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他的话,我抬头,星星像是随意被人往天空撒了一把的盐粒。
我忍不住吞口水。
“这么饿?”
他这么一问,我的肚子后知后觉跟着叫起来。
“你等下。”
我还来不及叫他,他已经离开窗口。还好外面的月亮和星星够亮,不至于让我太害怕。
他很快回来,手里拿着苹果和刀。
我从来没见过用刀这么漂亮的人,他快速地削皮,几乎没有几下,苹果很快分成两半。
他伸出手,“给。”
我没接。
“怕我下毒?这个成本太高了,很不值得。”
我把手伸过去。
“怎么不吃?”
“我……不太喜欢苹果的气味。”我慢慢咬下一口,很甜。
他怔了一下,换了话题:“你上学的时候成绩应该很好吧?”
“并没有。我甚至没有上大学。”
虽然我顺利考取了几所大学,但是最后陆续被拒绝录取。
这个社会不给人任何试错的机会,何况是杀人犯的小孩。
一片乌云缓慢滑过,挡住了月光,周围刹那间暗了下来。他的脸迷蒙在阴影间,但是俊逸的轮廓还是那么清晰,在烟雾里若隐若现,像是画。
他微微垂眸,眉尾的黑痣再次落进我眼里。
“我叫陆,藤本陆。”他说,声音低沉轻缓。我很难不把眼前的他和另一张脸重叠起来。
“嗯。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单手撑过下巴,“因为我想知道你的名字,仅此而已。”
“さちか(幸果)。汉字写作幸福的幸,尽头的果*。”
【*果在日语中除了单字表示果实的意思以外,还可写作名词果て,表示尽头、结局,或者动词果たす,表示完成实现、杀死。因为假名か可表示多个汉字,所以这里幸果为了说清楚名字用了别的单词进行解释。】
“真是个一语双关的名字。”
好可以很好,坏可以很坏。
也有人这么说过。我的耳边突然响起雨声,大颗的雨滴砸向车顶的声音。从车窗看出去,交错的雨线阻隔了所有视线,像是在一个孤岛。
耳边的风带起潮热的空气,虽是乡下,夜晚的燥热却未减几分,连蝉虫都难耐,叫个不停。
“如果能下雨就好了。”我说。
“会的。台风或许明天就登陆了。”
“天气预报有说?”
“我猜的。”他把烟在窗柩间捻熄,“为什么这么期盼下雨?”
我伸个懒腰,把上半个身体整个趴出去,腰抵在窗台,“你不觉得太热了吗?”
他快速探出身体,一把扶住我:“你不怕掉下去?”
“二楼而已,又摔不死。而且怕什么,你会抓住我的。”
“这么肯定?”
我扬起一抹微笑,“对啊,因为我们是共犯啊。”
在他若有所思皱起眉的时候,我把重心后移,慢慢起身,一字一句对他说:“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说完,我潇洒地比划着手指冲月亮“开”了一枪。
月亮,会保守所有的秘密。
还有死人。
第二天,分尸案件推向了新的高潮,又有新的断肢出现了。虽然警方全力压下了消息,但是有网站爆出了凶手曾向警局提前寄送预告信的事情。
大面积断电也是凶手所为,电缆确实被切,抢修从半夜进行到第二天早上。天微微亮的时候,工作人员在抢修地点不远的河沟处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密封袋,里面是摆放整齐的手脚,但依然没有第二位受害者的左手。
整个小镇像是被突然诅咒一样,进入夏天的短短两个半月,就陆续有四个人受害,还皆为女性。一时之间人人自危,说是人心惶惶都不为过。
下午我应邀去宫下太太家吃饭,临走前想给莲司打个电话。但是手机拿起来又放下,迟迟打不出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和莲司越来越陌生,离得越来越远。
我们上次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大概一个月前。
我们上一次交谈是什么时候?是昨天。但却像很久没说话了一样。陌生,还有一点……我偏过头想把内心的异样压下去。
没想到离开了该死的东京,我们的关系还一如既往地胶着。
眼前突然跳出一颗眉尾的黑痣。
手中传来的震动打断了我乱飞的思绪,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几秒,接起来。
“原来你没换手机号啊,小幸果。”温柔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后悔和惊讶一瞬包住我。
我叫出这一辈子都不想再面对的名字:“……由绪。”
“哎呀,你果然还记着我。打电话没有别的意思,最近你们那里出了好几桩命案,我因总厅的工作调动最近会去那边帮忙,所以如果方便的话我们见一面好吗?好久没见面了,很想看看你。”
“……”
“当然也很想看看莲司,你们最近应该都很好吧?”
我说不出话。
本以为终于平静下来的生活,为什么总是会突然卷起波澜?
“对了,结子阿姨,她最近身体不太好的样子。我去看她的时候,感觉她精神状态也不太对。不知道她和莲司最近有没有联系。”
“她……有打来过电话。”
不过是为了骂我。
手机那边突然嘈杂起来,好像有什么人在叫她,过了一会儿她抱歉地说:“小幸果,我这边有点忙,就先不跟你讲了。我们之后很快就会见面了。那边很乱,最近要注意安全。”
快要挂断时,她又飞快地说了句:“帮我代向莲问好。”
莲。她过去常常这样叫他。撒娇的时候,装作生气的时候,传递爱意的时候。我坐在沙发的阴影里,看到她因为不想洗碗,摇晃着莲司的胳膊:“莲,求你了!我真的好累的!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嘛!”
那是我学不来的娇俏。我的世界里,也从没有人给我撒娇的权利。若是撒娇就是软弱就是投降就是堕落,我只会被卷进更深的漩涡,真正成为欲望的奴隶。
期盼着永远得不到不配得到的东西,没有什么比这更残酷。
我已经吃过一次苦头了。
所以,持久保持理性的方法,我必须选择最艰难最痛苦的那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