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看见他,心下顿时酸涩了一瞬,似有寒风,鼻尖微凉。
白一不死的身躯,让他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备受折磨,死而复活,接而再死,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爬到了城门底下,只是为了想看东里荼蘼最后一眼。
可他无法挣脱,也无法抗拒,这具身体注定走不远,跑不快。他永远只能随着拥挤的人群离开,再被杀,被拖尸而行,等待复活睁眼后,面对漆黑的夜与薄雾似的雨,一寸一寸地爬回城门下。
阿箬垂在身侧的手收紧,慢慢朝他走去。
暗绿色的布鞋越过地上七零八落的尸体,待站定于白一面前时,他颓然的脑袋才慢慢抬起,红丝带捂住了他的嘴与下巴,只露出一双圆而无辜的眼和冻得通红的鼻尖。
阿箬想起了初次见到白一时的场景,他诺诺地跟在那所谓的“爹”身后,双手紧张无措地搅着衣边,光着的脚丫被磨破流血,他也不知痛。
那个男人要带他离开岁雨寨,将他卖给外面的蛮人。阿箬远远地看见了,她多管闲事地从何桑爷爷那里拿来了一些药,凑上前道:“叔,你家孩子的脚伤了,何桑爷爷让我来给他点儿药治。”
彼时白一抬头朝她看了一眼,也是这般眼神。
那时没有人捂住他的嘴,他能开口说话,但他不说,他知道说出来也没人会帮他,干脆沉默。后来何桑爷爷果然帮过他几回,他受伤了便总来何桑爷爷这边求药,也总会偷偷看阿箬几眼。
阿箬当年少不经事,不知白一不开口求救,不是不会求救,他的眼神充满了胆怯的渴求。
过去求活,而今求死。
终究是自己当年保护过、在意过的小孩儿,阿箬做不到完全心狠,不忍他就这样彻底消散于世间,于是她难得温柔道:“再等一等吧。”
她来前看到了赵焰,此刻也听到了对方焦急的步伐,就在阿箬身后的不远处响起。
城门上的将士轮换了一批,坚持两天两夜的人终于疲惫地从上慢慢有序撤离。紫林军中也牺牲了不少,此刻紫色的披风与盔甲也染上了各种脏污颜色,落魄不堪。
他们都是京都里名门望族之后,此刻颓然得腰也直不起来,若有胆小的,恐怕今日离开了城门便再也不会上去,马不停蹄要赶回京都去。
一众丧气的人里,唯有一人还挺直了腰,他的披风不在肩上,而在怀里,盖住了一个瘦弱的身影,脚步生风地往城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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