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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1:(上辈人仨女子的爱恨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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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1:(上辈人仨女子的爱恨恩怨)

年关将至,北国凋敝。

日落时分转了天,晴空遮蔽不见,暮雪纷飞,北风呜咽。

房内尚安稳,青瓷炉内赤紫光依傍摇曳,映出一室融融暖意。

着里衣的羸弱女子垂手靠在床栏,身上随意搭落锦被。

任由窗外风急雪骤隐约灌入耳,她轻闭双目,细弱呼吸。

门扉蓦然被扣开。

叶翎珏独身进门,在外间缓过一阵儿,解下雪狐裘衣顺手搭于屏风之上,大步跨进卧房里间。

“今日可好些?”叶翎珏进到床侧,许是因那鼓入的猎风作怪,她话音未落,卧床的李绍娮握拳掩口急咳不止。

叶翎珏抬手,步子顿了顿,裹一身寒意退回炉火边。

眼下除了烤火左右无事,叶翎珏弓腰够来墙角的炭火盆,持火钳添炭火。

李绍娮闭着眼无意听,那人动作连贯,听来像极那么回事。

国之储君不顾国事,常日跑来城郊这厢,为她这残存半口气的阶下之囚嘘寒问暖……这话传出这道院子,都城恐将炸锅。

李绍娮低笑出声,待笑累了,无谓一般伸舌舔去唇角开裂殷涌的腥甜。

叶翎珏不知所谓地茫然侧目,得见佳人久违抒怀展眉,满目惊艳之色,手持火钳蹲坐原地不知动作。

又闻李绍娮弓腰咳了几道,叶翎珏匆忙撇下一切,从袖口扯出锦帛,净手坐到床沿倒茶递去。

嘲讽淡去,恍若未见眼前之人,李绍娮悠然闭目,回复原本模样,融入几分窗外飞雪似的,淡漠自在,不问闲事。

叶翎珏锁眉,她最看不惯李绍娮如此,自我尘封,疏离寡淡。

李绍娮并非淡泊性子,她是将暖意柔情尽赋予另一个女人。

叶翎珏举杯的剪影久久停驻,柔和的脸庞渐渐映现波澜的心境,脸颊绷紧到极致,忽而笑开,她淡然搁下杯盏,手覆上被面上的那只,朱唇轻启:“多日未见,阿娮可有想她?”

瞧见李绍娮倏然睁眼望过来,叶翎珏意料之中轻声笑起,扣住李绍娮的手,凑近她,闲手环绕单肩,亲昵仿若情人,“卿儿可是时常惦着你……便是在我二人亲热时亦是。她错将我认成你,痛极或快活极都唤着你。”如愿瞧见李绍娮脸色一冷到底,叶翎珏不以为意,闭目悠哉道:“你尚不知,孤尝过那么多的女妃,她的滋味当真美极,尤其是那梨花带雨的娇柔,与床下的清冷孤傲甚为……”

“够了!”不等她说下去,李绍娮撑一口气抬手揪紧叶翎珏的杏黄锦袍,急红了眼:“你给我住口!”

叶翎珏垂眸看她打颤的臂,嗤笑,“东宫正值春景盎然,阿娮可还想听哪一段趣事?孤真心待你,自然什么都说与你。日后接你入宫,保准教你摸准她们的性子与她们好生相处。”

“你、想得美!”李绍娮再多施力,圆润指甲隔衣料刺破皮肤。叶翎珏不以为意,还只是悠悠欣赏眼前人之神情。

李绍娮对外人向来只露冰山一角,叶翎珏绞尽脑汁想在她心里掘出一席之地,奈何从不顺意……如今这般倒也不赖,便是李绍娮站在火海前拉着她同往,叶翎珏也欣然。

叶翎珏自小对恭谨守礼的李绍娮心生爱慕,她心悦李绍娮,无论李绍娮是君是妃是官是民。

这么多年君臣相隔、千里相隔,叶翎珏依然成竹在胸。

她笃定,她与李绍娮缺失的亲近或情分迟早会完整弥补。

李绍娮内敛,她便主动……李绍娮疏离,她寻觅机会亲近。

李绍娮以女君示人,叶翎珏早先想过,登基过后肃清后宫二人白首,或者为她全都抛下天涯与共……

即便到眼下,李绍娮女妃之身泄露,引得龙颜大怒,叶翎珏甚至不惜与生养她栽培她的母皇为敌,偷梁换柱救下心爱女子一命……

只要李绍娮点个头。叶翎珏心甘情愿为她篡位夺权或者放弃一切。

只求李绍娮回应,叶翎珏把心把命都捧到她脚下也无妨。

只是可惜,那不过叶翎珏假想。李绍娮心里早有别人的名字生根发芽,那个人长在她心肉里,她依凭那人而活。

顾卿。

叶翎珏恨透这女子,连带着恶极她姓名。

在李绍娮身世暴露、李家倾覆那日,皇帝震怒一病不起,就是那小女子,自称李顾氏,长跪东宫之外求见太女。

叶翎珏尊为皇储代为监国,向亲卫交代了三件事。

其一、朝堂之上铲除异己,免留后患。

其二、劫大理寺救李绍娮。

其三、彻查有关顾卿的一切以及她与李家干系。

李绍娮昏迷不醒就被运送城郊别苑这处,那时起叶翎珏便不顾外面天翻地覆日夜守着她。

没几日,派往边塞的太女亲卫归来,详细向叶翎珏禀报顾卿的消息。

叶翎珏那时候才由旁人口中知道,李绍娮并非冷淡无情之人。只是她的炽爱温情给了旁人,她挂念的就是那军医出身的孤女、妄称李绍娮之妻的女子。

身在皇家,自小被立储君,世人传颂仁爱谦逊的太女并非没有野心。她克制隐忍十余载,君子皮囊一朝撕裂。

为她求而不得的荒唐爱情。

李绍娮伤后转醒,叶翎珏与她明言,要她与那孤女分开。

李绍娮直接回绝了她。叶翎珏笑,直白告诉李绍娮顾卿已然身在东宫,生死由她定夺。

李绍娮被逼得咬牙切齿,发狂、痛哭,最后嘶喊着起誓:无论生死不会放过叶翎珏。

叶翎珏淡笑,心冷成灰。

……

“你好生歇着。我去请太医来。”直至此刻,荣宠之身端在脸上的依然是望不见底的淡笑。

李绍娮两手并用,死死揪着她衣襟,恨道:“你若伤她分毫,我死都不放过你!”

“那我可要看顾你好好活着。”叶翎珏淡笑相对。

李绍娮筋脉受损旧伤未愈,又伤寒加身,现下只不过是拔掉指甲的病猫,哪里是根骨康健又衣食无忧之人的阻碍。叶翎珏耐心挑开箍在衣襟上的苍白指节,拢合衣襟、平整衣摆,信步出门,俨然回归高傲尊荣之态。

·

至夜深,十余拨人进出折腾过,别苑恢复清净。

叶翎珏再踏进这道门,脸上有散不尽的阴霾,言行还是温文尔雅似的,“你早些歇着,明日我带她来看你。”她在床边小坐,未多待,给李绍娮掖掖被角举步就走。

她转个身,背后一声闷响,是锦被生生受了气。

李绍娮置气一般掀开被子,木头人似的倚在床角不声不响。

叶翎珏捏紧拳头,顿了顿,忍下发作就此离去。

·

雪光点亮枯寂浓重的夜,有人轻轻推门,踏入沉寂的殿。

“谁?”蜷在床角的人提起了心,自月前那事出了,顾卿心里恍惚总不得安稳,入夜尤其难安,恍恍惚惚的,梦回从前——

她自小身子弱,父母族人在逃难路上撒手人寰仅留下她这点血脉。她为过路的女医官所救,从小随师父学医,自此留在北疆。

也是为此得与李绍娮相识……

脚步声轻轻悄悄近前,将沉湎过去的人生扯出来。顾卿猛然回头,珠帘后透来一道细碎的纤瘦的影子。她松口气,不是那人就好。

“倩影”恭恭敬敬颔首答话:“夫人,殿下差人来信明早请您赶往城郊。您请早些休息,有事吩咐奴婢。”

提起的心坠回崖底,顾卿捏住袖口,急问道:“她怎么了?!”

帘后之人颔首不语。

嘴唇嗡动,顾卿垂首缓了缓,传出轻飘飘的口吻:“……我知道了。”

帘后之人庄重行礼退出门。

“夫人”这字眼如细长钢针直戳心扉,刺得顾卿心口颓然发木。如今,重重宫闱全凭那人做主,旁人如何称呼她自然也是那人授意。

叶翎珏假他人之口要她铭记失.洁之辱,提点她与李绍娮千山万水之隔绝……

顾卿环抱自己黯然垂首,她没守住自己,无颜见她的阿娮。

不,该是此后,她们桥归桥路归路无多干系了。

顾卿缩在床角,泪眼婆娑。

午夜,饥寒交迫、身心俱疲的女子煎熬不住昏沉入梦,而梦里,阳光依旧,在她身边围绕着那道温和的影子。

·

边塞人烟罕至,军营之中女子稀少。顾卿与李绍娮又是绝对出众的两个,一个长在边塞娇俏动人,一个将门之后温润如玉,相识之后再难忘。

顾卿忆起她们的初识——

北境边塞,秋末到夏至多半载都是围困在北风中冷冽难熬的,万物凋敝、荒草萋萋。

苦寒之地,狐裘不暖锦衾薄。更无须提,兵士百姓过冬只得依靠厚重的棉衣棉被。

冬季边关安宁,冰冷刺骨的天恨不得捂死在被窝里。

每次过冬,都是对人对畜的残酷考验……

直至李绍娮入伍,推行军士改革。李家世代为将,她参军即是校尉。

冬日除巡查放哨维持,军营日常操练减半。李校尉带她的兵维持训练量,活动筋骨抖擞精神,顺便御寒,缩减棉衣炭火开支,以此接济百姓稳固民心。

普通兵士多是贫苦出身,对此毫无异议,对于他们的头儿,愈发拥戴。

李绍娮得益于此,呼声水涨船高。

顾卿对她,未见真颜先存好感。

她们初初相见是在那一年冬至日,天气最冷冽、夜色最浓重的那夜。

冬季除偶尔冻伤,医者无其他病可瞧,清闲下来越发冷。

顾卿身披棉衣在炉火边捧着诗书读,即便如此,手脚冰冻,唇角发白。

这时候有人影在帐外徘徊。

顾卿疑惑,寻出门看。

一女将在帐外踱步,丝带束发,背影高挑。

李绍娮霎时转身,恰巧望见她,见人,笑迎上来,三步外一顿,躬身行礼,“大夫,我帐里的火盆挪作他用了,敢问可否……借你这处、坐坐?”

李绍娮的话虎头蛇尾,顾卿勉强听清,她点点头,将人引入帐。

顾卿的营帐整洁有致。李绍娮感叹过,掠见火盆想起什么,从棉衣口袋里取出三两块黑炭,俯身码到炭堆旁。

顾卿不收李绍娮硬要留给她,说是算作收留她的谢礼。

围炉共坐,二人起先局促,后来顾卿好奇追问李绍娮姓名,算作开了话头。

待李绍娮自报家门,顾卿惊得不知说什么。此前听过将门之女李校尉初入军营以身作则颇得民心种种佳话,谁料想,十万兵士屯扎之地,倒真巧到让她见到这奇女子真人。

再等听李绍娮说起她火盆去处,顾卿对李绍娮,多出亲近之意。

未免战马冻伤,她小队轮流腾火盆置于马厩去,今夜轮到她。旁的男子相互串个营帐过夜总也好说,只是她单一女子难免不便。

“那你就留下吧。”顾卿不假思索道。

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李绍娮小队再无女子,她无去处,军医营中听闻仅顾大夫一位女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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