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泠的话音一落,湛凝露即刻锃亮了一双圆眼。
两个账房在原地看了对方半晌,忽的齐齐自袖中摸出了一摞算好的账目,“啪”地一声,将那圆桌上盖着的桌布都震得抖了三抖。
“湛姑娘请。”鹤泠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听闻“凝露”二字,就已清楚面前人乃是靖阳伯留在世上的那个女娃,自然不好放得太过放肆轻挑,便正儿八经地唤了声“姑娘”。
“这不好,我家小姐说过,来者是客,鹤公子先请。”湛凝露微笑,同样还了个“请”的动作。
“湛姑娘,这就不必了,您较我年幼,又是姑娘家,还是您先请罢。”鹤泠微微弯眼,他可没有那个欺负小姑娘的爱好。
少女闻此晃了晃眼珠,她见青年面上满是坚持,又思及慕惜辞交给她的任务,想着若再这么僵持下去,她等下岂不是要被自家小姐训斥“待客不周”?
于是湛凝露敛了眼眸,冲着鹤泠略一拱手:“鹤公子,如此,凝露便却之不恭了。”
鹤泠不语,只笑着对她扬了眉角。
湛凝露见状深呼吸了一口,从容不迫地拾起她置在桌上的一方账簿,随手一翻,踱了方步。
“我这账本,乃净皮金花罗纹宣制成,通体顺滑细腻,不渗水、不跑色,写就的账目,堪称百年不腐、千年不烂!”少女说着高抬了下颌。
这账本,从选材到排版,从排版到印页目,最后再到装订,步步皆是她敦促着工匠来的,本本均是天下独一无二。
且无论是精细度还是耐用度,俱不可与寻常账簿共论,那些粗制滥造的玩意,比不上她这账簿的万分之一——
湛凝露飞扬了眉眼,颇有些得意地看了眼鹤泠:“鹤公子,到您了。”
“我这账本,所用宣纸为冰纹梅花玉版宣,染了蜡色又熏了冰片,性柔细薄,光不失坚,自带驱虫异香,值银百两。”鹤泠笑吟吟地抖了抖手中账簿,顺带给小姑娘展示了一番空白纸页上的冰裂梅花——
可恶!
那熏过冰片冰裂梅花玉版宣,一尺之价,便抵得上三尺净皮金花罗纹宣,这一局,竟是她输?
不不不,这必不可能!
湛凝露攥拳,不动声色的抄起账簿边上放着的竹骨算盘,拿在掌中,随意一拨,算盘上的白玉算珠颗颗相碰,发出阵阵清越脆鸣。
少女勾唇,温婉一笑,继而推出那算盘:“我这算盘,上等紫竹所制的框架,素银包边;又选了面盆大小的白玉籽料,择净裂纹断口、黄皮黑点,取最为精华之处,磨制六十六粒通体纯白、大小相同的算珠。”
“冬暖夏凉,颗颗油润,灯下观之如若天边云雾,久凝不歇,实乃算(盘)中极品!”
湛凝露神采奕奕:“鹤公子,如何?”
“湛姑娘的算盘,果然极妙。”鹤泠颔首,不着痕迹地掩去眼瞳深处流窜过的小小艳羡。
他平日还觉得自己那只纯银鎏金的算盘不错,今日见到这紫竹白玉算盘,方知自己那金银算盘是有多俗气。
俗,简直俗不可耐!
鹤泠微微摇头,酸溜溜地拎起自己用了多年的算盘,硬着头皮介绍:“我这算盘,纯银做胎,其上鎏金,四下着巧匠能工刻了招财蟾蜍,算不得多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