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他带到一个充当桌子的集装箱前坐下,双眼依旧在止不住地乱转,卓翼阳问她点菜的意见也没听清。G区有很多这样的集市,但她胆小,害怕去了就会被治安军盯上,所以从来只是闻着香味眼馋,此时坐在摊位前仍在止不住地发抖。
一半是恐惧,不知管理科会不会突然又冒出来个行刑官查她的岗,另一半则是胸腔中疯狂跃动的、几乎要使滚烫的血液冲破心脏的兴奋。
过了一会,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被端上了桌,粗细均匀的面条裹着亮晶晶的红油,还撒了一把看不出形状的肉丁,散发着浓烈的辛辣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尝尝新菜单,正儿八经的大辐射前的麻辣兔丁。”老板自豪地笑道。
“兔肉?现在还有兔子?”连宁山月都忍不住开口了。
“边境附近抓的呗,那林子里好东西多着呢。我自己都吃了不少了,除了肉硬了点,绝对没变异。”
卓翼阳朝他竖起大拇指:“还是秦老板有手段。”
宁山月一开始不敢动筷,他倒是毫不客气,夹起面条呼哧呼哧地吃了几口,被红油呛得咳嗽,她赶忙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他。
“放心吧,没下毒。”他开玩笑道。
“唔,我不是……”
为了证明自己,她挑起一根面条送入嘴里,浓烈的香料气味立刻充满了口腔。又尝了一口兔肉,确实不像农场里生产出的肉质那么鲜嫩,但有一股新鲜的炭火气,嚼劲很足,别有一番风味。
“怎么样?”
“嗯,挺好吃的。”她赞许道。
“有的时候治安军管得严,他们摆摊的就出不来了。”卓翼阳说,“今天那家卖炸鹌鹑的就没出来。下次如果有机会,我们再出来找找。”
傍晚渐渐流逝,灰蓝的天空缓缓沉降下来,淡紫色的晚霞变成一条细线,消失在楼房背后。老板点亮了摊位上的老式吊灯,伴随着涌起的雾气,橙黄的灯光将他们笼罩起来,宛如浸泡在陈年的酒液里,令人微醺。
“小卓,你为什么——嗯,为什么要加入摄影社?”
听到她唐突转换的语气,卓翼阳的眼皮跳了跳。“混学分呗。”他说道,“学姐不也一样吗?”
“但是摄影社的审查不是很严格吗?我感觉应该不会让……让不那么‘积极’的人一直待在里面……”
“‘积极’指的是学宣队那种天天抓纵欲犯的人吗?那我可没有空,但是要想表现出那种样子、学学喊口号也很简单啊。”卓翼阳挤了挤眼睛,“凡事都有窍门嘛。”
“表现出?”
“对啊,宪法日那些带头‘忏悔’的人都可以加测评分,学姐不知道吗?”
宁山月心想这种好事怎么没有人通知她,同时感觉他们的谈话越来越触及危险的边缘了。奇怪的是,这些话从卓翼阳嘴里流出来反而显得十分轻松,他不像萧霖那样浑身长满了反骨,也不像楚明镜那样什么都圆得天衣无缝,而是穿梭在黑与白之间,看似天真正直却又暗中洞悉一切规则,让人捉摸不透。
“为了弥补之前的过失,”他接着举起叁根手指作发誓状,“以后学姐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帮忙。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这些摸鱼得来的特权很多……”
宁山月忍不住笑了起来:“比如?能随便出学校吗?”
“嗯,出学校,去市中心的很多地方,甚至改考评分数……别不相信,学生会真的有很多人在改。”卓翼阳咧开嘴角,露出小巧的虎牙,“只要学姐相信我,我什么都能帮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