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永盛用鼻子“哼”了一气,顾律听不出的弦外之音,他听得明明白白,忍不住小声嘟哝道:“不见得是好事。”
顾律惊讶粟永盛怎么会如此胆大,一个司机怎么可以乱插话?当即呵斥道:“一点规矩都不懂,别以为老板人好就可能乱说,专心开你的车。”
孔立强拍了拍顾律的手,说:“没事!粟师傅是替我着想。”
顾律笑着问:“你怎么知道的?”
孔立强说:“粟师傅给我开了这么久的车,我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啊!”
顾律好奇地又问:“哦?什么意思?”
孔立强做了一个戴帽子的手势,说:“不见得是好事。你想呀,日本人给我开路,在外人的眼里,不就是给我戴了一顶大大的帽子嘛!”
顾律脱口而出:“汉奸的帽子。”一言既出,便觉失言,连忙捂住了嘴巴,紧张地看着孔立强。
孔立强哈哈大笑道:“原来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的脸上在笑,而被笑容掩盖的内心,此刻苦涩无比。
顾律连忙否认道:“不是不是,我绝对没有这么想。您怎么可能是汉奸呢?天下人都做了汉奸,您孔老板也不会是汉奸。我看得清清楚楚,您是什么样的人,我的心里清清楚楚,我绝对没有把您当汉奸,假如谁认你是汉奸,我跟谁急,我跟他没完。”
顾律长篇大论,明着辩论孔立强不是汉奸,嘴里却没一句不离“汉奸”两字,粟永盛听得直摇头,孔立强听着禁不住收起了笑容。他微叹一口气,说:“不用安慰我,是不是汉奸,留给后人说吧!”
顾律在黄楚九身边养成的性格脾气,早已根深蒂固,察言观色的本领一流,立即拍着胸脯说:“您放心,我会帮您证明,您绝对不是那种人。我一直跟在您的身边做事,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亏过心,也没有做半点对不起老百姓的事,您只是一个生意人,我们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身正不怕影子斜。放心,您放一万个心,我一定帮你说话,我们绝对、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人的事。”
顾律刻意回避“汉奸”这两个字,反倒刺痛了孔立强的心,他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把头侧向车外。
车悄然开进了吴淞镇,孔立强漫无目的地看着在身边徐徐划过的街道,幽幽地感慨道:“我汉奸这顶帽子啊,一时之间是摘不掉了……”突然,他不由自主地收住感慨,散乱无神的目光,顿时聚焦向侧前方,一眼不眨地凝视起来。
侧前方,斜对面,夕阳中,街道上,有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模样大孩子,身背书包,肩并着肩,正在浅笑言谈中一路走来。
走来,走来!越走越近,直至擦身而过!孔立强看得真切,男孩黝黑的脸上,荡漾着无忧无虑的笑容,上身穿白色短袖衬衫,下身着米色短裤,脚穿一双黑色凉鞋;女孩比男孩高,鹅蛋脸儿配着齐耳短发,身穿天蓝色的短装套裙,脚穿一双黑色圆口皮鞋。他们一左一右,交头接耳,步伐轻快,模样尽收眼底。
男孩的模样,孔立强太熟悉了,闭上眼睛也能记起,不就是江沉阁吗?孔立强暗暗屈指一算,三年多,四年不到,男孩的个头与当年的江沉阁相比,差不多高出了半个头的样子,但脸容笑貌未改,一眼即已认出,此人必是自己的外甥江沉阁无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