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纶二月闻讯,大悲极怒,积愤成疾,又束手无策,不久之后便撒手人寰。
裴纶的确不擅长站队,甚至无法接受城头王旗变幻。
裴纶赶忙行礼,俯首说道:“少保谬赞,在下不甚惶恐。”
于谦可以叫他字,但是他这趟来不是私事,是公事。
“我这次来拜访于少保,是想让于少保劝说陛下,入济南府驻跸。”裴纶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山东需要大明皇帝驻跸,即便是没有政策上的倾斜,至少也不应该落后。
比如这次的以工代赈,山东因为经济稳定,就排到了最后。
面对冬序,山东的压力也很大。
陛下不肯驻跸,京师的那些京官们,可是很会见人下菜碟,山东不得圣眷,到时候,山东不见得能撑下去。
于谦看着裴纶为民请命的模样,叹息的说道:“陛下心里拧的疙瘩,是我这等臣子能够解开的?”
“不论当年铁铉千斤闸之事,李宾言巡抚山东,差点死在兖州府,陛下这个心结想要解开,恐怕不易。”
裴纶满脸的急切,甚至急的额头都冒出了冷汗,他想了想说道:“还请于少保教我1
“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道好不好用。”于谦低声说了几句。
裴纶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出了馆驿之后,裴纶不得不感慨,于少保果然是陛下的肱骨之臣。
如何避免皇帝跟臣子赌气钻牛角尖,是于谦对国家之制的主要课题之一,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劝谏,劝仁恕之道,想要陛下宽恕,那不能只做表面功夫。
陛下在山东地面行走,对山东的方方面面非常满意。
尤其是没有了孔府的山东,完全是一个不一样的山东。
当初兖州、济南府等山东举子罢考,可是把大明上下吓了一跳,虽然在尹旻等山东出身的官员多方努力之下,没有酿成严重后果,但是足以说明衍圣公府在山东士林中的超然地位。
没有了孔府的山东,并没有文脉断绝,也没有圣人不出,天下不宁。
反而是变得更好了!
尤其是士林风气变化。
比如山东提学官带领山东士林编纂了一套新的二十四孝,在这新二十四孝之中,挑选了二十四位孝子事迹,相比较旧二十四孝的神话色彩,新二十四孝是真实故事,更接地气,可谓是:孝出了心意,也孝出了诚意。
比如山东布政司对曲阜孔府的千年老宅,进行了一番修整,供游人观光揽胜,将孔府、衍圣公这个神话ip,和传国玉玺、泰山封禅一样,彻底去掉了神圣性。
这些变化是让朱祁钰欣喜的,这些年山东一直没什么动静,朱祁钰还打算亲自看一看,若是有必要,就邸报发文,发动一场捣毁孔家店行动。
大明的天只有一片,这孔家店还想凌驾在皇帝的头上,岂能饶恕?
但是帝制之下,这些读书人的抵抗意志,实在是超出了他预料的弱。
他还没开始发动斗争,这些读书人就学会了滑跪。
“陛下,裴纶找臣是为了请陛下驻跸之事,准备倒是很充分的,陛下要去看看吗?”于谦找到了陛下,禀报了裴纶的事儿。
朱祁钰放下了京中来的奏疏,摇头说道:“哦?准备联合倭寇,给朕一个大惊喜?”
“看陛下说的,裴纶要有那个胆子,当初就刺杀杨士奇,毒杀王振了。”于谦愕然。
他知道陛下心中有心结,万万没料到,陛下心中心结这么重。
陛下这一句话,可谓是诛心至极,若是传到外面,裴纶不死都对不起朱祁钰的金口玉言。
当然,朱祁钰既然敢说,就知道兴安和于谦不会传出去,这个把握他还是有的。
朱祁钰就是摆在明面上,嫌弃就是嫌弃。
“量他没这个胆子。”朱祁钰依旧是不大高兴。
他已经走到泰安州了,按照行程,七日后赶至徐州。
他不想驻跸山东,尤其是济南府、兖州府这些地方,他不喜欢这俩地方。
当年那个憨直的李宾言从京师巡抚山东,差点死在这里。
李宾言是天使!是钦差!
官匪倭三方勾结,差点要了钦差大臣的命!
李宾言在山东连续高烧数日,若非太医院有新调配的柳枝提取液作为退烧良药,李宾言就真的死了!
那是李宾言的命,同样是他皇帝的脸面!
李宾言在山东、在松江府、在琉球做了那么多事,尤其是在琉球这个新开辟的四方之地上,倭寇更多、残余势力更强。
可是李宾言在琉球,可曾如此遇险?
根据唐兴的奏疏,因为琉球事不算多,李宾言居然胖了七斤有余。
“裴纶准备了什么新花样?”朱祁钰倒是好奇的问道,明知道皇帝不喜,还非要凑上来,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勇敢了。
于谦俯首说道:“剿匪平倭英烈公祠。”
“这七年来,山东一直在平定响马,颇有建树,山东地面已经找不到响马了,在大明十六省内,唯有山东地面可以说自己地头上没有流匪。”
“而密州市舶司是倭寇的眼中钉,肉中刺。”
“当初,倭国各大名田主,和孔府勾结,走私贩私,因为密州市舶司和巡检司的存在,各大名田主,只能贡舶商舶,所以山东地方联合密州市舶司,对倭寇进行了多次清缴。”
“这些年,剿匪平倭,死伤者众,裴纶兴修英烈公祠以纪英烈之功。”
走私贩私不用纳税,贡舶商舶就得纳税,抽一成纳银六分。
但倭寇就是寇,他们当然不想纳税,这些年从未停止对密州市舶司的袭扰。
这就是裴纶上任山东办得第三件事,平倭,经年累月,从不停歇。
朱祁钰颇为郑重的点头说道:“那真的是得去看看。”
“兴安,改一下行程,逗留几日便是。”
如果别的事,朱祁钰自然不理会,但是剿匪平倭的英烈公祠的确应该上柱香。
朱祁钰在万民书上朱批,算是顺应民意,驻跸济南府。
在孔府这个天子第一号案中,其实裴纶有别的选择,比如倍之。
朱祁钰要查贪官,裴纶就可以把山东官场搅的鸡犬不宁;朱祁钰要查孔府,裴纶也可以扩大打击面,扩大查孔府的力度。
比如将整个孔府付之一炬,把整个孔府捣得稀巴烂,把孔夫子的塑像捣毁,取出孔夫子塑像肚子里的礼记,从颜回的雕塑肚子里取出尚书。
那是礼记?那是战斗檄文。
裴纶没有那么做,他选择了坚定的拥护陛下。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的不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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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塑像,比如庙里要放经书,孔夫子的雕像里是明初朱元璋赏赐的雕版礼记,颜回的雕像里,放的是尚书,当初曲阜孔府被彻底捣毁,到底是扩大化的倍之,还是真就是奉天殿的决定,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