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仍旧紧握着弓箭的五十多名武士乱作一团,被友军挤得满满的地形让他们难以射击,而也正是在此时,作为后续部队的贤者和其余青田家武士与包抄到侧翼的另一支分队一并加入了战场。
刚刚战死仍有温度的尸体被当做投掷物丢向了注意力被前方吸引的直辖州武士们,紧接着穿着厚重甲胄的鬼族勇士从侧面蛮横地凿进了武士的队列。
粗大的硬木钝器挥舞,沉重的鬼族专用太刀斩击,从中间开始将整支部队一分为二。
“散开,散开。”缺乏经验的直辖州武士们终于反应了过来,但高地半坡已经被敌人所占领,他们之中不少人情急之下向着洼地跑去,结果一下去直接连人带马沉到了水里。
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这一切他们都没能发挥出来。
贤者没有给他们发挥出来的空间。
他的战术平平无奇,只是非常简单的转移注意力和侧面包抄,但判断和执行的时机都极其到位因而取得了惊人的成效。
从来就没有什么高级技术。
只有在压力下完美表现的基本技术。
这是实战经验的天差地别。
昏暗的天空之中,克莱默尔再度一剑闪过。装饰着名为前立的华丽盔饰的头盔之下双目仍旧愤怒地睁着,但它所能做的也就只是在倾盆大雨之中落入一片泥泞。
“大将阵亡了!!”斩将的一瞬间,本就不算稳定的士气跌入谷底。
“后撤,后撤!!重新展开!”位于狭窄道路最末端的三十余骑其实仍旧有事可做,鬼族虽强但人数有限,强行冲入队伍中段是截断武士们的部队却也会被前后包围。辅助她们的里加尔三人与武士二人更只是一介肉体凡胎,倘若这些人视死如归一波波向前进攻的话,不说凡人即便是穿着沉重甲胄的鬼神也仍旧会被找到弱点重伤甚至击杀——但他们的思路里没有了近战这一选项。
大劣势、被敌方的强力部队突进,这种局面作为弓骑兵的武士本能是拉开距离以便使用弓箭。
这是骑兵的优势,相较步兵更加高超的机动力使得他们运用这种技法能够重组阵型对凡人步兵进行单方面攻击。
可他们面对的是穿着就连里加尔式的骑枪都难以贯穿的厚重甲胄的鬼神族。
拉开距离的后部30余骑试图回身射击,但鬼族已经从背后杀入了被截断的武士前锋之中。箭矢射出会伤及自己人的担忧加上寒冷与濒临崩溃的士气使得本就只有十余人能发挥出来的弓箭效率更低。
犹豫不决使得他们调转目标试图射击看起来更好得手的5名凡人,但咖莱瓦手中的大盾成功地挡下了所有的攻击。
而宛如临阵脱逃一般的行为立刻让在场兵刃交加的部队从22对70变成了22对30——而且后者的数字还在疾速衰减。
11名鬼族勇士放在正面战场上是可以匹敌百余足轻的存在。
狭窄的道路前后夹击,位于中间的十来名武士只能眼睁睁看着前后的友军被人类难以想象的蛮力撕碎。
上等的新月洲太刀折断碎裂,鲜艳的甲胄扭曲变形,鲜血、惨叫、折断蹄子的马儿的哀嚎。
他们目睹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因为腰刀够不着,弓箭又在一片混乱之中难以准确瞄准弱点。
不是没有能做的事情。
但是在他们的思维之中,没有能做的事情。
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武士,但却像是其它绝大多数的新月洲武士一样极度缺乏实战经验。一板一眼教科书式的做法在面对情况瞬息万变的实战局面时,若没有足够迅速且不拘小节的头脑将其活用,死到临头了还紧抱着“规矩”不放,技巧与荣誉就会成为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绞首绳。
终归是输在了经验上。
身经百战的鬼族勇士们的战斗直觉和决策能力根本不是这些初阵的武士能比的。
勇气变成了愤怒、愤怒变成了恐惧、恐惧变成了绝望。
些许的皮外伤是这些直辖州武士能做到的最大的成果,战斗只维持了十几分钟,因为训练当中不存在这种局面所以所有反应都慢半拍的直辖州武士们连维持好阵型抵御对手都难以做到。
遍地死尸散发出的热量在空气中形成了薄雾,强化符文逐渐黯淡下去副作用开始显现时鬼族勇士们也喘起了气。
但她们控制着不显露出疲态。
将近10名慌乱中落水且个个带伤的直辖州武士在一通挣扎之后终于溺毙,尸首浮在冰冷的洼地水面上又被扭曲的河边树木钩挂住,发出微微的荡漾。
气喘吁吁,精疲力尽,士气跌落谷底。但余下的直辖州武士们仍决定贯彻自己的荣誉。
“讨奸伐逆!!!”他们大喊着荣誉的口号,丢掉弓拔出了腰刀高举着冲锋。
驱使这些人前进的大义到底是什么,贤者并不知晓。
他也并不在乎。
刀兵相见之时本就不适合促膝长谈,更何况和人普遍高傲而又固执。
与其苟且偷生,不如光荣战死。
这种武士精神里的美学里加尔佣兵恐怕一辈子都难以理解,当你放弃了不择手段追求胜利甚至比起赢更想死得漂漂亮亮的时候。
你很大概率就会输。
剩下的三十余骑直辖州武士终归没能得到他们的荣耀。
这场本该是亨利一方大劣势的战斗最终以极其讽刺的一幕迎来了尾声——连日以来的大雨冲刷松动了的土壤加上马匹践踏和鬼族勇士们战斗时的剧烈活动,在三十余武士再度强硬地驱使着疲惫的战马发起的冲锋震荡下,脆弱的土路先是出现了一道裂痕,紧接着连带一大片半坡向着下方的积水洼地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倾泻了下去。
人类的惨叫声和马匹的嘶鸣都被遮盖在惊天动地的声响之下。
夹杂着各种灌木、树木和杂草的半边山脚向下冲刷堆积了起来,刚刚好就在一行人面前几米的地方形成了落差有6米左右的断崖。
原本被常绿阔叶林遮蔽的天空刹那间豁然开朗,巨大的缺口之下颜色鲜艳的泥土中夹杂着各种东西却再也看不见那支武士部队的踪影。
鲜血浸染了泥土地,折断的武器和变形的盔甲嵌入烂泥之中。
疲惫与伤痛缭绕在幸存者心头。
他们赢了,这是眼下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