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吃饭吧,下午还有得忙呢。”就像莫南槿知道她一样,她也明白莫南槿这个人绝不会随她回去休息的。渔阳从食盒了端出一碗米饭,又夹了清淡的菜色给他。
“莫家兄弟,你这地里的庄稼晒得差不多了吧?我看你家今年的收成比往年还要好些。”赵婶也回家带饭过来了,赵家一家人在他们旁边的树荫里坐下。老赵叔手里端着一个大青花粗瓷碗过来他们这边。
“其实和去年差不多,老赵叔这边坐。”
“莫家兄弟,我倒是看着你家这地比旁人家每年多收不少。”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种的,一样的地,人家的用的功夫自己也用,甚至用的更多,但是就是这莫家就是每年多收不少的粮食,说起来倒也奇怪。
“我们也只是更精细些罢了。多不出多少的。我看赵叔这片地也快收割完了。”莫南槿笑笑把这话题掀过这一页,其实他也知道这老赵叔的意思无非是要套套有的什么秘诀。他家的地也确实每亩比旁人家多收一百多斤粮食。问题的关键就出在前期的育种,育苗和田地基肥的使用。他毕竟有现代的知识,虽不是专门搞农业的,但多少也比这里的人先进些。不是他不愿意拿出来,只是他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作为一个外来人,他如果教授了这些知识,这些种田人倒是会真的感激他,但是那几个势力大的宗族就不一定乐意见他在此地出风头,笼络人心了。好事也是要分人做的,像云家那样的大家来做,众人不仅不会有微词,还会歌功颂德。至于没权没势的也要出这个头,不是不行,只是后果就得自己先掂量掂量看了。
“收完了这片还有河对岸的那片还没开始收呢。”老赵叔低头,就着碗喝了几大口,接着说:“今年的长工少,老爷让我们多担着些。来了。”
莫南槿看看他的碗里,仅能看出有糙米,野菜叶子其余就看不出还有些什么材料了,一大碗黑黑黄黄的,不远处,赵婶和三个孩子吃的正香,一小篮子不知添加什么做的小黑窝窝头,一小盆老白菜帮咸菜还有就是一人一大碗的这种粥了,最小的孩子小水也就七八岁的年纪也端着一个大碗,呼啦呼啦得喝得欢实。
“这是杂菜粥。在我们家乡的时候也常吃这些。”老赵叔见莫南槿看了他的碗几眼,估摸着这莫家的少爷也没见过这东西,也不以为意说道:“在家乡时候糠面也加过,逃难的时候更是什么都吃过。泥土,树皮,草根甚至自己的衣服草鞋也吃过。”
“泥土?草鞋?”小莫吃完,放下碗,讶异问道。
莫南槿笑笑,小莫这几年跟着他,确实吃过不少苦,但是还不至于饿着他,早些年更是衣食不愁,哪见过这人家的惨剧,遇到那时候别说是泥土,草鞋,就是“易子而食”也是有的。
“是啊,小莫哥哥,吃白色的泥土,大家的肚子都很饱,肚子还涨涨的。”听到小莫的话,小水凑过来,比划着自己的小肚子。
看到莫南槿碗里的白米饭,偷偷咽了咽口水。
莫南槿让小莫把剩下的米饭给他盛了一大碗,有一盘子小炸鱼几乎没有动开,也一起拿了过来给他。
“这怎么使得。”赵叔连忙推拒。
“无妨,大家已经都吃完了。”莫南槿摆摆手,示意小水端到那边和家人一起吃好了。
老赵叔不好意思的笑笑,看了看那几个已经开始舂米的短工,又往莫南槿跟前凑了凑,悄声道:“我说莫家兄弟啊,你做人不能这么实在的,你这家境好,吃米饭自然是无妨的,可是你见谁家给佣工吃白米饭的还有这些菜。不瞒你说,我见过我家老爷给长工吃的那些饭,无非就是些糙米玉米糊糊。善心些的家里也只是给碗糙米饭就罢了,哪有你这样的啊?又不是不给工钱的。”
“哦,倒是多谢赵叔指点了,只是先前已经给了白米饭,再换,怕弄得大家都不乐意,赵叔也知道这农忙时节请帮工不容易的。”其实事实是这大热天里闷在厨房烧火做饭绝对不是一件好差事,吃一样的一次就搞定了。分两样,渔阳他们还要遭两次罪。他觉得没有必要,再说家里也不缺这点米,既然请人来做工了,这几个人也手脚勤快,吃食上何必分得这样清楚,只是他也明白这赵叔是好意提醒,他也不便反驳什么。既然是好意,领受就是了。
“莫家兄弟说的也是。你看我家老爷就是了,苛待长工,今年走了那么多,这收割人手都不够。”
莫南槿见小莫暗里撇撇嘴,也明白他的意思。先前这小莫还真说对了一半,田家的长工确实是在收割前走了不少人,可是这田家老爷转身又换了一批人,而且还不比以前的那些还便宜些。这农忙时节虽然说人手短缺些,但是没地的人多了去了,也还不至于说请不到人。做短工不是一件长远的事情,到农闲了就没什么差事了,要做工还要四处打听。一般这些人都想找个长工的活计做,可也并不是每家都能常年用得起长工的,在这镇上也只有云家,田家这为数不多的几家势大些的可以,如云家的,长工契约到期都不愿意离开,剩下就是诸如田家这样的了,虽然苛待些,但是有活计总比没有的好,所以今年很多走了的,一回头又求上门的,反倒是这田家老爷谱摆的大,挑来选去的没要几个,明白人心里都透亮着,估摸是这田程的媳妇上门要狠了,这田家老爷就在银钱上更抠了了。
这些天实在是闷热,但是大家也不敢稍事休息,就怕一停,一场雨下来,大半年的辛苦就付诸流水了。也好在今年的也几个短工都是些熟手,舂米的工具也借到了两架,就这样也三天也就舂了一半,剩下的是些带皮的糙米和麦粒直接入仓了。舂好的精米选了一千五百斤卖到了云家米铺,四十文钱一斤,一共买了六十两银子。省着点用,也够一家人半年的嚼用了。
收割完又立刻马不停蹄的插秧种玉米,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有大半个月,直到麦秆和稻草也已经半干了,雨却一直没有落下来,天倒是越发的潮湿闷热了。大小毛头白日里也不出门了,趴在院子里的树底下直吐舌头。景止和行止一晚上热得醒来好几次。莫南槿只好在房间里放了一盆温水,一晚上轮流的给他们擦擦小身子,坐在床边时不时地扇扇风。随着天气的日益潮湿,关节的酸胀也让他也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有时候早上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人也越发的清瘦下来。
不是没看到小莫和明庭眼中的隐忧,明月和渔阳也变着法子,换着花样的做了不同的吃食。小孩子敏感,景止和行止也似乎觉察到些什么,变得很乖。有时候晚上醒过来,见莫南槿还在给他们扇风,就乖乖的再躺下去,软软糯糯地叫道:“爹爹,睡吧。我们不热了。”
镇上的人都在谈论着这天气的异常,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回忆起六十多年前也出现了一次这样的天气,连续一个多月的闷热潮湿接着是十几天的暴雨不断,流经整个云州的云水暴涨,冲毁两岸的堤坝,河水一泻千里,农田被淹,大批民众流离失所,南山镇因远离云水,没有造成太大的灾难,但是暴雨侵袭,加上云水的支流十里雪河水也泛滥,那一年也是粮食大减,饿死了不少人。
整个南山镇都笼罩在一种紧张不安的气氛中。隐隐约约中似乎有些事情真的要发生了。
莫南槿望着窗外混黄的天空,风中都带了一股土腥气,喃喃了一句:“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