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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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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令作者:请叫我低调君

第11节

病情不能确信,但防范措施还是要做的。那御医明明是被皇后强压着不能乱说话,替皇后办事还要感激涕零,皇后玩得好一手恩威并施、防患于未然。

桑枝看着,心里感激又感动,口中却道,“现在,你可以走了吗?”她说,“这不是儿戏。”

“为什么要走,”素勒面无表情,“本宫是坤宁宫的主人,想在哪儿就在哪儿。”说着扫一眼桑枝,“便是你回了承乾宫,本宫身为皇后,也没人敢阻拦。”

这话让桑枝猛一阵咳嗽,“你……”

素勒给她端来水,桑枝要接,她却避开直接送到桑枝嘴边,脸色微红却强硬道,“喝!”她喂桑枝喝完。

桑枝缓过来,哀求道,“素勒,这不是闹着玩的,你不要意气用事好不好?”

“我不会走的。”素勒声音平淡。

看她这个态度,桑枝真真一颗心都要全陷在她身上了,却只能道,“素勒,我不能连累你。”

“啪”一声,素勒把水杯用力放在桌子上。桑枝吓得一抖,素勒直直望着她,“我病中那日,你为什么要大老远地赶过来,你怎么不怕我连累你?”

“……”桑枝抿紧双唇,“那是我不知道你得了什么病。”

素勒眯了眯眼睛,“好,就算那日你不知道,昨晚呢?”她沉声道,“你昨晚为什么那么紧张地拉着我跑?你敢说,昨晚你不知道泰兰是什么病?”

“我……”桑枝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如果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让玄烨去看御医?为什么夺走我给玄烨擦汗的手帕?且不说这个疫病,皇上要废后的时候,你可以为了我冒死去慈宁宫,明知道静妃曾经对你起过杀心却敢为了见我去求她,还有,昨晚你回宫后那么狼狈的跑掉,”素勒冷笑一声,“是昨晚就知道自己发烧了,是不是?可你竟然一个字都没说。桑枝,你当我博尔济吉特·素勒是什么人,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有情有义,可以为了朋友不顾生死,我博尔济吉特·素勒就是个胆小怕死的鼠辈,我的好朋友命在旦夕,我就得明哲保身离她远远的?”

皇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这诘问让桑枝哑口无言,心中对她的喜爱却几乎要冲破心扉了!然而,她要拼尽全身力气压住自己说出来的冲动。因为素勒口口声声是好朋友,好朋友啊!

“我告诉你,”素勒面色阴郁地站起来,“如果我是这样的人,我就不配做科尔沁的儿女,不配成为博尔济吉特氏的骄傲。我们科尔沁草原的子民,对敌人不留情,但对朋友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舌尖的话绕了一圈又一圈,桑枝还是吞了回去,她轻轻拉住素勒的手,哽咽道,“好,好,是我不对。素勒,对不起。”她看着素勒,忍不住将人拥抱在怀,“我真庆幸皇上眼瞎。”

“什么?”素勒没听清,“你说什么……眼瞎?”

桑枝抿抿唇,不敢看她,转过头去却道,“说我自己。”

素勒气哼一声,“以后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做朋友了。”

咳了一阵,桑枝眼神软软的望向素勒,“可是,我真的很怕你出事,”她有点控制不住情绪,眼眶发热,“素勒,你不懂,我真的……真的很害怕你出事……”桑枝低下头去,“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想让你有半点闪失。”

素勒心头一颤,望着桑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我也不想让你有事啊,”她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那不一样……”桑枝苦笑着摇头,“不一样,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素勒不容置疑道,“从今日起,由我来照顾你。”

桑枝陡然睁大眼睛,“为什么是你?找个宫女来就可以了!素勒,”她恳求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你不必亲自来做这些,何况你根本不会照顾人。”

“谁说我不会。”素勒撇嘴,“你以为皇后不需要学怎么伺候人吗?”

桑枝嘴角一抽,可不是,皇后也得学如何伺候皇帝啊。所以素勒不是不会伺候人,而是她根本没有和皇帝好好相处过。听素勒这意思,是要拿伺候皇帝的那套来照顾她咯?换言之,就是用伺候夫君的方式来照顾她咯?毕竟素勒只学过怎么好好做一个皇帝的发妻。桑枝心中百味陈杂,不知是喜是苦。

然而看着素勒憔悴的样子,桑枝实在心疼。泰兰的事情皇帝知道后,十分痛惜,特地追封为悼妃。这封妃圣旨虽是从皇帝那里发出,但规制上还是需要皇后加盖凤印的,桑枝见素勒表情沉痛,也跟着忧心。

素勒看见,撑出笑容来,“别担心,我没事。”

桑枝伸手把她唇角勉强的笑容压下去,“不要硬撑。”

素勒微微仰头吐出一口气,疲累地闭上眼睛低声道,“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了,宫里连连出人命。是该请人去去晦气。”她闭着眼睛的模样,让桑枝几乎忍不住想过去吻住她唇角,用亲吻来安慰她。

但桑枝不敢,甚至连眼神都不敢太放肆。

“听说,国师月中已经到了白云观,不日就要进宫为太后祈福,”素勒睁开眼睛,“到时候让国师做场法事吧。”她看向桑枝,刚想说话,目光触到桑枝没有收敛好的眼神,不由得心里一悸。然而只刹那功夫,再去看时,桑枝眼中已经毫无波澜。

素勒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日子终究一天天过去,天气都渐渐变暖入春,桑枝仍旧时不时发高烧,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出痘。慢慢地,桑枝忽然意识到,她很可能是自己吓自己。如果真是天花,按照她高烧的频率,早该出水痘了。而她,很可能真的……只是发烧而已。

听说国师在白云观讲道数日,终于要在三月底进宫。确定国师进宫的日子,皇太后很高兴,特地下懿旨恢复皇后中宫笺表,并解除皇帝下的禁足令,让皇后入慈宁宫一同接见国师。坤宁宫里一片喜庆,似乎要拨开云雾见天日了。因是借着国师的光,故而人人都对国师感激不已。

然而,只有桑枝不以为然,暗自觉得国师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可是,就连素勒都很开心,每每夸赞国师大人如何高德大才,桑枝听着好笑,问她,“这个国师怎么称呼?”

“国师俗姓王,王道长是个神仙。”

桑枝忍俊不禁,“姓王?还是个神仙,王道灵吗?哈哈!”她想起了《新白娘子传奇》里的蛤/蟆精。

“王道灵是谁?”素勒皱眉,见桑枝笑得欢,“啪”地打了她手背一下,“你怎么敢对神仙不敬!”那嗔怪的神色颇为动人。

桑枝连忙忍住笑意,但还是对这个王道长兴致缺缺。素勒见她这模样,也懒得跟她说,“等你见到王道长就知道老神仙有多厉害了!”

“好好好,我等着见他!”桑枝嘴上应承得好,心里越发对那国师大人不屑一顾。

转眼间,已到三月底。国师终于进宫来了,整个皇宫都欢欣鼓舞,好像国师大人带来一股仙气似的,宫里每个人都兴高采烈。

素勒由蔡婉芸陪着去了慈宁宫,桑枝百无聊赖,想着索性去御花园逛逛。然而还没容她出门,绿莺竟然寻了过来。

三月以来,各宫接二连三出事,桑枝先是忙着照顾皇后,后来又自己生病,至今已经大半月没有去过承乾宫了。

“桑枝,皇贵妃娘娘召你。”

☆、008

桑枝心内惴惴,待进入承乾宫看到董鄂妃时却大吃一惊。

短短月余光阴,董鄂妃恍若变了一人似的,鬓角竟然染上几许斑白。一双原本透亮幽深的眸子这会儿像是平静的深潭淡然无波,正安静地抄写佛经。看见桑枝进来,她只是微微一笑,“你来了。”

董鄂妃原本就体弱多病,入年以来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将她磨去了大半条命,此刻说话的声音轻而无力。桑枝望着她,尤其是看到她正值大好年华却双鬓生华发,那刺眼的几许白色和董鄂妃寂然的模样,让桑枝心里陡然冒出四个字——时日无多。

“奴婢给皇贵妃娘娘请安。”桑枝收回目光,心里却一阵唏嘘。

董鄂妃虚扶她一把,“不必多礼。”她把抄好的佛经递给桑枝,“这是本宫为悼妃抄写的佛经,愿她安息。”

桑枝心里一咯噔,接过佛经的手就有些抖。悼妃——泰兰已死,虽然跟桑枝无关,但不知道董鄂妃是怎样想的。她想到素勒为了泰兰痛惜悲恸的模样,顿时觉得这几张薄薄的纸有如千斤重。她不该跟董鄂妃说明泰兰的死因,可想到泰兰,想到素勒,她却一点都不愿意和这件事沾上关系,于是低头道,“回娘娘的话,悼妃患的是不治之症,奴婢……什么都没做。”说完,桑枝心中十分不安。

然而等了会儿,却见董鄂妃仍是把佛经递到她手中,“逝者已矣,本宫为她感到难过。”见桑枝仍然低着头,董鄂妃轻叹一声,“本宫累了,过往不想再追究。从此后,只一心吃斋念佛,为荣亲王祈福,为大清祈福。”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桑枝这才抬头,却不经意间又看到董鄂妃双鬓上几根刺眼的白发,再看看董鄂妃万念俱灰神情委顿的模样,桑枝心里一时又是怜悯又是叹息,着实百味陈杂。

董鄂妃顿了顿,却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桑枝,坐吧。”桑枝正要客套,董鄂妃按住她的手,“陪我说说话吧,桑枝,整个宫里能跟本宫说说话的,也就只有你了。”

桑枝心中慨然,“承蒙娘娘抬举。”

董鄂妃一顿,看看她神情,也只是笑笑没反驳,只道,“本宫近日读佛经颇有心得,皇上肯点拨,倒让本宫心里明朗了许多。”这些日子以来,祸事一件接一件,早已经超出了董鄂妃承受范围。顺治帝素来钟爱僧侣,自己对此钻研不少,便以佛经开解董鄂妃。

“我提心吊胆一辈子,顾前顾后,费尽心机周旋,倒头来还是一无所有。”董鄂妃喃喃道,“可你知道吗,我以前想要的只不过是夫妻恩爱,白头偕老罢了。”她说,“但老天给我开了个大玩笑,我的丈夫是皇帝,是当今天子,他永远不可能只是我一个人的夫君。我想着要帮扶他,竭力维持后宫关系安稳。我想要他不觉得愧对于我,便劝他多多宠幸其他妃子。呵——”董鄂妃涩然一笑,哽咽道,“但一开始,我想要的是只一生一世一双人啊。我处处为他着想,为董鄂一族着想,时时刻刻如履薄冰,为的不过是想让我的丈夫好好的,我的家人好好的,可是为什么,我耗尽了心血却落得如此下场……”

董鄂妃神情悲戚,让桑枝忍不住暗自哀叹。是啊,董鄂妃也只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没有人帮扶,却处处都是敌人,处处都是陷阱,她一个人在后宫周旋,最后丧子丧兄,家族凋零。她又何错之有?只不过是因为她的丈夫是皇帝而已。

可是谁又有错呢?难道皇后就有错了?其他宫妃就有错了?不,不不不,桑枝抿紧唇,暗想,错的是这个吃人的大清王朝。

“娘娘,”桑枝缓声道,“听说皇上已经提拔您的弟弟费扬古为少将军,您——”

董鄂妃打断她的话,“费扬古年少气盛,皇上是为了安抚我才破格提拔他,但谁又知道这是福是祸呢?人这一辈子,真是苦海一场,愿我佛慈悲,渡我脱离。”

人只有在无路可走的时候,才会寄希望于神佛。董鄂妃是绝望透顶了。

桑枝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只能默默陪着。待到夜幕降临时,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轻咳一声道,“可否请娘娘随奴婢移步别处?”

“何处?”董鄂妃下意识地问,打量桑枝一会儿却道,“好。”她竟不再问要去哪里。

桑枝心想,董鄂妃变化真是大,再也没有野心和斗志,只是这种如死灰的变化让人实在不能不心生同情。她给董鄂妃披上厚厚的褐色大氅,在黑夜中不怎么显,“娘娘请随我来。”

她扶着董鄂妃,离开承乾宫往御花园方向而去,一路经过钟粹宫、绛雪轩。她们安静的走着,不多时听到前面说话的声音,桑枝心中一喜,她要给董鄂妃看得正是这个!

前方有两个宫女在说着悄悄话,“国师来了,宫里就一定能好起来。”

“嗯,希望国师保佑皇贵妃娘娘长命百岁!”

“希望皇贵妃娘娘早日好起来,我愿意天天给皇贵妃娘娘祈祷!”

董鄂妃站在不远处听见,身子一僵,不由得看向桑枝。桑枝对她笑笑,“娘娘且稍等,容奴婢去去就来。”

“你们很喜欢皇贵妃吗?”桑枝大摇大摆走过去,倒是吓了两个小宫女一跳。天色黑,桑枝也没拿灯笼,两个小宫女没看清人,“谁?”

“我也是宫女,路过,听到你们给皇贵妃娘娘祈福——”

两个小宫女松了口气,“是啊,皇贵妃娘娘是最好的人了,我们都很喜欢她。希望老天爷保佑皇贵妃娘娘健康长寿!”

桑枝笑笑,望向董鄂妃。董鄂妃目光闪动,心中蓦地涌过一阵复杂的感觉,夹杂着唏嘘和温暖。

“她们真的喜爱本宫吗?”董鄂妃迟疑地望向桑枝。桑枝带着她离开此处,继续往前走,“娘娘广施仁义,凡是受过您恩惠的宫人,无不对您感恩戴德。”

被人如此爱戴,总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桑枝又带着她往前走了走,好巧不巧又遇见一个小宫女和另一个小太监在念叨皇贵妃娘娘,想来皇贵妃董鄂氏这新年以来的遭遇让宫人们无不痛心,正好国师前来给她们带去了希望,宫人们便在给自己的亲人祈福后,顺便带上了她们喜爱的董鄂妃。

董鄂妃却一直没说话,夜深露重,倒咳嗽了一声,桑枝连忙道,“娘娘,咱们回去吧。”

董鄂妃却摇了摇头,“就在御花园里歇一歇吧。”

“好。”桑枝带她进了避风处,董鄂妃不发一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桑枝迟疑道,“娘娘——”董鄂妃看向她,桑枝又道,“其实,您还有皇上不是吗?”

董鄂妃一愣。

“娘娘您说,您一开始想要的也不过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到现在,皇上对您的心,不也是没变过吗?”桑枝轻声道,“请恕奴婢直言,您的夫君是皇帝,能如此专情已实属不易。更难得的是,皇上从始至终心里都只有您一个。娘娘,奴婢斗胆,敢问您有没有想过到底为什么会失去荣亲王和兄长?”

“说下去。”董鄂妃眼睛直直地望着桑枝,“为什么?”

桑枝叹气,“有得必有失。娘娘您已是盛宠之极,满招损,可是大清皇宫的姓是爱新觉罗,不是董鄂,尽管娘娘您谦虚谨慎,可毕竟所得太多。而且董鄂家势单力薄,完全不足以和……抗衡。娘娘,您仔细想想,在荣亲王没有出生之前,您得皇上盛宠那么多年,可曾有过什么事?”

董鄂妃一僵。

“娘娘,您要的太多了。”桑枝压低声音,“虽然奴婢能理解您,但是这皇宫可并非一个讲情义的地方啊。娘娘,这点,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啊!”

也许董鄂妃只是想要和自己心爱的男人有个孩子,可她的男人是皇帝,这个孩子的出生威胁到了太多人的利益。这座被欲望和利益死死扣住的皇宫,是不可能容下这个孩子的。荣亲王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早早注定了。

董鄂妃死死握住双拳,神情悲恸。她岂会不明白?她从一开始就明白,所以才将荣亲王的出生都瞒得那么严实。可有什么用?一个孩子出生,这宫里处处都是眼睛,怎么可能瞒得住?她总抱着幻想,希望能和荣亲王好好活下去。因为要好好活下去,所以她不得不多做图谋。但她终究只是一个人而已,皇上并不能理解她难言的苦处。皇帝以为自己是一国之君,保住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难道很难吗?皇帝以为只要加强保护就可以了,可是他不知道,一个众矢之的是多么容易被弄死。唯有董鄂妃殚精竭虑睡不安寝,恨不能时时刻刻将荣亲王看护在眼皮子底下。

董鄂妃闭上眼睛,无声无息的眼泪决堤,身子止不住颤抖。桑枝默默看着,按理说该拥抱她来安抚,但是,她只能伸出手去,握住董鄂妃的双手。

“但是娘娘,您还有皇上啊,”桑枝安慰她道,“就当一切只是回到了原点。只要您和皇上好好的,少将军就不会有事,董鄂一族也不至于被连累啊。”

董鄂妃渐渐平复过来,一脸憔悴,“可怜我的孩子……”她哽咽道,“桑枝,这世上真的有神灵吗?我积善行德,能不能保佑我的孩子下辈子投生在一个好人家,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

桑枝动动唇,终究道,“有。举头三尺有神明,娘娘,您吃斋念佛,虔心供奉,老天爷会看得见的。”

话音刚落,忽然前方想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正是举头三尺有神明。”

那声音让桑枝心头一震,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她举目望去,见一个青袍道人飒然而立,倒是有一番风骨。

没容桑枝反应过来,董鄂妃已经赶忙起身,“敢问可是国师大人?”

“正是贫道。”那国师大人微微欠身,“见过皇贵妃娘娘。”

董鄂妃连忙道,“不敢不敢,老神仙快别多礼。”她问,“老神仙怎么在此处?”

“皇上允贫道留宫数日,便让贫道暂住在天一门内钦安殿旁。”老道长谆谆教导,“娘娘,夜深,您身子弱,还请早些回去吧。”

董鄂妃不敢怠慢,“多谢老神仙。”她带着桑枝就走。

那老道长从始至终都没有特地看桑枝一眼,桑枝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这会儿要离开,老道长都没有给过桑枝一个眼神。桑枝心里不由得好笑,看看皇宫里的人都把这老道长夸得神乎其神,结果自己这个最大的怪力乱神者就在他面前,他却毫无反应,可见是欺世盗名之徒,桑枝暗想,可惜了那一身仙风道骨,怕也是装出来的。

她扶着董鄂妃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老道长含笑望着她,仍是不言不语。桑枝却莫名觉得心头掠过奇怪的感觉,顿住脚步道,“娘娘,奴婢刚刚不小心手帕掉了,可否容奴婢回去找一找?”

董鄂妃自然没有不许的。桑枝独自往回走,走了几步不由问自己为什么要回来,难道是好奇心作祟?

那老道长仍然稳稳站在原处,见桑枝回来也不发问,神情毫无异样。

桑枝给他施礼罢,扬眉道,“听说道长素有神通,不知都会些什么?”

老道长笑容不变,“世人谬赞罢了,贫道什么都不会。”

倒让桑枝惊讶,原以为这道人会吹嘘一番呢。她怔了怔,“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你。”老道长微微一笑,神态从容。

桑枝不屑一顾,嗤笑一声,原来这道长不过是打机锋绕口舌罢了。她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却听老道长在她背后念了句“无量天尊”,接着道,“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今非今,昨非昨,天理昭彰,万法自然。”

桑枝猛地睁大眼睛,再回头时,那道长仍然含笑相望。桑枝上前几步,“道长什么意思?”

“施主以为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

桑枝皱眉,“敢问道长怎么称呼?”

“贫道年纪大了,早已不记得。”

“您姓王?”

“那是姓王。”

桑枝不喜欢他这种回答方式,故意问,“王道灵?”

“便是王道灵。”

桑枝嗤笑,“你们这些人就爱玩虚的。”

老道长也不以为意,却递给她一个简单的木盒,“送给姑娘当见面礼吧。”

“什么东西?”

“安魂符。”

桑枝一震,“什么?”

老道长却自顾道,“你是谁?谁是你?庄周是庄周,蝶是蝶,然则安知庄周不是蝶,蝶不是庄周?无始无终,无穷无尽,在即所在,你就是你,勿著相便是道也。”

老道长状似瞎嘀咕,然而脚下生风,桑枝刚想拦住,却发现道长已经离自己十步之遥。便在这时,天一门里走出一个青年道士来,“此符施主佩戴九九八十一天即可。施主,天色不早了,请回吧。”

道士拦住了她。

桑枝半信半疑,心里好像很明白这个国师的话,却又觉得茫然。她迟疑道,“不知尊师如何称呼?”

那道士稽首道,“家师俗姓王,法名常月,号昆阳。”

桑枝陡然睁大眼睛——全真龙门派宗师级人物王常月!刹那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这个道长的声音熟悉了——不正是那日她高烧不醒时听到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非常重要的一章,不造有没有读者能猜出来原因。23333

啊,另外,我一时兴起确实弄了个公众号,想着以后要是有脑洞就写在里面好啦。但就怕脑洞不够多……你们愿意一起来玩耍么?其实很矛盾,因为我很懒,想告诉你们又不想告诉你们……

但最重要的是:我这么勤劳,你们有没有奖品给我!

☆、006

见国师王常月都已经回去,桑枝随即想到素勒也该回宫了。然而她还身在承乾宫,送董鄂妃回去后,桑枝正想开口请求回坤宁宫,董鄂妃发话了,“桑枝,在坤宁宫的日子还习惯吗?”

桑枝心里有鬼,当然不敢说本来就是冲着皇后去的,这会儿董鄂妃问话她也不能表现的太过喜欢坤宁宫,只好道,“皇后娘娘年纪小,不爱管事,奴婢在坤宁宫左右无事,也还好。”

董鄂妃看她一眼,“你可以回来了。”

桑枝顿时心里一紧,她并不想回来。可是这话该怎么跟董鄂妃说呢?董鄂妃现在已经毫无斗志,更不想跟皇后作对,不想跟皇宫里任何人作对,对于一个放弃一切的人,桑枝还能拿什么蛊惑她呢?

见她没说话,董鄂妃了然地自嘲一笑,“什么时候你想回来,就回来吧。”她说,“桑枝,你确实是个很奇怪的人。”

董鄂妃如此善解人意宽宏大量,倒叫桑枝心中愧疚不已,十分赧然。她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倒是董鄂妃看看天色,问道,“天色不早了,你要去坤宁宫吗?”

桑枝看看董鄂妃的模样,心中恻然。如今这偌大的承乾宫,不,应该说这偌大的皇宫,董鄂妃确实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啊。她的孩子在她眼皮子底下都能出事,虽然理论上是病逝,可实际上到底怎么回事,董鄂妃心里很清楚。桑枝望着她的枯槁之状,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娘娘哪里的话,奴婢本就是承乾宫的人。又蒙娘娘如此厚待,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你跟皇后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自称奴婢吗?”董鄂妃笑笑。桑枝在坤宁宫的地位之高,早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都说是坤宁宫的皇后慑于承乾宫如日中天的权势,因而对来自承乾宫的桑枝倍加礼遇,说桑枝几乎位居坤宁宫掌事嬷嬷蔡婉芸之上,深得皇后娘娘器重。没有不透风的墙,坤宁宫也不是严丝合缝,里面发生的事情哪怕明面上没有漏出去,可暗地里早经过宫人的口传的沸沸扬扬。但坤宁宫到底有没有慑服与承乾宫的势力,还有谁能比董鄂妃更清楚吗?

董鄂妃这么一问,桑枝心里就一咯噔。虽然向来就知道宫里是非多,但当事人最难听到关于自己的八卦。桑枝也不例外。如今被这么轻巧的提出来,桑枝终于明白,就算董鄂妃原先还信她当初那些话,可经过坤宁宫这些事,董鄂妃早就不可能再信任她当初那些花言巧语了。但巧就巧在,董鄂妃连番被打击,心性大变,已经不在乎那些事情了。

但桑枝大窘,极难为情,“奴婢该死!”

“皇后私下放出话来,说你是坤宁宫的人,动你就等于动坤宁宫。这等厚爱,便是本宫也有不及。”董鄂妃眼神淡淡的扫向她,“然而你对她忠心耿耿,也是你对本宫的忠心远远不能及。”

桑枝大吃一惊,素勒什么时候干过这事儿?!她竟丝毫不知情。桑枝心情复杂,素勒这样做,虽然一方面是为了保护桑枝,但另一方面完全是为了对抗董鄂妃啊!不管怎么说,桑枝都是承乾宫的人,皇后暗地里发出这样的话来,让承乾宫颜面何存?而且幸亏董鄂妃已经没有争斗之心,不然就单凭皇后这些半真半假的话,董鄂妃都必须置桑枝于死地。到那时,皇后真的是董鄂妃的对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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