这个儿子原来这么出色,但朱元璋何等的城府,神态上一丝一毫也未曾显露,只是很随意的冷冷说道:“可是,朕觉得太子的说法也有一定道理,如若将这些官员都杀了,那么地方的政务谁来处理呢,新来的官员不熟悉情况,出了乱子怎么办?”
朱樉沉着应对:“父皇认为,一位清廉有为但不熟悉情况的官员会弄出乱子吗?还是投机取巧徇私钻空子的官员更容易出乱子呢?新上任的官员不熟悉地方情况,可以用三五个月乃至一年时间来熟悉,就算乱,至多也就乱上个一年半载,绝不会出现民变这样的大乱子,但如若继续让这些蛀虫赃官继续干下去,那将来乱的可就不是三五年了。”随即略显激动的说道:“至正年间,蒙古官员贪墨成性,以致民怨四起,百姓揭竿而起,最终天下大乱。父皇当年不就是饱受墨吏欺压奋而起兵反元的吗?殷鉴不远,父皇明鉴。”
朱樉退下了,但朱元璋再次陷入了沉思,两个儿子不仅给出的答案完全相反,更重要的事,两个答案后面代表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治国理念,代表的是两种驾驭群臣和天下的方法,作为父亲和经历过风霜血雨的老人,朱元璋觉得太子的答案更合乎儒家的正统,与人为善宽仁为本,不仅可以让人感恩戴德,更可以施以教化;但换个身份,作为皇帝,作为手握天下权柄的最高统治者,朱元璋更赞同朱樉的观点,治大国如烹小鲜,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为人君者,但凡有一点失政失德,就有可能酿成大错。
想到朱樉,这几年统领一方,历练有成,不仅有了明哲自保的韬晦之谋,更有从全局着眼的天下之断,从这一点来看,朱樉比太子强。
朱樉从皇宫出来,胡思乱想了一路,自己的回答都是按照刘璟的设计说的,绝对没有问题,但皇上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自己的回答到底合不合他的心意?朱樉心里着实没底。“王爷,到了。”管家在车外轻轻的呼唤了一声,朱樉这才意识到已经回到王府了,刚从车上下来,朱樉还没进府中,就见后面一支马队急匆匆赶了过来,一看仪仗装束,显然是亲军十二卫的人,朱樉正纳闷,只见前排的几位武官老远就甩蹬下马,快步向自己走来,最前面的人朱樉认得,正是神武卫指挥使冯对手。
冯对手是奉命来传旨的,一见朱樉迎了过来,也不拿钦差的架子,笑呵呵站定,挺胸朗声说道:“奉圣命,赐秦王雪貂大氅一件,秦王跪接。”
听了冯对手的话,朱樉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赶紧跪地磕头谢恩:“儿臣谢父皇隆恩。”
接过了雪貂大氅,朱樉笑呵呵的拉着冯对手的手,“老冯,你又胖了,走,进我府中喝一杯吧。”
面对秦王的热情,冯对手十分受用,但还是笑呵呵的对朱樉说道:“谢王爷赏酒,但下官还有卫戍职责在身,不敢贪杯,这就得回去复命了。”
朱樉也不强留,对身旁的管家褚六湘说道:“来人,拿点酒钱,别让老冯和他兄弟们白辛苦一趟。”
管家褚六湘拿来的宝钞都是五百贯一张的,冯对手一眼便知道至少有四张厚,便略做推脱道:“奉圣命传旨,怎么好拿王爷的钱呢,这怎么好意思……”冯对手一边说,一边将宝钞塞到怀里。
朱樉高兴的进入府中,迫不及待的将雪貂大氅托在手中仔细的端详,他轻柔而珍惜的抚摸着大氅,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这雪貂大氅倒也平常,只是这赏赐的时间也真是令人玩味。
朱樉大踏步回到自己的书房,兴冲冲的对刘璟说道:“先生神算,父皇召见,果然是为了空印账册一案,而且父皇对我的回答非常满意,刚刚特意命人赏赐了雪貂大氅,先生智谋,天下无双,有先生神助,何愁大事不成!”
“殿下现在高兴还有些早,以后局面如何,还要观察一下。”刘璟倒是显得很平静,然后缓缓的向外面走去。
望着刘璟的背影,朱樉咬牙狠狠的下了决心。刘璟,我一定将你收入麾下。
朱元璋召见秦王一事,朱标很快便知道了。更让朱标没想到,居然刚召见完就赏赐雪貂大氅,朱标心中不爽,急匆匆找来了王本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