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立男微微叹气,又问:“你是在恨我?还是跟我已经无话可说?”
过了许久,孔立强终于开了口,说:“都不重要了。”
卓立男的心一荡,鼻子一酸,眼睛一眨,落下一大串泪水,却不想让孔立强发现,努力克制着,不发出一点声音。她一只手拉着孔立强的手不放,唯恐一松手他就会在眼前消失,一只手轻轻地抹去泪水。
他们坐在屋脊之上,很快,底下街道上已经乱成一片,军统的人吆喝着,又开始搜查街道于门面店铺。卓立男猜想定是他们发现了吴云冰昏厥、自己逃跑,在这样的时刻,开始出来追寻了。
险情就在脚下,怎有闲暇儿女情长?她瞥一眼神色木然的孔立强,忍不住模棱两可地轻声问:“你就没有话要问我吗?”
孔立强摇了摇头,抿嘴一言不发,但他的呼吸声很重,像是在极力调匀激动的心情一般。
卓立男又瞥了他一眼,此情此景,似乎是在日本陆军医院的情景重现。他们坐在病房小花园的长凳上,孔立强喜欢安静地眺望天空,卓立男则把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如今想来,那时那刻,是多么难得的悠闲时光。
卓立男没把街道上乱哄哄的场面放在眼里,她沉浸在只与孔立强在一起的两人世界中。见孔立强始终不愿言语,便轻轻地把头靠在了孔立强的肩膀上。
令卓立男想不到的是,孔立强像是触了电一般,向旁边挪了挪。尽管无地方可挪,但那意欲躲开卓立男的依靠之心,已昭然若揭。
卓立男的心,顿时间一片冰凉,寒意刺骨,渗透进整个体内细胞,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过了许久,卓立男平静了些,才又无助地问道:“你是在恨我?”
孔立强闷声说:“我们已经是两路人,又何来恨!”
卓立男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泪泉连着通天河。她把一只手横放在双膝上方,头埋在手臂上,另一只手依旧拽着孔立强不松。她把抽泣声消失在臂弯里,所有的委屈消化进了眼泪中。孔立强没有一句安慰,连手也没有动一下,只是没有拒绝被卓立男握着而已。
过了一会儿,卓立男的情绪得到平复,她缓缓抬起头来说:“立强,我不管你怎么看待我,我为当时、当时的……我承认,当时是我冲动了。我不解释,我向你道歉。”
孔立强吁了口气,说:“没必要了。”
卓立男幽幽地说:“我是做得不对,我不该怀疑你,不该把枪对着你,更不该说伤你心的话。我错了就是错了,我向你承认错误,请你原谅我。”
孔立强忽然把手指一屈,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说:“是不必己,非不必人。过去了的事,都过去吧!现在再提,已经没有意义。”
卓立男感触到了孔立强掌心传来的温暖,眼睛一眨,又是一串的泪花,说:“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是因为我,害你吃了那么多的苦。”
孔立强凄然一笑道:“吃苦算什么?”心里却在想,受到的冤屈更比吃苦来得死心,但他没有接着把心里话说出来。
“我后来获得了你的消息,我、我去望亭找过你。对了,苏州军统内部有我们的同志,他把你参与劫军火的事报告了组织,浦成同志已经重启了对你的调查。立强,我必须说句公道话,可能不中听,但是……”
“不要但是了,我做过许多错事,这是事实。我经常为此反思,我做事的大局观严重欠缺,这是我的短处,所以才造成了严重的后果。我不否认,也不回避,我给组织蒙受的巨大的损失,我是有罪之人……”
“立强,不要说气话,不要说了!你不要这么自责。我们身处恐怖的环境,力不从心,难免会做坏一些事,但你也不必把所有责任揽在你的身上,最多是无奈中有无奈,你为党工作的出发点,我相信组织……”
孔立强打断道:“不用安慰我!当时,你应该枪毙我的,这样对我们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
“你不要说了……”卓立男感到心疼,痛如刀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