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蝉从神咤司大牢里脱身,还没到半个月,先是神女化作妖胎,又有象雄国地神潜入玄都,如今更是有妖魔行道,弑杀神灵,这渐浓的妖氛,幕后必有人推动,而青丘涂山氏素来重视血统,对众魔神颇为鄙视,想来,搅动玄都妖氛的势力想必不止一股。
思索间,缉妖吏又靠近了一些,李蝉快步朝另一边离开,待待走远了,那场骚乱就完全被夜间的热闹吞没殆尽,街市里的游人言笑晏晏,不远处传来一阵呛啷的锣鼓声。
“阿叔……阿叔……”聂空空跟在后边气喘吁吁,顾不上缓过气就问:“刚才,刚才是怎么回事儿?树上掉铜钱……那个……那妖怪……是不是你打伤的?”
李蝉回头望去,已看不见神树旁的骚乱,也没有缉妖吏跟过来,他对聂空空笑了笑,只说了句“琼花傀儡戏开演啦”,就走向那锣鼓喧闹的地方。
聂空空焦急地大叫了一声阿叔,大步跟上去,刚想追问,忽又顿住脚步,李蝉看壁上睡的戏法时说的那些话又浮现在耳边,她想了想,把追问咽了下去,面色坚决地捏了捏拳。
只见人群中已搭起一个高近两丈的小型竹木楼台,楼台共有五层,每一层上都悬挂着装满火药的竹筒,随着楼台的中轴旋转,整个楼台随之旋转,傀儡师从底下点燃火种,便有一片绚烂火星随楼台旋转而上,楼台上掩盖傀儡的薄纸被烧去,楼台上的傀儡也随之现身,像活物一般起舞。
傀儡师唱道:“玉漏铜壶且莫催,星桥火树彻明开。万般傀儡皆成妄,使得游人一笑回!”
唱罢,楼台上的傀儡也一起开嗓,咿咿呀呀唱起来,看客的喝彩声直把街边的灯笼都震得有些发颤。
一道肉眼难察的蜃气从扫晴娘的褡裢里飘出来,红药在人群里悄然现身,对着那火树银花的楼台欢喜得鼓起掌来。
这场热闹不远处的冶泉东渠的坊碑下,一个白衣绿褙子的女人横抱琵琶,坐在渠边,琵琶声从指尖弦际连绵弹跃出来,也曾引得数十人围观,可惜,有人在人群里叫了一句“这不是那个哑娘嘛”,众人便起着哄要她开嗓唱曲。
仗着那碗有咒禁法力的汤药,她倒也开嗓唱了两句,紧接着却破了音,一阵嘘声和惋惜声过后,人便散了,黯然的灯火下就只有一人留在她身边。
聂尔见看客散光,看着仍在弹琵琶,沙哑唱着曲的顾九娘,忍不住轻声劝道:“九娘,算了吧。”
顾九娘仍在唱,只对聂尔摇了下头,梨园里从老一辈就传下了规矩,据说开戏时,除了人来看,鬼神也会来看,一旦开了嗓,就算台下没看客,也得把这一曲唱完。
唱与鬼神听。
好在顾九娘身边还有一位看客,她看了一眼聂尔,心想,可惜,这不是位闻弦知音的主。
只不过,看着这厮站在黯淡灯火下焦急的模样,又心想,这倒是个知冷知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