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熙双手支在栏杆上,眺望前方。阳光从花影中漏出,他微微眯眼,光线在睫毛上闪现多彩的色调。风清气爽,从这里望去,可以看到河岸两边轰轰烈烈的花事。粉云一般的花瓣映照水面,花影两徘徊,璀璨璨交错竞艳。
描述樱花或许不适合用“艳”。但面对满目娇柔,面对这画里画外难以明辨的界限,就算他是中文系出身,好歹还在跟文字打交道,仍觉得难以用恰当言语来形容。面对梦幻景致,像面对心仪之人,即使心潮澎湃、方寸大乱,嘴上却总是词不达意、欲说还休(其实,就是词穷了……还想得那么冠冕堂皇)。
就在他专心赏景之时,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成为别人相机中的一景。只不过,那个将其纳入风景的人,事先也没注意。
古老的樱花树,枝干遒劲,绵延交错。团团醉人的粉色,在游人头顶上空氤氲交缠。一阵微风拂来,花瓣如雨,纷纷飘落,美到不忍卒睹。
几片花瓣落在肩头,文熙浑然不觉,依旧注视着河上的游船在花阴下穿过……
距他不远的右后方,有一个年轻人,半蹲在地上,正把相机镜头对准文熙身后坐在古樱树下的一对老夫妇。年轻人二十来岁,穿一件浅色牛仔短外套,敞开的衣襟露出白色棉t恤,下面是一条磨白的破洞仔裤。
随着画面被切下时发出的轻微咔擦声,他放下相机,使得那张被遮掩的脸完全露了出来。肤色不是很白皙,但五官立体,眉眼英挺,有股飒爽之气。可能对拍摄效果感到满意,他的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痕皓齿。这一笑,瞬间让整张脸绽放灵动的光彩。
新拍下的照片里,角落处有个望向别处的年轻人。他笑一笑,不以为意。虽然觉得那对老年夫妇坐在樱树下交谈的画面很温馨,但也不认为这个年轻人破坏了他预想的构图,因此没打算重拍一张。
他不是专业的摄影师,只喜欢拍下沿途的见闻,而不刻意追求相片的主题性。何况,人海茫茫,每个人都是别人路上的过客。现实中,我们总在频繁路过别人的生活,为何就不允许照片中出现意料之外的人呢?
踩着零落的花瓣,宋文熙走在千鸟渊大道上,很有闲情地逛荡。人潮拥挤,人声嘈嘈,听不到铃声,只感到手机在衣兜里颤抖,才知道来电话了。
刚要划开屏幕,有人突然撞到他的左肩,害他一个趔趄,差点没抓稳手机。
要这时候手机跌坏了,那一帮只会胡吃瞎逛的同事们肯定不会满世界来找他。这大东京,人生地不熟的,没了联系,没了导游姐姐,孤零零举目无亲,要怎么回宾馆?
说到导游姐姐,又是谁不愿意跟一大波人走马观花地游玩,非要只身来这陌生之地闲逛的?
还好,手机快松脱的时候他抓牢了。
舒一口气,以为会听到道歉声。可等他站直身子,茫然四顾,既没看见等在面前准备道歉的肇事者,也没从水流般的人群中听见各种“对不起”,中文的,英文的,日文的,听不懂语种的,一概没有。
他咒骂一声,按下绿色接听键。胡若妍脆响的声音传来:“宋编,在哪呢?我们都到大门口了,马上去吃饭,快点哦!”
宋文熙是一家名叫《生活》杂志的编辑。所谓编辑,介于现在纸媒的生存压力,这个称呼与其说是职位,倒不如说是一个综合工种。采编一体,记者编辑一人担当,自己写,自己挑毛病,施工监工一肩挑。平时同事们相互之间都是“某编”称呼,除了主编,谁都差不多身价,都是风里来雨里去跑生活的。
不过话说回来,虽不能跟那些大型杂志媲美,但在他生活的那个小城市,《生活》也算得上主流媒体了。由于地域限制,杂志的销售始终像所在城市的规模一样,不多不少,不温不火,因而工作压力不是那么大。
除了按时采编出稿,开开会,拉拉广告业务,没什么高端深入的重大事件,小编们的日子过得还算怡然自得。偶尔会有业主请他们出来玩玩,美其名曰“采风”,其实就是对方出钱,把一帮编辑领导弄出去浪浪。这次采风的地点是东京,采风的内容是吃喝玩乐,要说他家的杂志名真取得无可挑剔,就算这样大张旗鼓地搞额外活动,还是相当应景地贴合了杂志主旨。吃喝玩乐,不就活生生的生活嘛!
带相机的年轻人,一路只顾着左右观望樱花,等撞到人后才缓慢会回过神来。回头望望,没人找他理论,就耸耸肩膀,继续抱着相机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做完手术,神清气爽来开文。苦于屁股还坐不稳,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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