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怎的”胡八指答道,“那些枪也是那么抢来的。”
“你怎么不用枪打猎?”卫燃说着,已经撸起袖子,凑到对方的身旁试图帮忙给那只狗拔毛了。
“这活计又脏又臭的,你就别掺合了。”
胡八指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水缸,“给锅里加水吧,再帮着喂喂那头驴。”
“也行”
卫燃痛快走到烟囱另一边紧挨着的水缸边上,从里面拿起一个比脸大的葫芦瓢帮着往锅里舀水,同时也听着胡八指解释道,“离着乱坟岗不远就是鬼子把持的林场,在那儿放枪容易把鬼子招来,要不是为了几张狗皮,俺都绕着那边走。”
“说是那么说,你这箭射的可真够准的。”卫燃赞叹道。
“俺爷是老猎户”
胡八指解释道,“这窝棚都是他年轻的时候带着俺爹修的,他乐意使弓,觉得安静不会扰了山神。
俺那射箭的本事,就是他教的。可惜,那弓打猎还行,打鬼子还是不如枪好使。
俺这射箭还凑合,俺爷留下的铁砂子枪也能打准,俺爹留下的猎枪也会用,但超过20仗,这准头就不行了,尤其那鬼子枪,闹不明白。”
“我会,回头我教你。”卫燃说道。
“那可好”
胡八指开心的说道,“俺要是能用鬼子的枪了,也能给俺爹娘报仇了。”
“他们.”
“让鬼子抓了壮丁,俺娘被伪军活活打死了。”
胡八指说这话的时候,给那只狗拔毛的力道都重了许多,“小鬼子想祸害俺媳妇,她不从,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跳了冰窟窿,没.没活下来。”
说到这里,胡八指晃了晃残缺的右手,“俺这手也是让小鬼子养的狼狗咬的,那时候我才十二三岁,这新仇旧恨,呵……早晚老子得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一时间,这山洞里只剩下了灶台里木柴燃烧时的噼啪声,以及两人时不时舀水的声音。
“会把它们赶跑的”卫燃在给锅里添满了水之后说道。
“赶跑?”
胡八指哼了一声,“这山里的狼赶跑了没用,闻见肉味还会跑回来,得杀,全都杀干净,杀的一个不留,夜里才能睡的踏实。”
“会有那一天的”
卫燃一边给那头毛驴喂着草料一边呢喃着,“会把它们全都杀干净的,一个不留。”
“就得一个不留才行”
胡八指话音未落,已经用那把锋利的小刀划开了狗肚子,一时间,这山洞里的血腥味也更加浓郁了。
不多时,清理了内脏的带皮狗肉被反复清洗过几遍之后,用劈柴的斧头斩成了块儿,卫燃也自告奋勇的接过了烧火的工作,顺便继续和胡八指闲聊着。
在他的旁敲侧击和有意引导下,卫燃也从胡八指的嘴里大概得知,现在是民国26年,如果胡八指没有记错,七八天前才过了霜降的节气。
换句话说,现在是1937年,约莫着阳历10月底的样子,也是抗联进入困难时期的伊始。
除了最关键的时间节点,他也对胡八指本人有了些许了解。
就像他估摸的一样,这胡八指如今才不过22岁的年纪,家里世代都是猎民不说,还有一手熟皮子的祖传手艺,尤其这胡八指,还跟着他舅爷学了些打铁的本事。
按理说,有这样的本事,这胡八指的日子差不了。
可偏偏小鬼子占了东北,先是把他爹抓壮丁送去开矿生死不知,紧接着没多久,当地的伪军趁着他进山打猎,抢了他家里的一张老虎皮,还失手打死了他娘。
生怕胡八指报复,那些该死的伪军给他安上了抗联的名头,带着鬼子准备去祸祸了他媳妇,顺便烧了他的家,把他也抓了壮丁。
“俺折回去杀了几个伪军”
灶台边,用锅铲翻炒狗肉的胡八指咬着牙说道,“还用铁砂枪哨(枪杀)了俩小鬼子,俺怕给俺们屯子的人惹灾祸,放了枪就逃进山里了。”
“这地方没人知道?”帮忙烧火的卫燃问道。
“没人,一般人可来不了这里,这林子里的熊瞎子是睡了,但老虎和狼可多着呢。”
胡八指叹了口气,“和俺爷熟的老猎户差不多都死了,和俺爹熟的那些也差不多都被抓了壮丁,知道这地方的,也就俺一个了。”
说到这里,胡八指将烟袋杆抽出来,按上烟丝,弯着腰凑到灶膛里吧嗒了两口说道,“俺打算着这个冬天多攒点皮货,等开春之后卖了,去老毛子那边找找奔头,俺听说那边没有鬼子。”
“是啊.”
卫燃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他没有资格去问胡八指为什么不去抗日,这个时代的人和后世不一样。
来自后世的他知道肯定会胜利,所以即便无法改变历史,但至少心里一点都不慌,但这个时代的人不一样,他们真的是根本就看不到一丁点儿的亮光。
在胡八指不断的翻炒中,锅里的狗肉渐渐被靠出了油脂,蒸腾的水雾中也渐渐多了些香气。
扒拉开锅里的狗肉露出锅底儿的一汪油,他取下两个挂在烟囱上的鬼子饭盒打开,先从第一个饭盒里面拿出两颗干辣椒和两颗草果,以及一些卫燃不认识的草药丢了进去。
紧接着,他又从第二个饭盒里挖了一小勺粗盐撒进去。
这还没完,胡八指紧跟着又走到山洞的最里侧,从一个能有煤气罐大小的陶坛子里,打了半提白酒撒进了锅里。
伴随着“嗤拉”一声,蒸腾的水雾中除了肉香味,还多了浓郁的酒香。
“这坛子高粱酒,还是俺爹活着的时候酿的呢。”
胡八指含糊不清的念叨着,顺便往锅里加了一瓢水,随后又往锅边甩了几个掺了高粱面的玉米饼子。
“胡老弟,你知道抗联的游击第一队在哪吗?”坐在灶台边的卫燃问道。
“没听说过”胡八指摇了摇头,走到那个藤条边抽出一支金钩步枪,“你要是说人名,俺保不准能知道。”
“赵金戈,赵金戈你认识吗?”卫燃追问道。
“赵金戈?没听过。”
胡八指摇摇头,将手里的枪递给卫燃,“教教俺,这鬼子的枪怎么使。”
“简单”
卫燃接过枪拉开枪栓,一颗子弹也跟着跳了出来。
“还顶着子弹呢?”
卫燃咧咧嘴,反复拉动枪栓将里面的子弹全都退出来,随后把枪还给胡八指,手指着那个藤条筐问道,“我能去把另一支枪也检查一遍吗?”
“随便,那些东西都是俺从鬼子和伪军身上扒下来的,你看着有用的拿走。”胡八指无所谓的说道。
闻言,卫燃走到筐边,把另一支枪也抽了出来,和刚刚一样,这支枪同样顶着子弹,而且只有一发子弹。
继续往筐里看,这里还有几个日式的皮革弹药盒,里面的子弹林林总总加起来能有将近百十发,除此之外,还有两包老巴夺牌的香烟。
“胡老弟,这烟卷能分我一包吗?”卫燃顺手拿起一包烟问道。
“你喜欢抽就全拿走”胡八指大方的说道,“那烟卷不实在,抽着哪有旱烟提劲儿。”
闻言,卫燃笑了笑,拿起那两包烟揣进了兜里,然后拿着第二支金钩步枪回到胡八指的身边,仔细的给他演示着如何操纵勾状保险,如何上弹,以及如何使用标尺。
他这一番讲解也注意到,这胡八指之所以用不明白,纯粹是因为这金钩步枪的表尺单位是米,但他惯用的那支伯丹二型的表尺单位是俄尺。
不仅如此,胡八指的习惯射击距离,基本上都在百米甚至五十米之内,这制式步枪动辄一两百米以上,对他来说实在是从未挑战过的射程了。
换句话说,他或许有天赋有底子,但想打远处的目标,唯一的方法也只有拿子弹喂。
偏偏,他手上虽然有两支金钩步枪,但配套的子弹一共却只有91发而已。
相比之下,反倒是他可以自己复装子弹的伯丹步枪,更适合他打猎使用。
即便如此,这胡八指依旧十分感谢卫燃,甚至在重新收起两支步枪之后,还额外送了他一份小礼物。
“拿着吧,我自己做的。”
胡八指从桌边的笸箩里取出一个长条物件递给了卫燃。
“这是什么?”卫燃接过来好奇的问道。
“我拿鬼子的刺刀做的刀筷”
胡八指满不在乎的说道,“你要是喜欢就拿着用吧,反正也卖不上价。”
略作犹豫,卫燃痛快的收下了这份小礼物。他能看出来,这个胡八指八成有求自己。
否则的话,即便自己顶着抗联战士的名头,在没办法验明真假的前提下,这又是送行头又是礼物的,实在是没有理由。
虽然心知对方有打算,但卫燃却也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手里的这份小礼物。
这所谓的刀筷,自然是刀和筷子两样东西。
轻轻将这把用刺刀改做的小刀拔出来,算上鹿角做的刀柄也不过二十五六厘米的长度,刃口经过了细腻的打磨格外的锋利,却并没有破坏原本的线条。
看得出来,这就是截下来鬼子刺刀的前半截,然后给刀身打孔,嵌在了一个开槽的鹿角握把里再砸上铆钉。
当然,他得承认,这把小刀做的确实足够精致,就连那个似乎同样是鹿角材质的刀鞘,两头都包着一层雕的银皮儿。
而且刀鞘尾端两侧,还各有一个孔,严丝合缝的分别固定着一根鹿角材质的筷子。
“胡老弟,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卫燃将这小刀和筷子从两头插回刀鞘,直来直去的说道,“这东西不至于卖不上价,更何况还有你送我的这一套行头,这些加一起估摸着能换不少手榴弹了,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做些什么?”
“卫大哥是聪明人,也是痛快人。”
胡八指倒也坦诚,重新坐在灶台边,一边烤火一边看着火红的灶膛问道,“俺想请你帮着一起杀几个人,不知道你敢是不敢?”
闻言,卫燃脸上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敢,有什么不敢。说吧,你想杀谁?”
“鬼子”
胡八指喃喃自语的答道,“还能有谁……”
“这个不算人”
卫燃笑了笑,“只能算畜生”。
\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