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南思弦脸上并不是那故作姿态的讨好,那是只身深陷异境中的独孤,就仿佛隔绝于天下之外的寂寥,是……宛如那时自己一般的无助难看————
不想再看到这种表情,不想再回忆起那个自己,寂雪终是退缩了。忽视了南思弦难得真心的求助,忽视了那如琉璃般易碎的少女心思,她微一用力振开红衣少女伸出的手,便化光消失在南思弦的视线之外。
可,千年来古井无波的心境,却仍是被打出一层层轻浮的涟漪。红衣少女的笑脸,睡颜,还有那如出一辙的绝望,全部都像是剧毒般荼毒着她的眼,她的心,不肯散去。
闭目前行的寂雪,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有着莫名其妙地妖兽在到处乱撞,无数的沉重压力充斥在她全身上下,迈不出脚步,定不下心神。
————罢了罢了。就全当祭奠过去吧。
左手抚在胸前,深深吸下一口气定了定神,寂雪睁开了眼,便又向山涧走了回去。
比起离去还要快上几分的脚步,很快带着寂雪回到只余下南思弦一个人的幽暗山涧。失去她的剑气护持,浓不见底的雾气又牢牢笼罩了整个空间,让人看不清内中的情景。
寂雪随意地一挥手,把雾气彻底驱散,张了张口正要训斥几句,却被眼中所见压得说不出话。
仿佛随时便要随风归去的红衣少女,双手死死的环抱着自己,整个人就像是赤身瑟缩在冰冷刺骨的寒潭中。
哭泣,无声。
————就如那时唯剩墨剑相伴的她。
别看南思弦一直以来都嬉皮笑脸的积极乐观,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在突然改换陌生环境后正常的适应下来。就算是现代人从原本居住的城市换到其他陌生的城市,都有不少人会产生出格格不入的寂寞,更何况她这是从平安的时代换掉杀人如屠狗一样的修真界了。
勾心斗角的大家族,可怕吓人的魔修,她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便一直经历着种种原本无法想象的恶毒待遇。被人欺负,差点被坏清白,连生命也不能保证,她也是很害怕很不安的。
而作为应该是唯一一个曾对她伸出过援手的存在,她好不容易才卸下坚强,颤巍巍地解放心防,对她求助。
结果寂雪那样冷淡的反应,就像是拨开了最后一丝稻草让她忍不住爆发出来。
————为什么我要来受这种罪,我难道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所有人都欺负我,为什么连你也……
“唉。你,哭得如同幼龄孩童一般,不丢人吗?”
没有再固执于礼的余地,寂雪轻柔地环住南思弦那颤抖的身体,也不知自己心中到底是何想法,总之应是看不得她如此哭泣的样子吧。
“不过一支琴曲,吾教你便是了。”
南思弦抽泣着感受到属于寂雪的温度,清冷的声音如钟鸣敲击在耳边,点缀在心里,嘴角挑起一丝甜蜜的笑容。
她狠狠地抽了抽鼻涕,然后把头深深埋入寂雪怀中肆意地占起便宜,娇蛮地喊道:“哼!让你欺负我,让你再欺负我!”
千古一念,一朝映现雪融。
沉寂的利剑,现代的异乡客,这一瞬,两个人一片影,模糊了天地万象。
☆、第7章演琴舞剑
第7章演琴舞剑
黄昏的淡金,似虚似无,缥缈地笼罩天地。
愈加不像山涧的碎石山涧中,有一道红色人影迎风而坐,颌首低眉眸透异彩。她白净如莹的双手轻抚在古朴典雅的褐色船琴上,带着几丝紧张气息的晚风,流过布满伤痕的指尖。
南思弦眼中红芒一闪,浑身灵力鼓荡,再启绝世之曲。
霎时间,如歌琴音轰鸣响彻天地,于这破破烂烂的山涧绽放起璀璨星辰夺目。
情,透着少女青涩,意,蕴含道心清明。
惊世一曲,带起万千感触,似要濯尽人世沧桑。其式亦可破云翻海,力撼天地鬼神无匹,纵灵光天风嘶嚎,仍吹不褪那遮天音道之杀的桀骜。
“伏羲净世曲,陨星洗尘!”
南思弦意上兴头,娇呵出声,手指一挑便将琴弦高高带起,宛如满月弓弦,曲调转变间,引动点点星光从虚空倒旋倾舞,急坠而下。
到底是灵宝神威,以筑基期修为强行运使却也气势汹汹。只是,她这招式准头好像是有些问题。
音波回荡间,那烁目星光竟无一例外,全是正正对着她自己,携杀逼命袭来!
但南思弦此时却似一无所知般任性于琴,不避不闪,视之为无物。
星辉耀世,凛风吹起尘土飞扬,落日映照之下的山涧,染起晚霞暮色。就在音攻降临之时,倏然,整个空间的气氛巨变。凛冽寒芒带起无数墨色寂寥,沛然剑气编织成如画杀境,急速侵入琴曲构筑的奏者异境。
随即,星光琴音崩散,气浪直扑天顶。漫天雪色倾世之中,乍见一位清冷女子,擎一点墨色踏虚空而出,有如剑仙谪世。
“你这琴曲尚未掌控自如,为何总是不顾安危强行运使?”寂雪面色带着几分阴暗的氤氲,语气透出不悦,训斥道,“若吾未至,你,当如何?”
距离她应下南思弦要求,教她伏羲净世曲已过去许久。虽然开始几天南思弦还是乖乖的,每天都努力在她引导下练习手法,但自从昨日开始叫她自主练习琴曲意境,她就总是搞出这种幺蛾子,屡屡打扰寂雪推演剑招的兴致,实在烦人。
“哎嘿嘿,我这不是心急想要快点练好嘛!要不寂雪姐姐你就留在这里盯着我吧,省的我得意忘形啊!”目露狡黠之光,南思弦灵活地抛下船琴,一把抱住寂雪手臂,甜腻的喊道。
哼!还不是这冰块,总丢下她一个人重复无聊的练琴,躲起来玩那破剑。若非之前不小心发现拿琴曲轰自己可以钓出寂雪,南思弦又不是傻子,怎会那么作死。
也算是对她这轻浮习性无能为力,寂雪只是无奈地将手臂抽离出来,倒退几步,说道:“世间修行皆急躁不来,静心。且……太早观吾之剑道不利于你。”
“那,你就少练几天剑不行吗?弹琴聊天,书画歌舞,我们能做的事有那么那么多呢!”南思弦有些遗憾地手中虚抓几下,不满地抱怨。
少练几天剑?能做的事还有很多?
寂雪不动声色地背过身去,音声飘忽地说:“剑道一途,不进则退,懈怠不来。”
她低下头来注视着那莹玉般的双手,留下一声轻叹便又消失无踪。
“吾这被赤色染满的双手……只能握剑,也只剩握剑。你……好生练习吧。”
苦涩的留声充溢在黄昏山涧,夹杂着呼啸的山风,更填几分苍凉味道。寂寥的人,似藏着独有的悲哀,唯有剑,才能助她几分。
面对那离去的人,无能为力的南思弦既唤不回亦开不了口。目光过处,倩影不再,任凭寒意萦绕,终是咽下满口辩驳,紧了紧拳,练琴,只能练琴。
时光如水而逝,不留点滴墨痕。
仔细将寂雪亲制的红衣穿戴整齐,神色纠结的南思弦咬了咬嘴唇,推开竹屋的房门。
她面前,是那个疏冷又让人留恋的身影,依然是平常那般侧坐在毛皮堆构而成的床榻。
再之前便是那把满是裂痕的墨剑停于精致的白玉剑架上,一滴滴媚人的赤红沿着诡谲的剑身缓缓滑下。她知道,那是属于寂雪的鲜血。
“寂雪。”南思弦的声音不若平日那般欢悦,其中隐含着一丝黯然的不舍,“伏羲净世曲,我已经能弹好第一弦了。”
“嗯。吾知晓。”寂雪的声音却是一如往常的清冷,无波,明明察觉到了异样,却不肯开口询问。
虽然心知她一贯如此,南思弦却还是忍不住鼻腔酸楚,语调带上几分哭意:“我要走了。”
练成伏羲净世曲第一弦之后,系统便更新了主线的任务,回归南家。这次的任务不但限制了完成时间,还标明了她如果不完成会有致命惩罚。
老实讲,她并不想离开听风谷。虽然这个死冰块很讨人厌也不知道体贴她那可怜的少女心,但南思弦心里却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要与她分别就有些烦闷的郁郁不安。
可她真的不敢去赌。
这可是主线啊。不管是什么样的游戏,如果主线任务失败的话,那肯定是会迎来游戏结束的吧?而对于她的情况来说,这游戏结束的惩罚很大可能性是意味着死亡?
她不想死。
所以,尽管有着不舍,尽管不知能否再见,还是决定先去把这个任务完成吧。
寂雪闻言,那点在墨剑上的手微微一僵,闭目沉默片刻后,答道:“嗯。”
————仍然是这样。疏冷淡漠到,让人心寒。
“我说我要走了!离开了!你明白吗?!”南思弦委屈地抽了抽鼻子,眼角泛红,双手握拳大声地吼道。
为什么就连一句挽留,一丝不舍都不肯分给她呢。是你口中的不惯,还是,根本就不在意。
“唉。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寂雪指间捏起一片归根的落叶,那清冷的声音似乎有些变调,“何况你已离家许久,早该归去。”
如雪的剑者,以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将南思弦万千话语全部堵在喉间,挣扎着扭曲了少女的俏脸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早该归去,是啊,早该……归去。
原本,她就从未曾想要自己留下过,全是因着自己死缠烂打的勉强啊。
不过短短十数日的相处,她这种堪堪筑基的小女孩儿,何德何能让寂雪不舍留恋呢?
真是蠢死了。
南思弦倔强地大步离开了竹屋小居,高高地仰起头,不肯容许自己那不争气的眼泪再度落下,却是也没能注意到,身后人的眼中正充斥着她所奢望的那点滴不舍。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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