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岁的时候,妹妹楚璇降生,这回是我父亲亲生的了。我母亲如卸重负,觉得自己再不亏欠这家人,提出离婚。家里没人挽留她,她这些年和父亲居然一直都没有结契,彼此都觉得这段婚姻太荒唐。
但是,我祖母和父亲都不允许她把我带走。我母亲也曾争取过,但是比起自由,一个私生女并不是那么重要。她迫不及待地返回丹阳,我则被留在了洹州。
我和母亲后来还是断断续续见过几面,尤其是我们一家入主了清央宫后,我外祖一度想让母亲和父亲复合,但是被我祖母沈太后一巴掌拍回去了。况且母亲对妹妹楚璇远比对我亲热慈爱。我大概是她一个不想回首重温的错误和噩梦。于是我和她愈发疏远。
我前半生都不认可母亲的许多行为,却没想到我后来和她处于同样境地的时候,表现也并没有好很多。
我和李承钦的政治婚姻简直像一场连环车祸。我们恩爱时如胶似漆,翻脸后如同三世血仇,最后还上演了全武行。我把他的小金屋砸得稀巴拉,他失手打伤我,导致我流产。
我做小月的时候情不自禁想起母亲,觉得啼笑皆非。她也不过是个婚姻不幸的可怜女人,用自己笨拙的方法在对抗权高位重的夫家罢了。我那时候突然挺想见见她的。
母女分别二十年,我其实有很多很多话想和她说,有很多事想和她一起做。
但是等我出了小月,终于不用被我哥关在宫里填鸭喂食后,我秦家舅舅才悄悄地告诉我,我母亲已于半个月前出意外去世了。
我为此足足有三个月没搭理楚渊。他不该瞒着我的。
母亲的遗物很公平地分做两份,给了我和妹妹。我还多得了一个小木头盒子,里面只有一个手工项链。花里胡哨的珠子,穿着一颗狼牙,就是那种旅游点小贩手里十块钱可以买两串的玩意儿。母亲留了个字条,说这是我生父的东西。
我大概十岁左右的时候,就从一点蛛丝马迹中知道自己和楚渊、楚璇是不同的。但是我们一家人相亲相爱,我并没受到任何区别对待。
直到我十六岁,父亲登基为王,要封儿女的时候,有人出来捅破了那一层遮羞的纸。说我非亲生,不配封公主,会混淆王室血脉。
这位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后来仕途如何,我不大记得了,好像被我哥调去了某个四十八线的小星球守基站了吧。我父第一次发怒骂了人,坚决地把我封为建阳公主。他是我此生唯一的父亲,我还真没想过去找生父。
况且,别怪我势利眼。一边是一国之君,又宠爱你的养父,一边是个只能拿十块钱破项链泡妞,搞大了肚子又不能负责的男人,你更愿意认谁?
总之,这就是我母亲的一生。像一朵开在风雨里、落在湍流中的花,一生都不由己,活得无奈、可怜,充满了遗憾。
但是我还是很感激她把我带来这个世界,给予了我这样一个身份,让我能遇见、并爱上那个人。”
——《逐光——楚環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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