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想象那样的嘴唇接触并没有发生。
艾莎突然拉开了距离,所有朦胧的景象再次变清晰,艾莎站在原地,手上还捏着那张湿巾。她深呼吸着,试图忽视自己口干舌燥的事实,余光瞧见安娜别过头,露出红彤彤的耳垂。
雪依旧在下,街道上的车已经少了许多。
可以预见,明天起来时,又是满城的白色…
艾莎把伞递出去,在拿到寄存证明后,眼睛扫过进馆参观的队伍,显然大雪并没有妨碍人们享受周六的欲望。
艾莎绕过展览区,进入办公区,直到末尾的那一间,推开门,在一堆画架的中间,乐佩系着围裙,手里对画笔蘸着颜料,在画布上涂抹。
画布上,一朵纯白的洋甘菊被冻在幽蓝厚实的冰面之下,零碎的花瓣在冰层以上。画面通透,却因为冰层之下的海太过深幽而有种难言的压抑扑来。
“先坐着等一下,我马上就画完了。”乐佩头也没回,依旧在忙碌着。
过了近三十分钟,乐佩终于放下了画笔和颜料,把围裙脱在凳子上,后退几步再次确认了画布上的内容,这才转身看向艾莎,“在我没想到的时候来了。”
比我昨晚想象的要晚,比我今早想象的要早。
略过那磨棱两可的嗤笑,艾莎的视线落在乐佩的脸上,她的双眼是红肿的,嘴唇也显得有些白,看上去很是疲惫。再看看地上乱糟糟的颜料和水瓶,让人一瞧就知道她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甚至可能是通宵…她不禁担心地问,“你熬夜了?吃了饭吗?”
乐佩揉着眉心,含糊地嗯了一声,又问,“不对我生气吗?”
“我没有那种情绪。”视线刚对上,就被乐佩快速错开,心情越发变得沉重,艾莎轻声说,“我只是不太能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做而已。”
“不要说得好像你能理解我做的其他事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疼,乐佩的眉头一直紧蹙着,就连语气都显得有些不耐烦,“为了维持距离,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尝试过理解彼此吗?”
没有。
那是这段关系得以开始,得以维持的原因,却也正带着这段关系走向僵局。
“我想象你生气的样子,想了两天,毕竟诚实地说,那是不合理的违规行为,一种卑鄙的试探。”
在失去更多之前,无论是什么都要先抓住一把的试探。
那种勉强挤进去也依旧身在局外的感觉,无论如何都挤不到更中间的位置的感觉,在那种感觉的主人变成自己的时候,做出的一种徒劳。
而那种感觉,让乐佩徘徊于一种微妙的自厌情绪。
讨厌自以为无所谓所以造成了如今被动局面的曾经,讨厌就连这如死水一样不起波澜的宁静都想留住的现在,更讨厌的是在今后无数个日夜里,记忆会像无法剔除的暗刺一样,因为无法介怀的情绪在某个瞬间尖锐地袭来,将自己刺伤。
更讨厌的是,认清了,哪怕抛弃尊严,最后也不过是落得败场的现实。
“我想过很多话要问你,但是真正面对你,看到你完全不生气的样子,好像理解我为什么会那样,并为我感到内疚的样子…我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乐佩…”
“比起你,我现在更想选择要回我的尊严…”说着,乐佩侧身,从一边的抽屉里,翻找出一份文件,“以前我说过,你要当橱窗里最名贵的商品…”
“但是,再有代表性的商品,最后都会在某个时候转为历史…这个道理,最近才懂。所以,现在,正是你的那个时候。”
所有提前想象过的对话在这瞬间成了打在棉花上的重拳,艾莎接过那份文件,在那份意味着解约的合约上,右下角已经有了乐佩的签名。
像是白纸上显得异常冷淡的黑色字母一样,乐佩的语气变得不带感情,“我会把之前你投资的资金抽出来,以超出预想的好结果打到你账上。另外,因为是我提出来的,所以算我违约,除赔偿金以外,如果还有别的请求,你也可以一起提一下,只要不算过分,我都能满足你。”
如果能忽视乐佩紧紧捏住沙发的手,忽视她苍白的脸色,忽视她眼里的血丝的话,或许此刻的心情,就不会沉重。
混乱的思绪堵在大脑里,一切都是乱糟糟的。
艾莎把文件放回桌面,喉间梗着一口气,卡得生疼。
无法生气的理由,是因为知道造成这种死局的人,是自己;是因为知道真正卑鄙的是始终踌躇不前、不敢拿也不舍得放的自己;是因为知道在过去以及现在,不足的也是自己。
没有资格生气的人,又怎么能生气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