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老低头:“恐怕有诈。”
“呵!这狡猾的东西!”景荣捻着自己漂亮的八字胡,“想来诈唬我!看我不收拾收拾他!你快去招呼人!”一甩大袖,匆匆跑到堂外穿上鞋,气势汹汹地往外赶。
他知道这不是明智之举,现下这个时候,明哲保身无疑才是妙计,可是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万一呢?
万一高文公没有死呢!
他明明穿着厚实的外袍,却依旧清楚地感觉到汗毛倒竖。
他必须要去一窥究竟。
毫无办法。
等到景荣一股脑带着家臣冲到汲香室主楼的时候,女人正靠着门廊抽烟。景荣一看到她,就心痒难耐地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担心它修剪得不够齐整:“真姬!真姬!”
真姬抬腿撑上对门,丝质的长袍柔顺地滑下,露出细腻洁白的肌肤。她抽着烟管,斜他一眼道:“不许带家臣私兵,这个规矩景公难道忘了么?”
景荣使了个眼色,家老捧上一袋黄金,真姬媚笑起来,双手捧过,收回了长腿。景荣得意地走了进去:“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不想真姬放他进去之后就又把腿一杠:“快去吧。临窗的包间。”
景荣傻了眼:“你……你……!”
“他是一个人来的。”真姬不紧不慢地说,拿烟管轻轻一骚景荣的下巴,“纪公比你早一步。”
景荣稍稍放下心,往里走的时候,心下不住盘算:到底是谁搞得这个鬼?
景荣走进包间的时候,上卿纪氏正在里头静坐。老头银发满鬓,神情从容,一丝不苟地端坐在榻前,听到他的脚步声,只微微睁了一只眼,长长地嗯了一声,就算是打过招呼了。景荣心想,这个老家伙,特意占了临窗的那个座位,是想逃得快一点么!咬牙切齿朝他躬身一礼:“纪公,你也是收到了那封信?”
纪公又是长长地嗯了一声。
景荣捻着自己的八字胡:“纪公,你怎么看?”
“怎么看?”老头呵呵一声,“等着瞧。”
景荣耐不住踱到他身边坐下,“你说……会真是高文公?”
纪氏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他。其后愣是景荣再诱哄,纪氏再也不肯再多说一句。
他们俩家在高氏覆灭之后,势均力敌,其他几个家族顺势依附,谁也吃不下谁,平日在朝堂上就不对眼。两家也好几代没有姻亲关系,所以并不亲近。景荣自讨没趣,在自己的玉案前坐下,听着窗外的流水声把玩着酒爵,内心十分烦躁。
他既希望高文公还活着。
又希望再也不要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如果有他在,大概现在的朝堂里不会是这番样子……
可是如果他在,他景家又如何出头!他景荣又如何出头啊?!
景荣踯躅着,一阵风自窗外吹进来,蒸得火烫的赵酒香味扑鼻。景荣刚举爵欲饮,突然眼角瞟到那层随风飞舞的轻纱,轻纱后头不知什么时候端坐着个人!
那人白衣胜雪,斜靠在玉案边上,长长的黑发垂到腰际,盖住了半边脸,朦胧中当真如风拂玉树,雪裹琼枝,美不胜收,可是景荣却大叫一声“妈呀”,把酒泼得到处都是,撑着地直往后退。对面的纪氏也是满脸雪白,虽然强自镇定,但手指却在不住地颤动,几乎就要晕厥过去了!
风吹起帷帐,景荣看到那人洁白的衣衫,依稀是十年前的样式。他也发觉这人搭在膝上的双手洁白如玉,并非他原先所想的……所以应当是个活人。
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二位好久不见了。”
景荣和纪氏面面相觑,都不作声响。他们感觉到了有哪里不太对。
声音,声音非常像,但是太年轻。
“我这次请二位来,是有一件要事要与二位相商。太子殿下已经驾临雍都,现下正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不日便可登基。”
景荣又一次受了惊吓。但好歹是人事,并非怪力乱神,是故没有跳起来。对面的纪氏则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了。那个老家伙拿袖子一抹,就开始哭将:“太子殿下真命之君呐……老臣日思夜想,就盼他能回国中主持政事,这回总算是将他盼来了!不知太子殿下委托高公子传唤老臣,可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