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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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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喝酒的模样,倒与本宫有几分相同。”贞妃索性就在钦安殿门口席地而坐,抬头看一眼桑枝,“嗯?”是示意桑枝坐下。

桑枝挑挑眉,干脆从钦安殿又取了酒壶和酒杯,和贞妃一起坐下来。

贞妃看见她这样,轻笑两声,眼神里流露出赞赏之色。

桑枝倒杯酒,“为我们喝的神仙酒,干一杯。”

“好。”贞妃与她一饮而尽,又斟满一杯,“为你我能今夜一同喝酒,干一杯。”

桑枝也干了这杯。

素酒的威力不算大,但桑枝也有点懵。她因为心事情难自已,故而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一杯接一杯。

贞妃冷眼看着,忽然道,“今夜皇上留宿坤宁宫。”

这话尤为刺耳,桑枝冷笑,“这是天大的喜事。我为皇后娘娘贺喜!”又饮尽一杯。

贞妃幽幽看她半晌,才道,“姐姐跟我聊起你时,总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放弃承乾宫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而去坤宁宫。我想,”贞妃勾唇一笑,“我明白。”

桑枝一愣,吓得呛住,一阵猛咳。慌忙辩解道,“我是为了皇贵妃着想,才愿意去坤宁宫的。”

贞妃摇摇头,笑而不语。

桑枝心知解释无用,又怕弄巧成拙,过多解释反而暴露太多。再想想贞妃这人,也是个察言观色心思通透的主,不能在她面前暴露太多。然而念头一转,桑枝猛地睁大眼睛,“你明白?”

贞妃不置可否地“嗯”一声。

桑枝动动唇,默默看贞妃半晌,“你不明白。”

“本宫说明白,就是明白。”贞妃话刚说完,眼神陡然一厉,“你敢试探我!”

没错,桑枝刚刚那句话就是故意试探她。这种感情旁人不可能明白,贞妃敢斩钉截铁的说明白,除非她自己对此有体会。所以桑枝故意用自以为是的语气决然否定她,果然贞妃的回应让桑枝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贞妃娘娘,奴婢不明白您在说什么。什么试探?什么明白?奴婢喝了点酒,稀里糊涂的,不如娘娘清楚聪明。”桑枝状似无意道,“刚刚听娘娘句句话不离皇贵妃娘娘,想来两位娘娘定是姐妹情深吧。”

贞妃霍地起身,“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有些气急败坏。

见这样,桑枝反而沉着下来,“娘娘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您对皇贵妃娘娘不是姐妹情深?”

“……”贞妃阴沉着脸,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自然是姐妹情深。”

“你们姐妹情深,我们主仆有义,这不正是有情有义的好事?何苦生气。”桑枝挑眉一笑,“为我们的有情有义干一杯?”

贞妃冷冷地看着她,终究也是饮下此杯。这才道,“本宫该回去了。”

“娘娘请便。”桑枝动也没动。

贞妃走了两步,忽然回头,“你今晚不回坤宁宫?”

“我要给皇后娘娘和皇上祈福。”桑枝说的煞有介事。

贞妃眼神深深浅浅,“为什么不试着阻止呢?哪怕阻止不了,至少也尽力。人活着,想要什么都得靠自己争取。”说完转身离去。

桑枝听着却心头一震。

为什么不争取呢?为什么不试着阻止呢?难道就因为素勒是皇后吗?可……可顺治帝不是英年早逝吗?他又能保护素勒多久?不不不,他什么时候保护过素勒?他把皇后当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真的喜爱皇后吗?并不是!哪怕有那么三分喜爱,但更多地也不过是个泄/欲/工具而已。而且,他真的能让素勒快乐吗?

女人,甚至很可能包括董鄂妃在内的女人,都不过是皇帝的玩物罢了。不然,他何以在董鄂妃重病之时,还能跑来坤宁宫留宿?他以一个帝王之尊,对董鄂妃的爱护也不过如此。不,根本算不上爱护,他口中最爱的女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兄长,被无形中斩断了两条最有利的臂膀,断了一切上升的路。唯一剩下的就只有皇帝的爱了,可这份爱却还要眼睁睁看着皇帝宠幸另一个女人。

而被宠幸的那个女人,难道能因此获得快乐幸福吗?

其他的事情,桑枝不知道。但桑枝知道的是,未来的皇帝是玄烨,并不是皇后的子嗣。那么如果皇后有了子嗣,便是嫡子,又怎么可能不是下一任皇帝呢?除非——

除非像荣亲王那样,根本活不到继承帝位。

桑枝冒出一身冷汗,瞬间无比清醒。她终于想明白,素勒就算委身于皇帝,得到的也未必是好东西,甚至很可能招来祸端。

那么,自己为什么不能阻止,不能争取呢?

桑枝猛一下站起来,赶忙收拾好狼藉的酒盏,朝坤宁宫狂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不见,读者君们~

不好意思,年假期间应酬太多,实在抽不出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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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桑枝突然意识到,在宫里这么久,一直以来她都是在步步为营只管好脚下,为的是明哲保身安生活着,最好能偷取浮生半日闲。可她却从未真正从内心里融入这个深宫去,她的愿望从始至终都是能够离开紫禁城,离开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宫殿。所以她没有想过宫斗,也没有去争夺什么。没有权欲心,没有争斗心,即便她为素勒冒死做过些什么,可却从没有为了素勒的未来谋划过。

她是不争的。

然而,不愿意争取的人,有什么资格怨天尤人呢?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一步步走到今天,站在如今的位子上,本该积累不少人脉和资源,可她什么都没有,不拉帮结派也不刻意拉拢人心,她始终孑然一身。桑枝心头无比悔恨,悔恨自己怎么一遇上素勒就乱了阵脚还感情用事。

皇帝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谈论感情?皇帝怎么可能对素勒有什么感情?只不过因为他是个男人,而素勒是他的女人,他可以对这个女人予取予求罢了。而自己竟然还天真的以为,素勒会对这个男人有感情,还以为素勒委身于这个男人会有幸福!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帝王家的女人,有什么幸福可言?!

亏自己还自诩清醒通透,竟不如深宫中的贞妃看得清楚明白!

桑枝咬紧牙关,一颗心都要跳出来。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

坤宁宫里的皇后娘娘,岂会不知皇上今夜留宿的意图?上次她有理由推斋戒,现在呢?她是不能拒绝皇上的。没理由也不应该拒绝。

素勒心里都清楚。可她就是想拒绝。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竟觉得无比陌生。这个名义上的丈夫,自从她进宫来,除了开始那阵子强要她几次外,就再没怎么接触过了。这个男人,一直流连在另一个女人的床榻,对另一个女人恩宠至极。素勒都已经习惯这种鲜明的对比,而今皇上几次三番靠近她,她反倒越来越觉得陌生。她心里的皇帝不是这样的,在她的印象里,皇帝是个杀伐果断的冷血君王,从不予人半点柔情,她没见识过皇帝的柔情。即便是现在,皇帝看着她的眼神,也只是像看着一顿美餐,那似燃着火焰的一样的眼睛让素勒脊梁骨发冷,却并没有感到半点温暖。她原该逆来顺受地承受着,她原该对皇上的恩宠感恩戴德。可她脑海中总想起桑枝的话——

桑枝说,你不愿意,为什么不反抗?

桑枝说,皇帝也不过就是个人而已。

桑枝说,你喜欢他吗?

……

桑枝说过很多大逆不道的话,一开始每每听见素勒都吓得心惊肉跳,后来也被桑枝说习惯了。桑枝再说时,素勒总无奈地瞪她。所幸,桑枝是个极有分寸的,只在素勒面前口无遮拦。皇后娘娘从未见过桑枝在别人面前有过任何过分的言行举止,桑枝的与众不同只在只有她和素勒两个人时才会显露诸多端倪。

素勒记得,桑枝不止一次拐外抹角的问过,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你有过意中人吗?

每次桑枝问,素勒都脸上发烫,觉得桑枝实在太口没遮拦。可素勒如今自问,喜欢,什么是喜欢呢?她并不知道。要真说喜欢,她对桑枝倒是心心念念。然而这种喜欢是桑枝说的那种喜欢吗?

桑枝在她的生活中无孔不入,甚至改变了她对皇后皇帝乃至整个后宫的看法。桑枝看待问题的角度总是超出素勒的想象,然而素勒即便一时不能接受,慢慢地也会认同。毕竟,皇后娘娘原也是个通透的人。

此刻,看着眼前的皇帝,看着皇帝眼中的欲望,素勒心头一阵反感。她感到被侵犯,自己犹如待宰的羔羊遇到了饿极的狼。原本该有的欣喜和感恩戴德这会儿通通不见踪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心里清楚如今绝对不能再反抗。不管心里再抵触,都要顺从他。不然,依着皇帝的性子,只怕坤宁宫要遭大难。

皇后娘娘磨磨蹭蹭沐浴更衣,在浴桶中脑海中却满是那日温泉中桑枝的模样。素勒不由得满脸通红,心里忍不住一阵悸动。那时的桑枝换了个人似的,像是给皇后下了蛊,让素勒在她掌心里软成一滩水。虽然那晚素勒受惊的拉回了理智,但难免午夜梦回有所回忆。皇后娘娘心中有恐惧,并不愿意回忆这些事。只是那些绮丽的梦却犹如长了翅膀,自己飞入皇后的梦境中去。

皇后从未有过那样的经历,那种陌生又让人悸动的感觉便不着痕迹地刻在了皇后心头。

“桑枝……”素勒在水雾腾腾地浴桶中,心绪纷乱。她想念桑枝,刚刚褪去的衣物旁,还有桑枝给她的小马。她怔怔的望着,莫名有些想哭,“桑枝……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喃喃自语,只没人听见。伺候皇后的宫女也听不见,她们犹如有血有肉的木偶,机械地给皇后穿衣。无论再怎么不情愿,皇后还是要去面对皇帝,还是要去……侍寝。

从没有觉得,每一步都是如此的沉重。这种沉重,甚至比她初进宫时还让她抬不起脚步。

举步维艰。

但走的再慢,路总有尽头。

皇后娘娘还是走到了寝宫。皇帝已然宽衣,在床榻上坐着等她了。

“臣妾见过皇上。”素勒微微低头,没人看得到她的表情。她的举止优雅得体,没有半点失礼之处,像是从皇后模子里刻出的端庄恭谨,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

皇帝笑笑,“皇后不必多礼。”倒是虚扶了一把。

素勒眼神一闪,不由得想,如果此时行礼的人是董鄂氏,皇上还是这样只虚扶一下吗?

她心里很乱。可她低眉顺目地坐在了皇上身边,“臣妾为您更衣。”

皇帝“嗯”一声,抬起双手。他是被女人伺候惯了的。

终于龙袍被解下,只留下里衣。接下来,该是皇后由宫人伺候着褪去衣衫,只留下里衣。这便是皇后与众妃子的不同,其他妃子多半是要洗完脱净裹在被子里等的。皇后比她们多了点尊严,但这点尊严,在皇权面前显得那么可怜。

皇帝伸手去解她衣带,素勒心头陡然一跳,忙道,“臣妾自己来。”她抑制不住地手开始有些微的颤抖,在腰间衣带上徘徊,原本轻松系好的衣带这会儿却让皇后解出了一身薄汗。

皇帝等的不耐烦,一把将她拉倒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你怕朕?”

那眼神咄咄逼人,吓得素勒心头狂跳,忙道,“天子之威,天下无人敢不敬畏。”

皇帝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这便是你们比不上皇贵妃的地方。”话音未落,素勒衣带已被他突然发力猛地拽开。皇后娘娘也是娇生惯养的身子,细皮嫩肉的,哪经得起这样猛地一拽,当即雪腻的腰上被勒出一道红印。

素勒吓到了,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疼?”皇帝粗粝的指尖按在皇后腰上,问话时神情莫测,素勒心惊胆战,忙摇头,“不疼。”

“不疼?”皇帝眼神突然一狠,捏住皇后腰上的红印,素勒当即疼得皱眉,却听皇帝说,“皇后没说实话,这可是欺君之罪。”

素勒咬咬唇,眸中就有些湿。她想,桑枝看见她皱皱眉都要急上半天,想办法逗自己开心,要是知道自己被这样对待,不知道得多心疼。她咬牙,终于挤出一个字,“疼。”

皇上这才笑了,“疼就是疼。你们这些女人,总想着骗朕。”

“臣妾知错。”她在皇帝手里,到底算什么?什么都不算。她是“你们这些女人”中的一个,皇帝心中唯一的那人,仍然是承乾宫那位。

“皇后,”皇帝摸上她的脖颈,“你要是不和母后沆瀣一气,朕对你的宠爱不会少于今晚。”说罢,他吻了上去。

素勒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动动唇,无声吐出两个字,“桑枝——”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喧闹声,是蔡婉芸刻意压低的声音,“桑枝!你干什么!”

“蔡嬷嬷,我有急事禀报皇后娘娘!”

“再急也不急于今晚!桑枝,你给我站住——”

然而桑枝仗着身子灵活,已经一个箭步窜到寝宫门口,虽然被守夜的宫女拦住,但不耽误她故意高声焦急道——

“皇后娘娘!承乾宫出事了!”

她根本不是说给皇后听。她在赌。赌承乾宫董鄂氏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原本正在皇后身上流连的皇帝,刚想不耐烦地让人把桑枝拉出去,听见这句话立刻顿住,当即一个翻身从皇后身上起来,急忙披上外套鞋都没穿好就直往外走。

皇后懵懵的,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桑枝的声音。片刻功夫终于回过神来,皇帝已经推门出去了。她躺在床上,终于松了口气,然而心中却涌上极其复杂的情绪——桑枝在这个关口跑过来,竟然是为了承乾宫的事!

☆、002

皇帝不由分说一边穿衣服一边来到寝殿外,桑枝正被蔡婉芸凶狠地堵住了嘴。蔡婉芸盯着她,眼神狠戾,“你果然是承乾宫派来的奸细,见不得我们皇后娘娘好。”蔡婉芸悔断肠,怪自己识人不清,指着桑枝的鼻尖低声痛骂,“你但凡有点良心,都干不出这事儿!皇后娘娘待你多好,你简直丧尽天良!”

这会儿看见皇帝推门而出,蔡婉芸心都凉了。皇帝已然疾步上来,“承乾宫怎么了?”他焦急不已,不等旁人开口就急着摆手,“算了,摆驾承乾宫!”

蔡婉芸慌忙迎上来,急道,“皇上恕罪!皇贵妃娘娘身体康健,并不曾有半点不适。是这心肠狠辣的贱婢恶言诅咒,是老奴管教不力,已将人带下去严加管教了。”

皇帝皱眉,“是那个叫桑枝的?”

蔡婉芸吓得战战兢兢,畏于天威不敢有半句谎言,“回皇上的话,正是那不知好歹的蛇蝎奴才。”

“朕记得她原来是承乾宫的,皇贵妃还特地跟朕提过,说与这奴才有些远亲,”皇帝想了想,“把她带上来,承乾宫的事,朕要亲自过问。”

蔡婉芸哪敢反驳,便将桑枝带了上来。这时,皇后娘娘已经穿戴整齐也来到内殿。

桑枝看见皇后和皇帝一同坐在大殿正中,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她没心思留意皇帝,只看皇后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来。桑枝心里惴惴,猛地听皇帝厉声道,“是你刚刚说承乾宫出事了?”

这还是桑枝头一次直接面对皇帝的威严,那青年模样的天子裹在龙袍里,倒是一身的威严重重,阴沉的脸色多少也让桑枝心里有些发憷。她强自稳住心神,被蔡婉芸猛地一推,狼狈地跪倒在地,“回皇上的话,正是奴婢。”

“放肆!”皇帝猛一拍桌案,整个坤宁宫都吓得直哆嗦,便连坐在一旁的皇后都吓得心里一咯噔。只听皇帝厉声道,“皇贵妃在承乾宫中安然无恙,你这大胆奴才,胆敢诅咒皇贵妃,大闹坤宁宫,该当何罪!来人哪——”

“皇上且慢——”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后终于开了口,却没有看桑枝,只是对皇帝说,“皇上,桑枝一个奴才,哪里有这么大胆子既造谣诅咒皇贵妃又在坤宁宫生事?况且她本就是董鄂姐姐爱重的人,今夜之事必是事出有因,皇上何不问问清楚呢?”

皇帝臭着一张脸,想来被人扫了兴致自然难以愉悦,而且刚刚从皇后床榻上那样毫不留恋的起身多少对皇后有几分歉疚,便道,“皇后言之有理。大胆桑枝,你今夜到底何故如此?”

桑枝有点慌。她敢这样说,确实是心里有点谱,但不确定。而且她并没有组织好语言来描述,眼下她的状态并没有足够的把握,这一赌才是真正拿命在赌。这时脑海里想起贞妃的话,加上贞妃借酒浇愁时痛苦的模样,她竭力稳住自己,沉声道,“奴婢是刚刚无意中听到路过的宫女说,皇贵妃近日常常咳血,只是不让人声张,这才惊慌失措吓到,赶紧来禀报皇后娘娘。”

皇帝大惊,“咳血?”这可不是个小病,“现在还咳血?”

“奴婢也是听说的,皇贵妃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又十分疼爱,奴婢向来对皇贵妃娘娘感激不已,非常敬重。所以一听这话心里又慌又乱,便没了分寸,大半夜来报。”桑枝低着头,没注意自己说这句话时皇后忽然用力握紧的拳头。

正是关心则乱。对于董鄂妃的病情,皇帝是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他向来就知道董鄂妃身子不好,只是御医也治不好,一直将养着。加上这一年来丧子丧兄,董鄂妃的身子是彻底垮了下去,皇帝也见过她昏迷不醒时咳血,故而并没有敢放松过。既不敢让董鄂妃过度劳累,也不敢让董鄂妃侍寝,他把董鄂妃捧在心尖上疼,但到底他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而且传宗接代开枝散叶是他身为帝王的责任,何况,他也不认为睡在其他妃子那里有任何不妥,毕竟他的心是在董鄂妃那里的。所以近来对皇后亲近了许多,一来自然是因为皇后入了他的眼,二来也是无形中给皇太后示弱,他唯恐皇太后再为难董鄂妃。

不过幸好自从国师来过后,董鄂妃身子渐渐好起来。皇帝也就稍微放下心,而今听桑枝这么一说,皇帝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脸上阴云密布,“你确定?”

“这……”桑枝偷偷看一眼皇帝和皇后,咬牙道,“奴婢刚刚遇见了贞妃娘娘,贞妃娘娘特地到钦安殿为皇贵妃娘娘祈福。”倒是不必说得太精准,只是要把贞妃搬出来就足够让皇帝信任了。然而,却不知皇后听到她又提起贞妃,心中是怎样的冰凉。桑枝绝没料到,搬出贞妃倒是让皇帝信任了,可皇后呢?身为坤宁宫的大红人,深受皇后娘娘器重,但不仅口口声声都是承乾宫皇贵妃,还与皇贵妃的族妹贞妃私下有往来,皇后又该怎么想?

皇帝脸上阴晴不定,半晌终于道,“摆驾钟粹宫。”那正是贞妃的住所。

就这么轻易地把贞妃卖出去,桑枝不由得暗自咬唇。不过她对贞妃本也没有多少好感,而且为保命也顾不得许多了。何况,宫里人都知道董鄂家两姐妹是最受宠爱的。

送走了皇上,坤宁宫里剩下的人心情各异。但是看向桑枝的眼神都再不怎么友善了。

皇后始终面无表情地没说话。殿内一阵安静,静的桑枝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不知道该怎么跟素勒解释今晚的举动,有些话想归想,说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终于,蔡婉芸咬牙道,“皇后娘娘!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婢,交给老奴处置吧!”

桑枝被蔡婉芸的怒气吓得一抖。然而皇后无动于衷,还是不说话。许久,皇后才低声道,“你到坤宁宫来,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你——然而怎么说得出口。桑枝看着皇后的表情,鼓足十分勇气才敢开口,“素勒——”

“这是你最后一次这么称呼本宫。”皇后终于抬起头来,神情漠然地看向她,“以后希望你谨记自己的本分。”

桑枝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觉得自己听不懂素勒的话。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心好像被素勒这轻飘飘两句话生生剜了出去,“素——”

“掌嘴。”没等桑枝说完,素勒脸色沉下来,发出命令。桑枝愣住,蔡婉芸眸子一沉,当即上前毫不犹豫地啪啪狠狠甩了桑枝两巴掌。还要再继续时,皇后出声,“好了,到底是承乾宫送来的人,太苛刻了别人会以为本宫不容人。”她看都没有看桑枝,扶额道,“本宫累了,蔡嬷嬷,将这些不相干的人都带下去吧。”

“不相干的人”——眼睁睁看着素勒被贴身侍女扶着回了寝殿,桑枝耳边只有这几个字在回响,甚至觉察不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蔡婉芸冷笑道,“到底皇后娘娘仁慈,只赏你两嘴巴。你这种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东西,打你都怕脏了我的手。滚出去!”

一时坤宁宫的宫女们再不似往日那般亲善,各个对桑枝憎恶至极。毕竟皇后娘娘好不容易侍寝一次,谁知道这难得的翻身机会就这么被桑枝搅黄了,谁能不怨恨桑枝呢?众人都觉得皇后娘娘太心善,对桑枝这种摆明从承乾宫来的小人就该狠狠教训一番才是。

桑枝跌坐在地,愣愣的望着素勒消失的方向。

蔡婉芸踢了她一脚,“看什么看,再装可怜已经没用了。皇后娘娘心都寒透了,对你这么好,我都没见过皇后娘娘对谁这么恩宠有加,你却搅了娘娘的好事,桑枝啊桑枝,平时看你倒是挺聪明的,原来只是承乾宫瞎眼的狗!”蔡婉芸道,“别以为搅了这次就能保住承乾宫的地位,皇上如今对皇后娘娘动了心,以后机会有的是。你的主子半死不活,还怎么挡得住皇后娘娘的路?”

“我的主子……”桑枝喃喃道,“承乾宫?”

“哈哈,你还想着承乾宫?”蔡婉芸气的直冒青烟,“桑枝啊桑枝,你这辈子都别想回到承乾宫去了。你已经是坤宁宫的人,想回去,呵呵!以后……咱们走着瞧。”

桑枝终于明白过来——看样子,不仅坤宁宫的宫女太监们把她当成了承乾宫的走狗,便是素勒,也是这样认为的!桑枝一颗心仿佛沉到寒潭底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一时急智想了这么个招出来,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番举动在坤宁宫里的人看来,会是什么效果!

不不不,别人怎么看都不重要,重要的——素勒难道也这样认为吗?可她明明一心是为了皇后啊!

然而这番话要怎么说,她该怎么解释?纵使她生了七窍玲珑心,也对此事百口莫辩。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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