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极片贴上了颤动的心脏:“充电200j充电完成,闪开!”
她按下了开关,回头看一眼监护仪,依旧没有反应。
“除颤第二次,充电完成,闪开!”
“除颤第三次,充电完成,闪开!”
孟院长站了起来,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显示屏,可是代表生命的绿线依旧没有亮起来。
陆青时喘着粗气又扑了上去:“肾上腺素6mg静推!”
今天医院里的人很多,在车祸中受伤的人陆陆续续被送到了这里来,急救中心被堵得水泄不通,电梯指示灯一直在闪烁,提示人满为患。
推着轮床奔跑的医护人员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于归拔腿冲到了安全通道上,手术室在七楼,她看一眼不见尽头的楼梯,毅然决然冲了上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能救命的心脏离淼淼还有三层楼的距离,于归扶着扶手,大汗淋漓,呼吸声跟扯风箱一样沉重。
一个熟悉的火焰蓝身影从她身旁跑过:“给我”
于归把手里的保温箱递了过去,那个身影迅速消失在了楼梯上。
于归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气,又继续抬脚看着她的背影往上爬。
顾教官不是医护人员,手术室她是进不去的。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对方把保温箱又还给了她。
于归郑重点头,然后抱着保温箱一头冲进了手术室。
“供心来了,陆老师!”她话音刚落,陆青时猛地回头,她怔在了原地。
眼前的陆青时放大镜上都是血,那双淡泊的眸子变得赤红,手术衣被鲜血与汗水濡湿了一大片,戴着手套的手仿佛是从血泊里拿出来的,再不复当初的从容与淡定。
她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就又把手伸进了何淼淼的胸腔里使劲按压着心脏,希望能看见一丝微弱的曙光。
这是第三十次除颤了,陆青时脚下的医疗废弃箱里扔了二十支空掉的肾上腺素,抢救已经进行了整整两个小时,心电监护仪上依旧没有任何波动。
手术室里的每个人都参与了抢救,包括麻醉医与助手,陆青时的手抽筋了就换下一个人继续做心脏按摩,坚持不住的时候再换下一个人上,每个人的眼睛都是通红着,大家拼了命地想要救何淼淼。
孟院长摘下眼镜,镜片上一片雾气,他缓缓走出了观摩室,脱下白大褂,换上洗手服,迅速刷好手,走进了手术室。
“我也来帮忙”
于归回头:“院长!”
她放下了保温箱,拿起手术衣迅速穿好加入了战场:“我也来!”
当把手伸进胸腔里的时候,她就心底一凉,血液已经开始变冷了,心脏暴露在空气中太久没有鲜血灌注已经变得苍白起来。
年轻的医生咬着嘴唇,泪水簌簌而落:“陆老师!我把供心拿回来了……现在……现在不能移植吗……”
张主任上了年龄,高强度的抢救让他整个人都虚脱了,瘫在一旁喘着气:“只听说过给活人做移植的,还没听说过给死人做移植的”
于归咬着牙:“她不会死!!!”
一室沉默里,脑电图也变成了一条直线。
“对吧……陆老师……”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导师:“好不容易才等到的供心……从锦州到上海我们一分一秒都不敢耽搁……心脏回来了……”
她看一眼了无生气的何淼淼,拼命摇晃着自己导师的手腕:“陆老师,陆老师,你救救她啊!救救她啊……”
麻醉医看了一眼孟院长,对方点了下头,他站起来宣布了最终结果。
“手术失败,患者死亡”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掷地有声,这对于任何一个医生来说都是致命的魔咒,陆青时拂开了她的手,踉跄退后两步,垂下了双手,指尖还在颤抖,脸上却浮起了诡异的笑容,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死亡的沉痛浮现在了每一个人脸上,郝仁杰蹲在地上用手捶着头,啊啊叫着。
器械护士悄悄背过身去擦眼泪,她也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儿子。
麻醉医说完那句话后就瘫坐在了椅子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屏幕,期待着能有奇迹发生。
孟继华看一眼放在旁边的保温箱,声音晦涩:“供心……不能浪费……去安排下一位等候的患者马上手术……”
于归看一眼她抱了一路拼死拼活也要拿回来的心源,猛地扑了上去:“不,这是淼淼的心脏……”
“你干什么于大夫快松手!”几个护士扑了上去想抢回来,拉扯在了一起。
陆青时从角落里起身,走过去径直给了她一巴掌,提起她的衣领一字一句道:“何淼淼已经死了,我要给下一位患者做手术,滚!”
她看见她通红的双眼,却没有泪珠挂在睫上,脸上的表情冷漠而又陌生。
仿佛刚刚死得并不是她珍惜看重的患者一样,明明和淼淼有那么多欢乐时光,明明可以为了她当众下跪求情,明明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做没有人敢做的手术……
陆青时不轻不重的一巴掌好似扇在了她的心上。
于归当场就哭了出来,她一松手就跌坐在了地上。
陆青时摘了手套扔进垃圾桶里,头也不回地,缓缓迈出了手术室,向来挺拔的身影略有些佝偻起来。
她甚至不敢面对何淼淼的家人,逃避般地扎进了另外一间手术室。
同样的心脏移植项目,她换了崭新的手术衣,新的放大镜,戴上消毒好的手套,那些血迹从她身上一扫而空,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站在了助手的位置上,经过泪水的洗礼眼神却愈发锐利清晰。
她是陆青时,只要一拿起手术刀就能忘记一切痛苦的陆青时。
死人算什么?
哪个医生救人的同时没杀过几个人?
一路荆棘坎坷走来,她早就司空见惯了,患者的每一次死亡都是促进她成长的养分。
于归说的对,她不是医生,她是披着白大褂的刽子手。
她从来也没有爱过淼淼,她只是把她当普通病人看。
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当众下跪求周悦彤父母捐献器官。
如果再来一次,第一次急诊抢救的时候她就应该放弃了,不会让淼淼吃这么多苦。
如果再来一次,她不会接何淼淼的那颗奶糖。
那是一切麻烦的根源。
这是一场麻烦的手术,已经整整进行了七个小时,在旁边观摩的心外的学生都已经靠在墙上睡着了。
她和主刀医却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一般严丝合缝,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终于,麻醉医站起来宣布手术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