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快晌午了,全连的人这才回来,作为连长的马进韬这才听炊事班报道捡了个叫“卫燃”的难民。
后面的自不必说,无论是李随安还是赵金玉,在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时全都是一愣,随后便是狂喜,这才有了卫燃被带过来相认这一茬。
也直到这个时候,卫燃也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饿了,自己在被捡回来之前,是从园口决堤造成的洪灾里侥幸活下来的难民!那特码能不饿嘛!那真是特娘的生啃俩光头党都不带解饱的!
更让他暗暗朝着那本活祖宗又是比中指又是比大拇指的是,就连伙房里开小灶煮的刀削面,都是给马连长以及李随安和赵金玉哥仨准备的——他们这次侦查立功了。
相应的,卫燃也给自己编造了一段说得过去的经历——自打山海关分别之后,他就忙着去送信了,中途认识了李随安,跟着他们从北平跑去了滕县,后来侥幸从滕县活下来之后,又一路沿着黄河逆流而上,然后因为园口决堤,这才遭难成了难民。
“没想到,真没想到!咱们仨竟然这么有缘分!”
这三人叙旧结束的时候,刚刚带卫燃进来的战士已经和当初让卫燃打水的削面师傅把饭菜端来了。
“小卫,你小子可是深藏不露了!没成想我老刘还给捡了个宝贝回来!”
那削面师傅说着,已经将手里的大陶盆放在了桌子中间,这大盆里是泡在冰凉井水里的削面。
“我也才知道我这俩兄弟竟然在连长手下”
卫燃连忙站起来,和李随安以及赵金玉一起,从那小战士端着的木头托盘里,把摞起来的大海碗以及热卤子,外加两大碗牛杂和一大碗辣子、蒜泥等等全都端下来。
“老刘,坐下来一起吃吧。”
跟在后面的马连长随和的说道,他的手里还捧着一坛子酒呢。
“你们吃,我还得给其他战士送饭去呢。”
那炊事班的老刘用围裙擦了擦手,“可劲造,不够还有!小白,你也别在这儿了,走走走,跟我去伙房喝点。”
“那我可得告半天假敞开了喝!”带卫燃来的那小战士开着玩笑说道。
“去吧!”马进韬随和的挥挥手。
“是!”
那被叫做小白的年轻战士精气神儿十足的敬了个礼,美滋滋的跟着炊事班的老刘离开了这房间。
“那是我乡党白宇光”
马进韬一边拍开酒坛子的封泥一边介绍道,“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打从十四五的时候就在我身边当马夫了,来,今天兄弟相认,咱们先干一个!”
“干!”
赵金玉和李随安异口同声的应了一嗓子,同时也端起了酒杯。
“干!”稍晚一步的卫燃也端起酒杯,和他们三人碰了碰。
一口气咕嘟咕嘟的喝光了碗里的白酒,卫燃立刻拿起笊篱,主动帮那位马连长盛了一碗面条。
“自己来自己来,都别客气,我马进韬的骑兵连没那么多规矩!”
话音未落,马连长已经拿起筷子,往碗里挑了一大筷子削面递给了卫燃。
一番客套重新坐下来,马连长趁着卫燃给大家倒酒的功夫问道,“卫燃,我托大把你当老弟了。”
“您这话说的”卫燃一边给对方倒酒一边打蛇顺杆子上,“马大哥这是抬举我呢。”
“咱也别客套了,我也不是那瞎客套的文化人。”
马连长捏着碗沿端起来和卫燃等人碰了碰,抿了一口酒之后问道,“卫老弟,你接下来是个什么打算?”
“马大哥有什么吩咐不如直说”卫燃同样抿了一口酒说道。
“咱们兄弟相称,吩咐谈不上。”
马连长摆摆手,夹起一筷子牛杂送进嘴里一通乱嚼,等咽下去之后这才继续说道,“卫老弟要是只求安稳日子,等下我给你拿上几封银圆,你去山西找我爹,购田买房娶妻生子,总能有个安生日子。”
“马大哥,有没有杀鬼子的买卖?”
卫燃端起酒碗和李随安以及赵金玉相继碰了碰,“三七年冬天,我跟金玉兄弟在白山黑水很是杀了些鬼子,三八年刚开春儿,我跟随安兄弟在滕县也没少杀鬼子。”
说到这里,卫燃一口喝光了酒,重新倒满之后和马连长再次碰了碰,“既然叫您一声大哥,小弟也就不客气了,您这儿家大业大,有没有能杀鬼子的买卖带上我一个?”
“好,哈哈!好啊!”
马连长喝光了碗里的酒哈哈大笑着说道,“还真特码的巧了!咱们干的可不就杀鬼子的买卖嘛!”
“大哥,给卫哥配一把盒子炮吧!”
李随安提议道,“他枪使得可比我好,我那白刃战还是跟着他学的呢!”
“可不姐夫!”
赵金玉也帮腔说道,“和望川大哥一样,卫大哥还识字儿呢,正经配得上咱这骑兵连。”
“这还不好说!小嗨!”
马连长拍了拍脑门儿,“小白也特码喝酒去了,先吃!等吃完了,让小白带着你去领枪,再领套新衣服。”
“姐夫,也给卫大哥分一匹马呗?”赵金玉端着酒碗说道。
却不想,赵金玉这提议马连长却没有刚刚那么痛快了,“卫燃兄弟,可不是老哥小气,咱们骑兵连这马可都是有数的,这一时半刻的,可没有合适的马给你。”
“姐夫,要不然试试后院那匹咬人的马?”赵金玉似乎顺嘴儿冒出个“馊主意”。
“不行不行!”
马连长想都不想的摆摆手,一脸晦气的说道,“那匹不懂人事的牲口!特娘的,当初差点把二连长的耳朵咬下来,可不行!非得把它骟了才能骑呢。”
“那还不好说!”
赵金玉似乎就等着这句话似的说道,“把那匹咬人的马给我,把我那匹马给卫”
“你小子!老子就知道你打的这个主意!”马连长顿时反应过来。
“不是,到底咋回事?”卫燃好奇的问道。
“差不多俩月前,咱们师新补了一批清海兵过来,顺便还补来不少乔科战马。”
马连长颇为头疼的说道,“这次每个连额外多分了两匹马,结果咱们连去挑马的时候刚好赶上黑天没仔细看,领回来一头没骟过的。不说这个了,吃饭,先吃饭!”
闻言,卫燃三人对视了一眼,纷纷端起酒碗暂停了刚刚的话题。
接下来的大半个钟头,四人在一次次端起的酒碗和面条碗里山南海北的聊着。直等到各自造了满满三大碗刀削面,吃撑了肚子的四人也终于喝完了那一大坛子酒。
“卫大哥跟着我们俩去找地方休息吧”
李随安一边收拾满桌的狼藉一边说道,“等下我带你找个地方去洗个澡。”
“卫老弟让他们哥俩安排你”
马连长也跟着说道,“金玉,你去找小白,让他给卫老弟领套新衣服,再拿一长一短两条枪,一把马刀。”
“我等下亲自去给卫大哥拿!”
赵金玉说着,已经帮着端起了被勉强捞光了面条的陶盆,和端着碗筷的卫燃以及李随安一起离开了这小房间。
“金玉,刚刚一直没机会问。”
卫燃抱着一摞碗筷和空酒坛子一边往伙房所在的院子走一边问道,“胡老弟还有小虎班长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闻言,刚刚还沉浸在老友重逢的喜悦之中的赵金玉不由的神色一滞。
短暂的沉默过后,赵金玉叹了口气说道,“这两年倒是和诗怡妹子一直有书信来往,胡大哥和小虎班长的消息也都是通过她的信传来的。”
“怎么说?”卫燃立刻追问道。
“唉!”
赵金玉将手里端着的东西放在台阶上,招呼着他和李随安在旁边坐下来,又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两支分给了卫燃和李随安。
“诗怡妹子的上一封信里说”
赵金玉叹了口气,“东北的鬼子闹的越来越厉害了,孙家姐妹这两年一直在帮着抗联传递情报,今年开春的时候时候,还捎来一封我大哥的信。”
“其他人呢?”卫燃追问道。
“其他人”
赵金玉一拍大腿,猛嘬了一口烟卷,“胡大哥和小虎班长,自打开春就全都断联系了,红霞妹子最后留了一封信要去狼槽子沟找他们,后来也断联系了,一样.一样生死不知。”
“你你说啥?”卫燃愣了一下。
“再等等吧”
赵金玉说话间重新端起了陶盆,一边走一边忧心忡忡的说道,“每个月月中,诗怡妹子的信就会送过来,到时候看看这个月有没有他们的信儿吧。”
闻言,卫燃和李随安对视一眼,各自端起碗碟跟了上去。
“你”
卫燃张张嘴,“我刚刚听连长和金玉都叫你望川?”
“是啊.”
李随安苦涩的笑了笑,喃喃自语的念叨着,“望川,李望川,望川”
“这两年没回家?”卫燃沉默片刻后问道。
“没有”
李随安摇摇头,“不敢回去,要不是.要不是遇见你,都没人知道我叫李随安,只知道我叫李望川。李随安李随安死在滕县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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