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令作者:请叫我低调君
第5节
静妃扫了桑枝一眼,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无妨,我不习惯身边没有人。”
蔡宛芸也不好反驳。静妃道,“放心,皇后不会责怪于你。”
“娘娘哪里话,”蔡宛芸道,“请——”
桑枝悄悄吐出一口气,幸好静妃是个讲信用的。她跟在静妃身后进去,远远地就看见素勒独自坐在窗边,仰着头好像在看什么。少女背对着她们的身影,孤零零的,让桑枝心疼不已,又掺杂着难以自抑的心酸。
“说了不许进来。”素勒声音淡淡的,静妃仍旧走上前去,“把人都赶出去了,你自己在做什么?”
素勒神色一顿,却没有回头,“姑姑,你来了。”
“嗯。你在干什么?”静妃站在她身后。
“看月亮。”素勒仰着头,轻声说,“姑姑,你说,这里的月亮和草原上是不是一样的?”
静妃道,“天底下的月亮都是一样的。”
素勒沉默一下,“我能飞上月亮吗?”
“人怎么能飞上月亮,”静妃好笑又心疼,柔声道,“素勒,别胡思乱想。”一低头却看见素勒手里握着的小马玩偶,静妃奇道,“你哪来这么丑的东西?”
素勒却没回答,反而握得更紧了。
“……”桑枝终于没忍住,“也没有那么丑吧?”
素勒身子一僵,不敢相信的回头,正看见桑枝一脸怜惜的含笑相视,“素勒。”素勒呆呆的望着她。
静妃皱眉扫过她们,“那个丑东西是你送的?”她是问桑枝。
素勒却好像突然回神过来,猛地起身拉过桑枝,“姑姑!”语气又急又惊。
静妃原本没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紧张,不过很快想明白了,便扶额道,“我要是想杀她,还会带到你面前来杀?”
桑枝也终于懂了素勒的意思,一时又感动又心疼。她悄悄握住素勒的手,“是我求静妃娘娘带我过来的。”
素勒抿唇不说话,仍是警觉的望着静妃。
静妃无奈,“不要耽搁太久,宵禁闭门后可不好走动。”她径自离去到门口,打发走蔡宛芸去给她弄夜宵,自己倚在门口看月亮。末冬的天气,仍旧寒气逼人。静妃又要了暖炉来,多披一层厚厚的兽皮暖衣,暗自叹气,“孩子气,见着玩伴连亲姑姑都嫌弃。”然而语气中却带着宠溺,说罢想到素勒的处境,静妃唇角的弧线僵住,眸子低沉下来。后宫里最冷的地方,除去冷宫,大概就是坤宁宫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只怕会更冷。静妃收紧暖衣,抱紧手炉,却还是觉得止不住的寒气从心底冒出来。她到底是心疼素勒的。
☆、第023章
“这么冷,也不多穿件衣裳。”桑枝指尖碰到素勒手背,感到一阵冰凉。她忍不住轻叹,“便是储秀宫,还有暖炉呢。你再怎么着也是个皇后,坤宁宫竟然连个像样的保暖工具都没有!”
素勒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感到惊奇——明明桑枝已经知道她是皇后了,为什么言谈举止间仍旧没有半点拘谨恭敬之意?好像她根本不是皇后,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一样。素勒越发觉得桑枝是个奇特的人。
“冷吗?”桑枝握住她双手,满心怜惜。
“不冷。”见桑枝这样,素勒心中莫名畅快许多,好像这许多日以来的阴霾都被一扫而空似的。她唇角弯弯,扬眉道,“桑枝,我可是皇后!”
桑枝一顿,没想到她突然说这话。然而她望着素勒的眸子,见她眼中跃跃欲试的试探之色,桑枝心里霎时一软,只觉得这小姑娘怎么这样可爱!身如此等逆境,竟还能安之若素,这等心境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两个人互相望着,这个觉得那个与众不同温柔可亲,那个又觉得这个小皇后心胸豁达不比常人,却不知原本一个并不温柔可亲,一个也并没有如此豁达,只不过是遇到了彼此,才让她们一个变得与众不同,一个变得心思明朗。
“那我要参见皇后娘娘吗?”话是这样说,桑枝却已经把人拉到身前,“真不冷?”
素勒心里真真畅快起来,因为桑枝并没有二人的身份地位有所不同而有所改变。她顺势到桑枝跟前,故作大度道,“本宫免你的礼吧。”
桑枝抿唇笑,“谢娘娘。”便给她捂手,“坤宁宫这么大,你还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天寒地冻的,岂不更冷?”
“原本没觉得冷——”素勒顿了顿,“不过被你这么一说,确实很冷。”说着话还哆嗦了一下。实则她孤身一人事,不是不冷,而是无心觉察冷。可而今这偌大空旷的宫殿里,突然多出桑枝这么个温暖的人儿,素勒好像突然恢复知觉似的,浑身都冻得哆嗦起来。
惹得桑枝无奈,“你呀,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就顺手扯起一旁的厚大氅把人裹进去。
“咦,”素勒由着她动作,整个人被桑枝包进去,只露出个脑袋,却乖顺的出奇,只奇怪道,“你不该责怪宫人没伺候好我吗?”
“关宫人什么事,”桑枝轻声道,“身子是你自己的,宫人再尽心,你若不好好照顾自己,那也没用。”又探一下素勒温度,皱眉道,“不行,我还是给你弄暖炉来。你太冰了。”
“别!”素勒连忙拉住她衣袖,“不要叫别人来。”她声音低下来,“不想看见其他人。我讨厌这里。”
最后几个字低若蚊蚋,桑枝险些没听清,然而听进耳中便觉得心上一疼,沉默一会儿道,“那我给你暖暖吧。”就抓着她的手想往自己袖筒里塞,可刚握住素勒的手时,桑枝就停住了,“哎呀,不行。”她身上有伤,手臂上也有,一路上过来都裂开了。
素勒一顿很快刻反应过来,遂暗自咬唇,垂眸握紧桑枝的手,“你的伤……怎么样了?”
“早好了。”桑枝故作轻松,“不碍事,别担心。”
“……”素勒欲言又止,半晌才道,“那天……我没有及时阻止——”
不等她说完,桑枝便轻掩她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咱们都一样。”言辞中并无半点怪怨之意,反而尽是宽慰她。
素勒抬眼看她,许久叹气道,“你要是早点来多好。”她松开桑枝的手,“我一个人在这里,日日夜夜,都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好像很长,可又好像每天都一样……杳无生趣。桑枝,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这下轮到桑枝哑然。早点来?不。桑枝苦笑,如果有的选择,让她现在做出选择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这里。哪怕素勒在这里,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回去。
这个人吃人的地方,桑枝厌恶至极。一个素勒,不足以留住她。但因为离不开,没有选择,所以素勒才显得那么重要。
桑枝没有回答她,“以后,我留在你身边吧。”
哪料素勒身子一僵,迟疑下竟然摇头道,“不要了吧……不要。”
万没想到会被拒绝,桑枝极为惊讶,“为什么?”
“……你……你太没规矩,”素勒言辞闪烁,“不能留在这里。”
桑枝怔怔的,“什么?”她不能理解,“你原来不是问过我,愿不愿意来坤宁宫吗?”
素勒摇头,“此一时,彼一时。”
桑枝立刻明白过来——素勒是怕连累她啊!刹那间,桑枝一颗心五味掺杂,不管这个小姑娘对她情谊有几分深浅,到底心里是为她着想的。虽然不能倾盖如故,但以她们寥寥数面,能让一个身居后位之人心里有她几分位置,桑枝知足了。
虽然从未说出口,但自从知道素勒是皇后那日起,桑枝就已经觉得素勒可能远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无害。毕竟,能在皇帝如此强烈的废后执念下,稳稳端坐后位四年,绝非常人之力可及。只是素勒年纪不大,在她面前又一派单纯,桑枝固然猜测素勒并非心无城府,但总难把猜测真正和素勒联系在一起。
她也不愿意多说,多说无益,只道,“如今你身陷危局,我不问你这事。但等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只要你一句话,我一定竭尽全力,到你身边来。”
素勒一怔,再望她时眼神就复杂多了,“当真?”
“绝无虚言。”
素勒动动唇,却摇头苦笑,“只怕,这次,我熬不过去了。”她不在乎的笑笑,“我也不想熬了。”
“可你没有选择。”桑枝正色道,“要么死,要么走下去。素勒,这是你身为皇后的唯一之路。”
素勒一震,忽然仰头轻笑两声,“连你也这么说……连你都这么说,”她眉目忽而冷冽起来,“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桑枝不与她硬碰,立刻软下声音,“蝼蚁尚且偷生,”见素勒眸子眯起来,桑枝轻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当然,你不是蝼蚁。不过,就算你以往觉得没什么乐趣,但以后有我呀。”她声音柔柔,“相信我,好好活下去,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活着就有希望——天下之道,没有变动不居的,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素勒面无表情的神色终于有松动,“累。”她露出倦容,只吐出一个字。
“有人分担的话,其实也还好。”桑枝沉吟道,“如今不宜多说,待日后我告诉你一个好玩的法子,你一定会觉得很有意思。”
“哦?”素勒大感兴趣,“什么法子?”
“一时半会说不清。”桑枝故作高深地笑笑,“以后再说。”
素勒忍俊不禁,“好吧,我等你。”这不轻不重地一句话,算是素勒的承诺了。承诺继续战斗下去,为她自己,也为坤宁宫争取下去。桑枝大大松口气。一个人落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蹶不振。以素勒的心智,只要她肯奋力争取,也未必没有转机。
☆、第01203章
坤宁宫不能久待,即便恋恋不舍,桑枝还是不得不及时跟静妃离开,“照顾好自己。”
素勒轻“嗯”一声,亲自从她们出去。不过落在宫人眼中,自然只当皇后娘娘是为送静妃。一出内殿,桑枝就低下了头,唯恐被认出来。出隆福门几步远就是永寿宫,桑枝本欲告辞回储秀宫,却发现静妃停下来,眼神淡淡地落到旁处。顺着静妃的目光看过去,与永寿宫相邻的翊坤宫宫门口竟然还掌着灯。那翊坤门处站着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年岁不大,倒是弱质纤纤,乍看起来分外惹人怜爱。桑枝只悄悄扫了一眼,就赶紧移开眼神,却听到静妃一声不屑的冷笑。
翊坤宫处那宫妃显然听到静妃的声音,犹豫一下朝这边走过来。
不等人走到跟前,静妃竟然装作看不见,径自往南朝永寿门走去。桑枝紧跟在静妃身后,却听到身后女子怯生生行礼,“恭送静妃娘娘。”
不料静妃突然发难,转身道,“本宫还当是谁呢,原来是淑惠妃啊。”不冷不热地道,“亲姐姐被软禁,你反倒恩泽优厚,皇上今儿翻了翊坤宫?”
淑惠妃——桑枝恍然大悟,原来翊坤宫里住的竟然是皇后的亲妹妹。她记得绿莺说过,便是淑惠妃也比皇后娘娘受宠。
淑惠妃咬唇,“皇后娘娘行为无端,身为科尔沁家族的人更该心中警醒,万不该再做错事。臣妾铭记在心,不敢疏忽。”
绝没料到淑惠妃竟然说出这种话!桑枝猛地抬头,再一次看向淑惠妃,这次却在淑惠妃眼中看出几许倔强和冷漠来。桑枝心里蓦地一冷,按理说淑惠妃是皇后的亲妹妹,如今皇后遭难,淑惠妃于情于理都该尽心帮扶才是,竟然说出皇后行为无端的话来,让桑枝看她的眼神顿时阴沉下来。
“好大的胆子!”静妃脸色一变,斥责道,“你一个小小宫妃,竟敢妄议皇后,该当何罪!”她上前一步,逼在淑惠妃面前,“皇后虽然被软禁,但她仍旧还是皇后,淑惠妃,你出言不逊,忤逆犯上,罪不容恕!”静妃声音不大,但字字铿锵,淑惠妃脸色一白,连忙跪下去,“臣妾知罪!”
桑枝在一旁屏气凝神,只觉得静妃的气场确实强大,这凛然而威的模样,着实有母仪天下的气度。要不是性子太烈,一定会是位让人心悦诚服的好皇后。
一时间隆福门沉寂一片。便在这时,桑枝眼尖看到月华门方向有銮驾,当即心里一咯噔,连忙上前给静妃行礼,“娘娘,夜色已深,小心着凉。”说着就示意静妃看月华门。
静妃扫了一眼,神情一顿,便有些隐忍的怒意。淑惠妃显然也看到皇帝的銮驾正从远方过来,面上一喜,再不见惊恐之色。桑枝暗自余光去看,只见到淑惠妃眼中满是期待和喜悦,俨然就是一副期盼爱郎的少女模样。静妃收回目光再去看淑惠妃时,自然也看到淑惠妃望着月华门的殷切之态,静妃竟然有一瞬间的愣怔。
想当年,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殷殷切切欢喜眷恋?
可是,这后宫里,哪有长久的夫妻。静妃眸子冷下来,帝王一个,宫妃三千,跟帝王谈爱无异于对牛弹琴。便是这董鄂氏,谁又知道荣宠能到几时?现在的这位皇帝啊,宠人时能把人宠上天,抛弃时也抛弃的干净。
静妃不想看见顺治帝,她与这位年轻帝王的情意早就耗得一干二净,相看两相厌,便径自对桑枝说,“回宫。”
“是。”桑枝连忙上前扶住她。然而回永寿宫要从永寿门进,去永寿门却必须经过月华门方向,桑枝就看着静妃面无表情地迎着銮驾而去。
銮驾经过时,静妃垂眸行礼。顺治帝竟然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她这个人不存在似的,銮驾径直从她身边经过。
待銮驾已经过去,静妃起身,面无异色地继续走。
桑枝耳听着身后銮驾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又看见皇帝和静妃背对背朝着相反的方向,如同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心里不免为静妃叹一声。听说当初顺治和静妃也是鰜蝶情深,岂料后来感情破裂到如今,竟然形同陌路。
无论是当年的中宫之主,还是如今的废后,静妃始终都是不肯服软的硬骨头。而皇帝,就更不可能服软了。何况他坐拥整个后宫,早就被宠的孩子气十足,又岂会对一个废后施以颜色?
桑枝沉默着,刚送静妃到永寿门,锦绣就急急迎上来,“奴婢参见娘娘!可算回来了。”
静妃笑笑,“看你急的,本宫去看一下皇后,也值得你急一头汗。”说罢顺手把自己的手帕递给锦绣,“擦擦。”
眉目间满是温柔。看得桑枝眼皮一跳,暗想,静妃和锦绣还真是……主仆情深……
锦绣接过帕子,替在桑枝身边扶住静妃的手,“这么冷的天,赶紧回宫暖暖。”
“不急,”静妃摆摆手,看一眼桑枝,“你先进来。”
桑枝哪敢不从。
待静妃坐定,锦绣已经手脚麻利的端上一盏姜茶。
“你想救皇后吗?”
静妃突然这么问,桑枝道,“自然。”
“可是真心?”
桑枝再点头。
“但是,你要知道,救皇后就是跟皇上作对,你也不怕?”静妃挑眉,显然不信。
“怕。”桑枝坦然道,“却不能因为怕就不做。若是娘娘有办法,能用得到奴婢的地方,奴婢一定全力以赴。”
静妃沉吟下,“你为什么对皇后这么好?”
“原因奴婢已经告诉过您了,娘娘。”
静妃摇头,“这可是冒着丧命的风险,我能信得过你吗?”
桑枝抿抿唇,“敢来永寿宫,奴婢已经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了。”
静妃一愣,随即轻笑,“也是。”她从锦绣手里接过帕子,非常自然地擦擦唇角,“如今只有一个法子,只看你有没有本事,敢不敢。”
“娘娘请说。”桑枝眼神一闪,如果没有看花眼的话,那帕子可是刚刚锦绣擦过额上薄汗的。静妃竟然拿来就用,显然是早已习惯如此。然而,偏偏这才是最不合常理的。哪有主子愿意用奴才用过的东西?!更奇怪地是,锦绣竟然敢把用过的帕子给静妃,虽然那本来就是静妃的手帕。这一切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自然没有什么,可在这深宫中,就显得触目惊心。
静妃可不知道她心里转过这么多念头,只道,“想办法让慈宁宫的皇太后知道皇后被软禁的消息。”
桑枝皱眉,“可奴婢根本进不去慈宁宫。”
“本宫知道,”静妃不悦道,“所以才让你想办法。”
桑枝哑然,“淑惠妃——”她本想说淑惠妃可以见到皇太后,但只刚出口就恨自己嘴快,不能想什么说什么,应该掂量好再出口。
果然静妃嗤笑一声,“她?她只怕巴不得皇后被废。”又道,“办法本宫已经告诉你了,怎么做是你的事。本宫有些累,回去吧。”
桑枝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恭送静妃。锦绣却慢静妃两步,轻描淡写地说,“皇上今夜临幸淑惠妃是为什么,你要是想不清楚,也就别想着去坤宁宫了。”说罢,疾走两步去伺候静妃。
却叫桑枝伤脑筋。她连承乾宫的内殿都进不去,怎么去慈宁宫?而且既然到现在皇太后都不知道,显然慈宁宫里是被人封口了。除非亲自在太后面前说,否则让太后知晓的可能性当真不大。
而且,皇上临幸淑惠妃和她要去坤宁宫有什么关系?桑枝一时不是很理解锦绣的话。
她换好衣服往回走,脑子里思绪纷纷,却在路过翊坤宫时忽然灵光一闪——
皇上在这个时候临幸淑惠妃,难道也是为了封口?
想到淑惠妃望向皇帝的钦慕眼神,桑枝顿时思路亮堂起来。后宫里哪有什么姐妹亲情可言!争宠才是常态啊!别说淑惠妃,就是静妃也不过是点拨一两句,并不肯以身犯险。说起来都是一族的人,然而后宫是非之地,哪个不是各怀鬼胎一颗心满是心眼。如今没有看到众妃明争暗斗的戏码,不过是因为董鄂妃锋芒过盛,盖过一切后妃,大家都知道皇帝一心就只在董鄂妃身上,争宠也是白搭。除了董鄂妃,大家都一样,连皇后都是被厌弃的命,旁人谁还敢奢求什么呢?
然而偏偏就是这种情况下,皇上一边软禁皇后,一边临幸淑惠妃,这不摆明踩皇后给宫妃们一个暗示吗?
想必明日淑惠妃对皇后被软禁一事的态度,将直接影响到宫妃们对此事的态度。因为,很显然,淑惠妃的态度就代表了皇上的真正意图。后宫里是绝不会有人愿意为了一个备受厌弃的皇后,而得罪皇上的。而且,谁不觊觎皇后之位?皇后被废,中宫之位悬空,大家说不得都有机会。除了董鄂氏之外,可能性最大的,莫过于皇后的妹妹淑惠妃了。
☆、第024章
皇太后病中静养,董鄂氏亲侍尊前,皇后被停权滞留中宫,一时间后宫群龙无首,宫妃们眼见着皇上临幸淑惠妃,这会儿竟然都以淑惠妃马首是瞻。当然,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可实际上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她们自己清楚。
晨起也不用去请安,淑惠妃恭送皇帝上朝不久,陆续有宫妃来拜访。向来颇冷清的翊坤宫竟热闹起来。后宫众妃几乎来了大半,只有三位没来——董鄂氏族妹钟粹宫的贞妃、长春宫的佟佳氏佟妃以及唯一的汉人妃子、延禧宫的恪妃石氏。基本上博尔济吉特氏族的后妃都前去拜访,当然也有妃位低的庶妃赶去献殷勤,翊坤宫宾客盈门。
断断续续宫妃络绎不绝,旁敲侧击打探皇上对废后到底是什么态度。淑惠妃却不动声色,只道,“皇上金口玉言,圣旨已下,咱们做臣妾的只管听着就是。”
似是而非的回答落在不同人耳中,让宫妃们心思各异,寒暄一番便各自散了。
淑惠妃却目光闪动,望着不远处的隆福门,眼神锁在坤宁宫露出的巍峨飞檐上。待人群散尽,她轻声自语道,“科尔沁家族不能落败,既然你无力掌中宫,就别怪妹妹取而代之。”无论如何,不能让盛宠的董鄂妃入主中宫。这不仅关系着中宫之位,更关系着科尔沁和董鄂两个家族的荣辱。如今董鄂氏一门已经荣宠至及,皇上爱屋及乌,董鄂妃锋芒盖过后宫,董鄂一族也备受恩宠,在朝中屡任重职。而科尔沁家族,若非还有个皇太后坐镇,只怕早已经被皇上清除殆尽了。
桑枝几乎彻夜未眠。次日早朝后没多久,就听到宫女们奔走相告,耳语连连。原来,皇上这次是打定主意要废后,早朝之上力陈皇后罪责,与众大臣商议废后事宜。废后是何等大事,朝臣一下炸开了锅。何况皇上已经有过废后的前科,这次又提废后,大臣焉有附和之理!然而皇上心志决然,无论大臣怎样力谏都不肯有丝毫动摇。大臣们议论纷纷,一直没开口的只有无实权的科尔沁贝勒、皇后的兄长鄂缉尔,废后静妃的兄长固伦额驸弼尔塔哈尔,以及手握重劝的内大臣、董鄂妃之父董鄂·鄂硕。
博尔济吉特·鄂缉尔和博尔济吉特·弼尔塔哈尔同属一族,他们各自的父亲科尔沁贝勒绰尔济和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都是当今皇太后的兄长,但两个大家长都远在草原未曾入京,留在朝中的两个年轻人却空有名位而无实权。董鄂族一门父子却各个身居要职,地位高低显而易见。
科尔沁家族唯一留在朝中的两个人一言不发,也不敢多嘴。皇威面前,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唯有俯首听命。何况,科尔沁家族留在后宫里的女子,除去四位安居妃位不受宠之外,最重要的两位一个已经被废,另一个自从入宫之日起就没被宠爱过。鄂缉尔和弼尔塔哈尔空有愤恨,却不敢反抗,甚至不敢为自己的亲人说一句话。
董鄂·鄂硕也没说一句话。他军伍出身,是个粗人,如今女儿董鄂妃在宫中备受荣宠,却一向嘱咐他要谨慎从事。内大臣鄂硕对皇贵妃的话言听计从,看皇上几次眼神扫过他,他就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看不见。虽然是军人,可他同样清楚功高震主的道理,董鄂一家已经极为荣宠,又加上董鄂妃苦口婆心谆谆嘱咐,内大臣鄂硕行事向来谨慎,但凡皇上有后宫事宜,他也只会说但凭皇上圣裁。
结果早朝下来,废后的事情仍然没个结论。皇上冷笑,“今日讨论不出结果来,明日接着讨论。什么时候讨论出废后的日子来,什么时候算完。”
“皇上就是这样说的!”宫女们道听途说,模仿地惟妙惟肖。桑枝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知道绝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尽快想办法让慈宁宫的人知道。
就快出正月,竟然又飘下一场雪。桑枝望着满天白茫茫的雪花,心中一动想出个极为冒险的法子来。
这段日子皇贵妃伺候在慈宁宫,绿莺也跟在身边,桑枝根本见不着她。绿莺这条路走不通,所以她才极为苦恼。实在别无他法,她壮着胆子把主意打到了顺治帝身上。这是任何人也想不到也绝不敢想的法子。顺治帝大约是极爱董鄂妃,即便董鄂妃并未回宫,他还是时常前来承乾宫。正巧这日飘大雪,桑枝跪在殿外,眼瞧着顺治帝站在窗边时,她声音不大不小的说了句,“娘娘向来身子弱,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带没带够厚衣裳。”
顺治帝听到这话,愣愣神道,“你,过来!”
桑枝低着头,装作受到惊吓的样子,瑟瑟缩缩跪在窗外。
“你刚刚说,你们娘娘没带厚衣裳?”顺治帝皱眉,桑枝余光瞥见,他神色倒还算和颜悦色。
“回皇上的话,娘娘去了十余日,原是带过暖衣,只不过今日下大雪,奴婢担心暖衣不够。”
顺治帝听罢,连忙唤人,“来人,拿厚皮衣来,摆驾慈宁宫!”
看太监拿着厚皮衣送来,桑枝连忙上前极其自然地接过来,垂首恭敬地跟在顺治帝身后。
顺治帝疑惑地看她,“你跟着干什么?”
“回皇上,娘娘素来爱干净,也只有承乾宫的宫人才使唤得习惯,既然要送暖衣,奴婢哪敢不去。”她自始至终没抬头。
顺治帝轻笑一声,“你这宫女有意思,还挺会揽活儿。”
桑枝没敢接话。又听顺治道,“不过你说的也是,她爱干净,那你就跟着来吧。”
“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