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利·蓬塔阿雷纳斯
某无名港口。
夜晚。
雨声犀利,但漫天的雨珠尚未落下就被从海面上吹来的狂风吹散,化为无数片白色的水沫拍打在脸上。
港口外停泊着一艘巨型客轮,轮船上堆满如小山般的集装箱,宽阔的水泥路面上,一行人缓步前行。
旁边的海面看起来是黑色的,耳边尽是风声呜咽,湿润的海水味道充斥鼻腔,隐约还能看到远处伫立了一尊高大的青铜制麦哲伦雕像。
“别磨蹭,走快点!”
一声嘶哑又冷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将拜伦从朦胧中惊醒。
他此刻穿着一身灰蓝色囚服,双手双脚被电磁锁捆住,步伐缓慢的走在人群中间。
他朝四周看去,四下里全都是和他一样打扮的人,这些人长相奇形怪状,金发、蓝发、紫发、白发、黑发,白皮肤、黑皮肤,各色人种五花八门,但唯一共同点,就是他们的身上都有一种狂暴的嗜血气息,或者是深不见底的颓丧和绝望。
昨天从卡塞尔学院的医学系病房里走出来,被执行部的专员带到一处黑暗的空地上,接着直升机将他带走,中间机舱里喷射出高浓度的麻痹气体使他昏迷,当他醒来时,自己就已经出现在这个陌生的港口,同时被换上了一套囚服,而且手脚已经被锁住。
而在这之前,执行部专员已经向他宣读过校董会的处罚决定,南极监狱,十五年!
拜伦深吸一口气,感觉脸颊处的皮肤都被风吹得有些变形。
“这可是世界上最南端的城市,也是通往南极的门户之一。”
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拜伦转头,看到身边站着一个同样穿着囚服的青年,一头黑发在众人之中显得异常瞩目,黄皮肤,身材健壮,一双眉毛耷拉着,看上去有点无精打采,但眼神里却时不时闪过一道精光。
拜伦愣了一下,相比起周围那些凶悍残暴或者是沉默寡言的凶恶囚犯们,身边这位看上去完全是个异类,身上缠绕着一股轻松闲适不正经的气息。
他刚才,是在对我说话吗?
“你们来的时候看到了吗?海岸边全是沉船,据说当年麦哲伦通过这里后,这条海峡就变成了连接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唯一一条海运通道,蓬塔阿雷纳斯也就成了所有过往船只的要塞港口。”
那个看起来很有喜感的青年继续喋喋不休,“可惜这里唯一的问题就是,风太大了!这鬼天气,还没到南极就这么可怕,我感觉我的发际线都要被刮走了。”
然而,周围却并没有人理会这个话痨,又或许,根本没人能听懂他那一口蹩脚带口音的中文。
因此,青年的喋喋不休,就变成了孤单的呓语,即使没人理会,但他却依旧坚持喃喃自语,这让拜伦的心里微微一动。
他有种感觉,身边的这个青年,仿佛是另一个他自己。
又或许,是青年那头熟悉的黑发,让他产生了一些亲切感。
“你犯了什么事?”拜伦忍不住开口问道。
“天呐!终于找到一个能交流的兄弟了!这鬼地方,连个会说普通话的人都没有!”
话痨青年闻声而动,猛地一转头,仿佛是找到了亲人一般,盯着拜伦,眼睛闪着光,像是见到了失散几十年的兄弟,如果不是手上被坚硬的电磁镣铐锁住,恐怕他已经激动地扑了上来。
“你是中国人?”话痨青年盯着拜伦那一头金发问道,“还是混血?或者留学生?”
“不是,我只是恰好会讲普通话而已。”拜伦用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说道。
跟着路明非和陆俊待了这么久,再加上卡塞尔学院执行的‘中文校园’策略,他平时几乎完全不说英语,甚至有点把中文当成母语的感觉。
“兄弟你叫什么?”话痨用手腕上的镣铐撞了下自己的胸膛,同时自我介绍道,“你可以叫我……琼斯!”
“琼斯?”拜伦愣了一下,“印第安纳·琼斯?”
话痨眼睛一亮:“斯皮尔伯格!”
“夺宝奇兵?”
“对,那是我最喜欢的电影!”话痨激动起来,“我的梦想就是要成为像他那样的人,游历全世界,探险寻宝历险!”
“我叫拜伦。”拜伦毫不留情的将这个看上去充满幻想和童真的话痨拉回现实,“所以你犯了什么事?你要被关押多少年?”
“唉,说到这事,也是怪我倒霉,偏偏遇到了那个疯女人。”
话痨刚打开话匣子,但却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闭上嘴,同时朝拜伦挤挤眼睛。
拜伦立刻会意,安静下来,老老实实低头走在人群中,但用余光扫了眼前方昏暗的码头。
只见人群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在这条通道尽头的黑暗中,忽然闪现出一点亮光,接着光芒照亮了几张冷漠的脸庞,一个女人缓步走出,身后两名穿着黑色风衣的混血种恭敬跟上,为她打着雨伞。
漫天的雨沫在接近她时全部化为点点白色晶体散去,而从麦哲伦海峡一直吹到这里的狂风,竟然不能将她那一头冰蓝色的长发吹动一丝一毫,她整个人在昏暗的夜色中,就像是一尊闪闪发光的蓝色晶体,冷漠,高贵,不可侵犯,散发着威严和强悍的气息。
那女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一身黑色紧身制服,勾勒出凹凸起伏的身材,胸前印着一个绽放的黑色火焰纹章,看上去是某种家族或者机构的标记。
她用冰冷的目光扫视在场的一众囚犯,接着用冷漠的声音说道:
“欢迎各位来到彭塔阿雷纳斯,你们将从这里前往世界的终点,也是你们这一段人生的终点。”
怪不得没人说话,这女人的气压也太恐怖了。
拜伦只是粗粗看了一眼,便吃了一惊,暗暗低下头去。
他知道自己被执行部的专员带上飞机后,遇到的就是这个女人手下的混血种,然后才被麻痹气体迷晕过去——这女人似乎是专门负责秘党内部刑罚的家伙,单从她说话间散发出的那种说一不二的气势就知道,这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存在。
“我是来自秘党元老会直属南极监狱监督官,格雷西·欧内斯特,今夜将送你们启程出发前往南极,在那里你们将被执行由秘党元老会审判后决定的刑期。”
冰山女人的声音似乎也宛如寒冰一般冷傲,带着浓郁的寒气,即使此刻他们还没登陆南极,拜伦也感觉到了深深的寒意。
不过,他还是默默记住了女人的名字,格雷西·欧内斯特?他记得学生会的那位生活部长,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这两人之间是否有某种关系?
出自于同一个家族?
拜伦低着头,眼神闪烁。
“本次航行大概会持续几天时间,为了各位的安全考虑,请不要做出任何可能威胁到彼此安全的过激行动,否则你们将被直接处决。”
那冰山女人接着说道。
“当然,如果你们表现良好,刑期服满,经过审核认定,自然可以重返社会!”
“你说谎!”
拜伦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身边不远处响起一个凄厉嘶哑的声音。
一个光头男人站出来,他后脑印着一条狰狞的蜈蚣纹身,声音嘶哑的说道:
“据我所知,进入那座岛屿的囚犯,从来都没有活着出来的案例,那里代表了死亡,也代表绝望,你们根本不是什么监督官,而是一群杀人犯!”
冰山女人冷冷扫了光头男一眼:“你不知道,并不代表没有。”
“你这该死的疯女人,把我们送到那条船上,应该是想杀死所有人吧……”那个光头男人忽然转头用英语大声呼喊道:“各位,你们不了解那个疯女人,她根本就不把我们的命当命,她完全就是一个疯子!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他这么一喊,顿时在周围的人群中引起一阵恐慌的情绪。
不过,暂时没人用行动响应他。话痨青年对拜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即可。
拜伦轻轻点头。他本身也没什么想要响应这家伙的想法,要知道,这里可是世界最南端的城市,又是秘党的地盘。
再加上他根本不了解这个监督官的底细,还有她背后的力量,当然不会贸然选择逃离或者主动试探。
此外,拜伦心中也隐隐有一个猜想,他自认为并没有罪大恶极到需要关押十五年的地步,他苏醒之后,也通过两名护士的交谈,听到了陆俊和他一样被判处十五年刑期的消息。
那么,陆俊现在什么地方?
要知道,陆俊的身份和他不同,那可是施耐德教授的学生,而且还是‘龙渊’的成员,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关押十五年。
或许,这次他们被送往南极的旅程不会那么简单,或许所谓的十五年只是一个幌子……在没有见到陆俊前,拜伦决定不擅自行动,而选择冷眼旁观。
“279号,戴维森,今年22岁。”忽然,冰山女冷冷道。
“什么?”光头男人缓缓转身,手上的镣铐叮当作响。
“来自英国南部,上个月残杀了五人,其中甚至包括你自己的母亲和一个五岁的幼童,被执行部专员逮捕后拒不认罪,被元老会判处无期徒刑。”
格雷西脸色冰冷,“像你这样恶心的杂种,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嚣?”
戴维森脸色一变,双眼顷刻间泛起血红色,一股庞大的杀意瞬间升起:“蠢货,你真以为这个垃圾能困住我?”
他双手猛地一撑,手中镣铐嘎吱作响。
或许是因为身份被当场道破而恼羞成怒,戴维森嘶吼一声,身体瞬间膨胀起来,接着手中镣铐猛地绷断,他的身体也随之弹射而起,宛如一头飞起来的野猪,带着强悍狂暴的气势冲向对面的冰山女人。
这一瞬间,拜伦睁大眼睛,他没想到,这个戴维森竟然是个杀人犯,而且竟然敢当中暴走尝试击杀监督官。
他忍不住缩了缩身体,试着远离了这个光头男,旁边的话痨青年也跟着他退到旁边。
“这是个白人至上主义者,而且还极度厌女。”话痨青年悄悄说,“虽然我不否认对面的女人是个疯子,但这个戴维森也绝对不是好东西。”
“那我们就看着吗?”拜伦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