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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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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臣扶良作者:沥沥在木

第8节

☆、不知二心

铜鼎里燃得正旺的安息香,风一吹,消弭得无影无踪。

祁辛淡淡地睨了下目光,露出一个极其恶劣的笑容,“怎么,见到孤都忘了怎么行礼了?”

他就站在二人其间,负手,语调平淡。

傅望之与攸廿齐齐一拜,“臣下拜见王上。”

他与攸廿,皆隶属于王权。而他,心思诡谲,更不能拿攸廿的锦绣前途去押注。

傅望之挪步向左,手疼膝软的滋味只有自己能细细体会。

他的面色依旧显得苍白无力,祁辛深深蹙起眉,朝着攸廿递去一个揣度的眼色。

“王上,末将告退。”攸廿俯身,沉声道。

他不是不知望之对他的避讳,他的执拗,只能以他的退让告终。

攸廿跨步,踏出了门槛。身后的视线,是傅望之弥望的亏欠。

“还看什么,攸廿已经走了。”

傅望之陡然转身,发觉那高坐于床榻上的国君,目光凌厉,注视着他的时候,令他心惊胆战。

“不知王上来此有何贵干?”傅望之低眸揖手。

他的一言一行,皆遵循君臣之礼,恭谨得让他生厌。

或许,正是他人前的一面,令祁辛不曾对他的过往生疑。

他小心隐藏,而祁辛只看得人前浮面。

祁辛竖起眉,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怎么,不敢当面直呼孤的名讳了?”

他倚靠在漆柱上,同样的姿态,同样的口吻,“我并无大碍,倒是攸廿你,胆敢拦下国君的剑,就不怕祁辛怪罪?”

他挑着眉梢,听不出喜怒。

傅望之见状,便要单膝跪地请罪,而祁辛却扬手制止了他。

“你跟攸廿的纠葛孤且不作计较,”祁辛起身,走到他的眼前,“难道,孤当真就如猛虎么?”

他向来看到的,都是匍匐于地的臣民。他们,敬畏的,是他的王权,他的手段。

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忤逆行事的臣子,偏偏就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恪守礼法,孤傲卓群。

傅望之的傲然,就是他怒火腾升的缘由。

他以为,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这副模样,然而,今日却见识到了他人后的一面。

那蔑视王权,随意调侃的语调,正是他年少轻狂的影子。

他压抑着本性,其目的,不为沽名钓誉,又为什么?

祁辛微敛目光,幽深的寒潭,一瞬不瞬地将他吸纳殆尽。

傅望之的脸色刹那惨白,脚步虚浮,险些端不住谈笑自若的笑颜。

他沉默半晌,用不重不轻的声音道:“伴君如伴虎。王上的手中,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

他据实而言,一字一句,竟找不出半分破绽。

傅望之稳了稳脚步,在祁辛的面前,宠辱不惊,泰然处之。

祁辛静默了一瞬,顷刻,居然朗笑出声。

“孤执掌王权数十年,倒是头一次听到不予任何文辞藻饰的实话。”

纵使他的实话并非肺腑之言,祁辛亦觉得悦耳。

他抬手,示意候在一旁的张公公叫人将预备好的东西送进来,“这些,皆是孤予你的赏赐。”

说罢,门帘外,陆陆续续的内侍监捧着尚药房名贵稀罕的药材缓步走近。

傅望之抬眼看过去,那些人参鹿茸之品,皆是大补之物。

祁辛的赏赐,或许应当称之为堵住幽幽之口的“好处”。

傅望之躬身谢过,表示对明广殿里所发生的事情秘而不宣。

而祁辛见他如此识趣,却是失了多问的兴致。

“傅望之,别让孤发觉你的二心。”

祁辛走出内堂的那一刻,只蹙眉撂下这一句。

傅望之噙起一抹笑,一时间,眼眸里阴晴莫定。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就看着张公公领着一众内侍监紧随其后,浩浩荡荡,仿佛君王愠怒的余威。

☆、句句歪理

三日的休养,足以令闲在争门殿里的人心生烦闷。

傅望之放下手里的书卷,窗棂外,又是翌日晨曦。

除了那日攸廿与祁辛来过,争门殿里,就如以往那般冷清寂静。

他站起身来,推开门,走出了内堂。

枝繁叶茂的场院里,石桌上积了薄薄的灰尘,在树荫下尤显清寂。

傅望之懒懒的躺在敞椅上,轻轻摇晃,垂眸感受温热的气息被隔绝在外的惬意。

大树底下好乘凉。他对兀自想到的一时安逸感到无奈,缓缓摇首,像是嘲弄自己。

他来这周饶已有数年,脚踏异土,竟生出了热衷享乐的心思,当真是难以置信。

傅望之扬手,初升的朝阳,恍若新起之秀。

他抿起薄唇,略微品味了一瞬的清新之气,须臾,颔首道,“殿外的人进来吧,别藏了。”

他依旧悠闲地卧在敞椅上,眉梢轻抬的刹那,有人猛地从门后石柱窜出来。听着来人大大咧咧的脚步声,傅望之不睁眼也能探知来人是谁。

“公主殿下,你又胡闹了。”一双青葱似的纤手覆在他的眼上,他转身,看见了一袭湖蓝绢纱裙的娇俏少女。

听闻前日,丹阳公主被放松了规矩,想来,昨日,她已然玩遍了整个潜阳城。

傅望之看着她,觉得禁足于她便是磨人的炼狱。想到前日丹阳“寻死觅活”恳求祁辛开赦禁足令的场面,祁辛不许,丹阳就软磨硬泡,再不行,便直接扯出三寸白绫,扬言要“自挂东南枝”。

丹阳的刁蛮任性,还真是与祁辛同出一辙。

果然是至亲的兄妹。

傅望之抬手拍开丹阳拽起他衣袖的手指,调侃地笑道:“公主殿下今日怎么不跟着你王兄了?”

不出他所料,她得了进宫的许可,便整天缠着祁辛,以致祁辛朝毕之后都绕道远行,躲在沁鸢殿里,闭门不出。

以往,是丹阳躲着祁辛;而今,倒是祁辛处处避开丹阳。

丹阳公主,现在成了祁辛的闷结。更何况,不止是祁辛,连整个王宫的人见着她便躲,就连他也怕被丹阳强拉去做一些奇奇怪怪又莫名其妙的事情。

傅望之轻咳了几声,丹阳讪讪一笑,撅着嘴,闷闷地道:“王兄又去苏嫔那儿了。存心争宠的女人,我怎么能敌得过她。苏嫔有什么好,依我看,望之哥哥可比她好千倍万倍。”

丹阳一提苏嫔便气滞,板着一张脸,握紧他身旁的椅搭,心有余悸。

禁足在公主府的那几日,丹阳听说了那日苏嫔“轮滑一舞”的事情。那一舞,苏嫔盛宠备至,而始终未提及丹阳。想来,丹阳也知晓了,苏嫔是在利用她的无知。

被信任的人欺瞒利用,是最伤人的,足以让其顷刻反目成仇。

至少,现在的丹阳,并不待见苏嫔。

这是他一直期望的,而今,他也循循善诱,尽力让丹阳远离宫阀势力。

不过,他倒是诧异为何丹阳会将他与祁辛搭在一起。

“公主殿下误会了。我只是区区的近身言官。王上的恩宠,应当留给宫闱三千粉黛才是。”

他笑着应答,并不认可她的玩笑话。

而丹阳歪着头,想了一阵,“说来也是,望之哥哥已经有攸廿将军了。但是,我还是觉得望之哥哥这样的美人,只有王兄这样有财有权的金主才能养。”

她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向他建议,“虽然王兄的妃子侍君养了一整院,但是没人能有望之哥哥这般好看。”

丹阳趴在石桌上痴痴地欣赏着美人乘凉的风景画,声音软软的,咧开贝齿,冲他撒娇。

傅望之听着这番他并不理解的理论,顿觉胸中憋闷,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这算是哪门子的歪理……

傅望之起身,见四下里没旁人在,才轻声道:“公主殿下,今日的这番话你可别传出去。若是你王兄知道了,你又得禁足公主府了。”更何况,她的一席话,开罪了宫闱里的所有人。

☆、哑然失笑

傅望之将她发髻上的绿叶用手抚下,目光真挚的告诫。

丹阳闻言,怔了一下。

她听得出话中的真诚,却眨眼失笑,“望之哥哥,我知道了。放心吧,我很聪明的。”

说罢,她拉拽着他的手,高傲地扬起眉眼。

见状,傅望之扶额,深感无力地摇了摇头。

“望之哥哥,你在这儿都闷了好些日子了。不如,我们去思虞湖吧。我有好玩儿的东西,正愁没人陪我玩儿呢!”一说到新鲜的玩意儿,丹阳总是欣喜若狂。

傅望之一听便道不好,想转身,却被丹阳一把拉走,连一个单音都没来得及发出。

“公主殿下?”四下无人的思虞湖畔,傅望之环视一遍,并未寻到丹阳。

瞬间的功夫,丹阳藏匿于不远处的树丛里,朝前凝视了片刻,突然狡黠一笑,“望之哥哥,看招!”

丹阳抬脚跃起的刹那,傅望之恰好回眸,瞧见了飞射而来的黑影。

电光石火之间——

日照在破云而出的那刻,他徐徐抬眼,翻身起脚,在丹阳惊慌失措的须臾,唇角蕴含着幸灾乐祸的惬意。

丹阳惊叫连连,下意识蹲身掩面,黑影就擦着她的发带往后直直飞去。

叮铛脆响。

傅望之的笑容瞬间凝滞,丹阳猛然回首,那一刻,她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瞪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

“王……”她如鲠在喉,一张脸憋红。

傅望之站定揖手,“臣下,见过王上。”他那深蕴清冽的眼眸,亦裹挟着无法言喻的窘迫。

方才那一脚,他踢到了周慧王的脸上,震歪了他的王冠。

傅望之与丹阳下意识垂眸,不敢动作。

一片沉寂——

身着墨绛色龙纹长袍的祁辛,扶正发顶的王冠,蹙眉,将落至手心的一团黑羽捏紧,“丹阳,这又是你干的?”

他的目光掠过中规中矩的傅望之,丹阳咽了咽唾沫。

傅望之担忧祁辛会重罚丹阳,旋即上前开口道:“王上恕罪。这,是臣下踢出的,王上切莫怪罪丹阳。”

他面色凝重地望着祁辛。

祁辛微扬起下颌,眯着眼,语调不悦,“你不必辩解。丹阳,孤问你,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他睨着目光直视丹阳,说话间准备将手里的东西抛出去。

话音还未落,丹阳一见祁辛想要毁了她的心血,旋即奔过去,一把拽住祁辛的手臂,“王兄,别扔!”她故作委屈地逼出几滴眼泪,“王兄,这毽子可是我花了一天一夜做出来的。”

丹阳死命逮着他的手不放。

祁辛闻言抬眸,翘起唇角,“丹阳,孤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要是在宫里闹事,你就回你的公主府去。孤看有你在,宫里就乱了套了。”

他目光严肃地盯了丹阳半晌。

而丹阳在频频点头之际,只一味仰头看祁辛的王冠,待他说完,伸手朝王冠上一抓,抓出了一片羽毛。

祁辛僵着脸。

傅望之想到王冠上插着羽毛的国君肃穆地走在王宫里,顿时憋笑出声。

而丹阳更是手指挑着羽毛,笑得前俯后仰。

待到丹阳笑到眼角湿润之后,祁辛的一张脸已然成了黑炭。

“莫青,把丹阳公主给孤带回去。”不急不缓的口吻,祁辛扬手,阴影里的黑影就拎起丹阳的后领,一眨眼,湖畔就剩下他与祁辛。

突如其来的转变,令他见识到了十二队暗卫的神出鬼没。

祁辛的身侧,高手如云。

他再次揖手,眼底划过一抹不知所措的尴尬。

良久,他不再言语。

祁辛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挑着眉梢道:“傅望之,孤手里的折子,都送去争门殿。”

祁辛将手肘搭在游廊抄手上,摆摆手,让张公公传话下去。

睚眦必报的国君。

傅望之抬起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勾唇转身的背影,心底不快。

☆、不曾相见

奏折堆砌如山。

傅望之拿朱笔轻勾,香案前,烛火幽微。

缓缓抬手捏了捏僵硬的脖颈,他整理好亟需下达的折子,起身的时候,瞧见窗外有一抹人影掠过。

这个时辰,宫灯高扬,夜深人静。

傅望之蹙眉,推门而出,追着那抹影子到了宫殿北面的一条幽径。

幽径深处,一座暗塔高高耸立,塔尖,有忽明忽暗的灯盏摇曳步舞。

傅望之抬脚,正欲走近。

阴影里,嬉笑的宫人掌灯而来,怀抱铜鼎,隔远可见。

此时,他隐在假山之后,侧眸,正见走在最首的娇俏少女手擎托盘,托盘里摆着两个嵌金松石墨釉瓶,一盏蝙蝠纹琉璃杯,杯中丹红一片,应是研成了碎末的朱砂。

傅望之见有婢子回眸探过来,旋即转身贴紧岩壁,远望着三三两两的婢子在踏进深塔前兀自噤声,再左右观望了片刻,须臾之间,便消失在暗影中。

“这座深塔,究竟藏着什么。”傅望之尚在岩壁上摩挲的手,就在这一刻蓦然停住。

他看着萦绕深塔的雾气轻缓腾升,转身退回,开始思索方才争门殿外的人影。

他,为何,要引他到此?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傅望之回了争门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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