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岚真是前所未有的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逼他！

明明他根本就没有想伤害任何人！！！

世代的差距让彼时的人类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做魔法，更不会懂得黑魔法的恐怖，他们以为集合仙门之力就足以将柳云凌围杀至死，却不知柳云凌只不过几个魔法就打破了重重包围。

只是，柳云凌自己也不了解黑魔法。

黑魔法从来只能伤害，因为愤怒失控而爆发的力量，根本无法守护。

他是杀出重围了，多少仙阵法器没能伤他分毫，可是，不包括他身后的孩子们。

铺天盖地的法器齐齐发威，百十个孩子甚至来不及发出呼救，就被万箭穿心，横死当场。

墨岚的视野瞬间被血色填满了。

无穷无尽的恶意爆发开来，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只是想要守护心中的正义，守护天下太平，想要守护无辜的孩子们，这到底有什么错！！

错的根本不是他，而是这个世界！

柳云凌的黑魔法在这一刻彻底失控，他献祭了自己的生命，抹平了整个仙门。

整座仙山夷为平地，在场所有的仙门弟子无一幸免。青天白日生生被化作无尽黑夜，鲜血汇聚成河，染红了半片江山。

他一个人，终结了一个时代。

漫山遍野的残肢断臂之中，柳云凌捏住半死不活的那个仙长的脖子，看着他无力的挣扎，终于露出惊恐的目光，却当着他的面同样屠尽仙门童子，心中只有冰冷的快感。

柳云凌不该被打入十八层地府么？

他手刃十数万人，多少无辜的孩子和老者在他的魔法之下丧命，整个江湖因为一人存在萧条千百年之久，他简直罪大恶极，罪无可赦！

可是，他真的是个十足十的恶人么？他走到今时今日的这一步，真的没有半点原由么？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谁又能说可恨之人，就一定不可怜了呢？

全部的记忆经历完毕，墨岚的意识终于从柳云凌身体上剥离，他浮空站在一片莫名的血色空间之中，对面，是柳云凌虚幻的身体。

和记忆里照着水面看到的阳光清秀的少年完全不同，此时的柳云凌满是疤痕，眉眼之中再无半点星芒，只剩下无尽的仇怨。他站在墨岚的对面，睁着一双麻木的眼睛，嘶哑着嗓音质问道：

“我做错了么？”

墨岚的意识很艰难的维持自主，逼迫自己和柳云凌脱离。事实上他还是很难从刚刚的心境中回神，无尽的恶意仍然缭绕在身边。

“做错了。”

对面的柳云凌瞬间开始扭曲起来，带着狠决的戾气：“做错了？哪里做错了！从始至终我的每一步都是被逼的！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墨岚的声音有些颤抖，脑海中还是那短短几年人生之中几乎塞不下的苦难，可他还是坚定地说道：“魔族入侵，你不该强行出头连累家人。离开仙门之后，你不该自甘堕落与黑暗为伍。最后的最后，你更不该屠戮无辜，血染江湖。”“这些事怎么能够怪我！！”柳云凌拼命嘶吼，连魂魄的形状都开始扭曲：“我不出头，难道他们就不会平定仙门伤害无辜了么！我不堕落，难道就只能被魔族活活打死受尽屈辱么！我杀的人无辜，难道我的亲友族人，我收养的那些孤苦伶仃的孩子们就不无辜！”

天知道墨岚有多想立刻承认他的话，事实上他觉得柳云凌说的有道理啊！老子都活不下去了，谁管你们啊！

但是很明显，他现在不能有任何偏差，他正在历遍世间万恶，他必须将一切镇压，决不能被恶同化。

“你错就错在，不够强。”

不错，柳云凌错了，不是错在他所做的一切，而是错在他的实力不足以支持他所做的一切。

如若他足够强，那一日当众出头，绝不会连累柳氏满门惨死，而是能够一己之力对抗魔族，当即统一仙门众人，形成对抗魔族的中坚力量。

如若他足够强，就算被仙门拒之门外，他也不至于立刻被魔族俘虏，更不会受尽屈辱，濒临惨死。

如若他足够强，仙门众人根本不敢对他展开合围，他所保护的人一个都不会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可以建立属于自己的新时代。

如若他足够强，举天之下，皆是他的净土。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不够强。

不够强么……

柳云凌的魂魄继续扭曲着，他原本就已经残缺不全了，在十八层血海这么久，还能保留相对完整的记忆已经不易，被稍稍动摇之后就开始陷入彻底的自我怀疑。

是啊！如若他当初足够强，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这算什么……公主身子丫鬟命么……

明明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却偏偏要做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原来，这一切都错在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