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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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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技能就是个bug,一如拓跋六修这个灵魂之于整个世界。甚至随着拓跋六修的强大,它也在不断进步着。

幻境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设定好程序自动播放的粗狂版,另外一种则是由拓跋六修亲自掌控走向的细腻版。前者没有距离要求,只要拓跋六修白天接触过这个人就行。后者则要求拓跋六修必须就在陷入幻境的人不远处。

而拓跋六修如今又与卫玠手上的佛珠绑定在一起,虽然拓跋六修现在能离开卫玠的范围正在逐步扩大,但也没有大到够上东门到太子东宫的距离。

所以,在制造幻境的那晚,是卫玠和拓跋六修特意亲自跑了一趟,不需要他们真的潜入皇宫,站在皇城边上就成。

本来拓跋六修是不同意卫玠走的。他能制作幻觉让卫家的婢子觉得卫玠还睡在房间里,但是他没办法保证卫玠的身体:【你把佛珠给石勒,让他带我去。他不会问为什么的。】

卫玠却道:“你觉得我很像活在里的人吗?”

【恩?】

“只有里的傻逼,才会把明知道很重要的东西不放好,进而引发后面一系列的麻烦。好比伏地魔的那些魂器,简直就是在给哈利波特送经验。而我是不会这么做的。听好,无论如何,你的佛珠都只能和我在一起!”

卫玠死死的用右手捂住了左手腕上的通天眼佛珠,警惕的看着拓跋六修,谁也别想把他们分开,哪怕是拓跋六修本人都不行!

拓跋六修看着这样仿佛要拿生命捍卫自己的卫玠,突然很想问,对于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呢?

但直到最后,拓跋六修也仅仅是张了张口,没敢没出心底的问题。他怂了,就是这么简单。比起未必能尽如人意的未来,他更愿意珍惜眼下和卫玠一起在月光下的漫步。

至于被卫玠叫来保护的石勒,咳,在拓跋六修眼里这货是不存在的。

石勒果如拓跋六修所言,没有问卫玠为什么不睡觉,半夜非跑来皇城边上蹲着,他只是安静的站在卫玠身后,充当了一个尽职尽责的当影子。

东方既白,他们才好像什么都没干的,就转身回了家。等安全回了卫府,石勒就没了这段记忆,只以为是自己做了一场荒诞无稽的梦。

卫玠紧张的问拓跋六修:“成了吗?”

拓跋六修点点头,还是那么的淡定从容。

卫玠又问:“你没见过杨元后,那怎么以杨元后的口吻和司马衷说话?”这是他站在皇城边,一边躲着巡逻的侍卫,一边吹着冷风时才想到的。

【我见过杨元后的画像,杨继后与杨元后很是有几分相似。两者一结合,打上柔光,朦胧一下,就成了。最主要的是,司马衷的脑袋不太灵光,稍稍对他暗示一下那是他母后,他就深信不疑了,根本看不出破绽。】这也是为什么拓跋六修没直接给晋武帝托梦的原因,晋武帝太了解他的亡妻,说不定轻松就能看出破绽。到那时他们就太被动了。

司马衷就不一样了,他还不具备看出破绽的能力,只因为母后的话,而坚定了要废除太子妃的决心。

晋武帝难得见儿子如此有主见,高兴异常,尽可能的高效率的推动起了废太子妃一事。

推动?

是的,废立一朝太子妃,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纵使是寻常人家闹离婚,也会有种种亲戚上门来劝和不劝离,他们不管这对夫妻孰对孰错,也不管是非好赖,只认一个理——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要说这些亲戚有什么坏心眼吧,其实他们并没有。但是要说他们有多好心,也拉倒吧,不过是一种慷他人之慨的自我满足。

而天家无小事。

若晋武帝不管不顾直接说要废太子妃和皇后,肯定会像是把水滴进了煮沸的油锅中,朝堂立时就能炸了。

幸好,晋武帝也没那么傻。虽然自灭吴后,他开始渐渐贪图享受,怠惰政事,但好歹有曾经励精图治的底子,手腕犹在。他没有火急火燎的宣布要废除太子妃或者是废后,只是停了贾南风和杨芷一年的俸禄,并罚她们闭门思过,把凤印暂时交给了三夫人,由她们一起执掌宫务。

与此同时,太子妃贾南风性情暴戾,残害太子子嗣的风声也已经被放了出来。不用晋武帝暗示什么,就有朝臣上书太子妃无妇德,请求废除。

有要求废除太子妃的,自然也有反对的。反对派以尚书令荀勖(xu)、杨珧(yao)为首。

荀勖是是东汉司空荀爽的曾孙,荀勖曾做过司马昭的记室(官名),深得司马父子的信任,在中书监这个位置上做了很多年,专管皇家的机密之事。最近几年才升任尚书令,但荀勖却并不觉得这是升任,终日不见喜色。

好吧,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荀勖这个人善于逢迎,与贾充关系极好。贾充就是贾南风前几年刚刚去世的亲爹。贾南风在朝中多为依仗的就是这位世叔。

而杨珧则是杨骏的弟弟,三杨中的其中一杨。杨骏被“告老”了,他的两个弟弟却没有。按理来说,这两位在兄长犯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应该夹起尾巴做人的。但大概是这些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过的太舒坦了,让他们忘了自己到底是谁。不仅没有低调处理,反而更是扒紧了杨继后和贾太子妃不放,想要翻盘。

于是,荀勖和杨珧就因为共同的理想走到了一起。

见荀勖下场了,和峤就旗帜鲜明的站在了荀勖的对立面。

前面介绍过,和家这位二姨夫的官职叫“中书令”;而荀勖呢,曾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中书监”。中书令、中书监,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两个很有故事的官职。他们都是晋武帝心腹的心腹,而根据规定,这两个职位的官员经常要同乘一辆马车入朝。如果关系好还好说,关系不好……

和峤十分鄙夷荀勖,连与其一同坐车都不愿意。于是,便每每乘坐属于自己爵位的专车入朝,用来表达对荀勖的不满。

“和峤专车”这个词语的典故就是这么来的。

和峤一直与荀勖势同水火势。既然荀勖站了力挺太子妃一边,和峤自然就带头分分钟上书表示坚决要废太子妃。晋武帝简直不能更满意,他等的就是和峤与荀勖做对。待荀勖自顾不暇,晋武帝就可以用继后为要挟,让二杨推出战局了。

“荀勖到底是怎么得罪我二姨夫的?”卫玠在得到消息后便对拓跋六修问道,拓跋六修如今已经彻底成为卫玠的随身度娘了。

拓跋六修如今再一次与卫玠一起进入了幻境,借助生动的影像,来给卫玠讲解最近的朝堂局势:“为什么你会觉得一定是荀勖得罪了和峤呢?”

“我二姨夫多胸襟如此宽广的一个人?二舅砍了他的李树,他还能一笑置之,并为二舅回朝造势。若不是荀勖做的太过分,二姨夫必不会这么不给他脸。”当然,从卫玠护短的角度来看,哪怕是他二姨夫的错,也能看成是荀勖的错。

“荀勖其实挺有才华的,他曾与贾充一起奉命修改法令。与枣哥的老师张华一起,按刘向《别录》整理典籍……”

“不关心,谢谢。”才华再多,也掩盖不了荀勖因为徇私而铸下的错事,历史上贾南风那样了都没被废,荀勖肯定出力不小。

拓跋六修没办法反驳卫玠,只能道:“晋武帝曾派和峤与荀勖一起去考校太子,和峤的评价是‘皇太子有淳古之风,而季世多伪,恐不了陛下家事(《晋书》原话)’,荀勖却对太子大加夸赞,说太子聪慧……”

“……亏他能夸的出口。”卫玠接话道。

拓跋六修眼角里带上了笑意:“是的,所以就此,和峤与荀勖就结下了梁子,全然不顾同朝为官的脸面,一撕到底。”

“撕的好!”

历史上,在这次贾南风的事情,和峤孤木难支,终究是没能撕过荀勖和三杨。但这次不同了,二杨临时反水,而和峤又多了个帮手——毒舌王济。

王济这个人,别的不行,口才却是一等一的好,才思敏捷,又噎死人不偿命,无论是文斗还是武斗,在朝中都是难逢敌手。这么说吧,有了王武子的加入,和峤这边基本就等于多了个地图炮。

气坏了好几个古板迂腐的老臣,手哆哆嗦嗦的指着王济,“你你你”了半天,也还是没能说出下文。

晋武帝坐在高处,看见反对派吃瘪,内心十分开怀。顺便心想着,他怎么就忘记了呢?当年他最喜欢王济的就是这点啊,只要有王济站在你这边,你就可以不惧任何掐架。

你引经据典?他比你熟读历史;

你泼皮耍赖?他还正愁找不到别人的麻烦;

你想挽袖打人?他最喜欢这种合理斗殴了,因为打了你回家都不会被他爹骂。

如今重新见到王济在朝堂上火力全开,晋武帝连同他这边的人,不少都面露怀念,有王济在的这种安全感啊,啧啧。

王济的收场词是这样的:“此为皇上家事,干卿底事?!”

荀勖自以为终于抓到了一个漏洞,赶忙道:“既然是家事,那不如请太子殿下来决定!”贾南风已经想办法找人给荀勖带了话,说太子会帮忙的,所以荀勖才敢开这个口。

王济很努力才忍住没让自己笑出声,道:“那就如君所愿!”

朝堂上的朝臣也大多表示了赞同,废不废太子妃这种事情,确实是应该身为丈夫的太子来发表意见的。

太子就在朝堂上,却很少说话,因为他经常傻话而被人嘲笑,久而久之他就不敢说了。见众人看向他,逼他不得不开口,司马衷的脸都快皱成了包子。他先是看了看对他鼓励非常的父皇,再看了看嵇绍,这才鼓起勇气,把在卫玠家玩时的架势拿了出来。

不少人皆是一阵,在心中不可思议的惊呼,这个很有气势的太子,打哪里来的?换人了吗?

“太子妃恃恩而骄,恃宠放旷,为母不慈,为妻不贤,残害皇嗣,弄权东宫!冒天下之大不韪,实属十恶不赦,理应夺取封号,废除赐死!但孤与太子妃毕竟夫妻一场,念起往昔劳苦,特赦其移居金墉。金墉重楼飞阁,实乃佳地。望其能循规蹈矩,谨言慎行。”

此话一出,便算是一锤定音了。

不少人等下朝后才如梦初醒,那个口齿伶俐、思路清晰的太子,真的是往日的太子?!

唯有少数几个知道真相的人心里在想着,看来很有必要每次遇到大事之前,都让太子多和卫玠一起玩一玩那个叫“表演”的游戏啊!

贾南风就这样灰头土脸的被流放到了“实乃佳地”的金墉城,还没忍到飞黄腾达,她的人生就已经提前结束了。直至真的入住金墉城,贾南风都不敢置信,这一切真的就这样发生了,明明、明明以前都没有事的。

卫玠荡漾到不行:“终于安全了!”

拓跋六修却古怪的看了一眼卫玠:【你真的觉得一个女人,就能影响到整个王朝的命运吗?】

“怎么可能?”

卫玠最烦“红颜祸水”这种说法了,历史总爱把一个国家的推卸给祸国妖姬,什么妲己、褒姒、赵飞燕。但真正的权利是掌握在男人手上的,不管是八王之乱,还是少数民族入侵,这些祸事皆因野心而起,可不是色心。

把所有的矛盾都归结为女人,实在是又无知又可笑。

拓跋六修抬手虚空摸了摸卫玠的脸颊:【所以咯,贾南风只是新手村的boss,恭喜你终于能进城,下副本了。因为不要忘了啊,还有灾民起义、八王之乱、五胡乱化等等等。贾南风只是这些事件的□□,却不代表着没有贾南风,它们就完全不会存在了。而且,你答应过的啊,从今天开始的古文训练,我一定不会手软的。】

“……”

☆、第45章古代四十五点都不友好:

太康九年,九月,郡国二十四螟。

螟是一种生活在稻茎中,以髓部为食的害虫,和蝗虫的江湖地位差不多,对古代的农业影响极大。一个处理不当,动辄就要引发饥荒。但是像西晋这样,二十四个郡国同时都遭了螟灾的,也实属罕见。

老话说,大灾之后,必有。

往往遭灾了,就总要导致一系列极其恶劣的连环反应。好比赈灾不力。古代交通不便,遭灾的消息一来一回,就能耽误数日;哪怕朝廷对灾难的处理有一套固定的模式,这些办事效率与树懒有一拼的官老爷么们,也并不会快到哪里去,因为遭灾的又不是他们和他们的妻儿,想要感同身受是绝不可能的;待灾款好不容易下发了,还有各地层层盘剥……所以,朝廷赈灾的速度,总是赶不上灾难蔓延的速度。

凶歉之年,瘟疫滋生,饿殍遍野,有时甚至还会发生易子而食的惨剧。

华夏的普通老百姓大多的愿望,其实都很淳朴,不过“吃饱穿暖”四个字而已,他们还十分善于忍耐与退让,“吃饱穿暖”还能榨干成两个字:“活着”。这就是他们对生活全部的期望了,也是他们最后的底线。

当连“活着”都成为一种奢望,期望成空,底线被践踏,忍无可忍时,那就没办法再忍了。造反是死,不造反也是死,那为什么不造反呢?

今天落草,明天起义。

各地的起义军往往还会遥相呼应,从者如云。

这种时候,晋武帝人生中最坑的一条政令的弊端就暴露无遗了——罢洲郡兵。

郡兵就是地方上的武装力量,始于秦,在汉朝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各地哪里有山贼土匪、闹事起义什么的,基本都是当即调遣郡国的都尉,带兵一拥而上,将危险掐灭在摇篮里。

听起来满酷炫的一个政策,为什么会被晋武帝废除呢?

因为生性多疑的他,觉得东汉末年,群雄逐鹿,很大的原因就是地方上有兵权,听调不听宣,养大了臣子的野心。事实上,晋武帝的发亲司马昭,就曾是曹魏的大将军。未免再有这样的政变发生,晋武帝就大刀阔斧的把郡兵给罢免了。不仅如此,他还罢黜了刺史的领兵权,执行的特别彻底。

各地刺史没了兵权,确实是不太可能造反了,却也在别人造反时无力招架。

兵贵神速。但很显然,由朝廷派兵,根本快不到哪里去。先要皇帝能听到消息、再到朝臣商量、派兵赶过去时,有可能一伙本来只有几十个人的带有黑社会性质的小团体,就已经发展成真正意义上成百上千的起义军了。拿对付几十个人的兵力,去正面对上浩浩荡荡的起义军,这不是搞笑呢吗?

“所以,你明白了吗?这才是西晋两代而亡的关键原因之一。”拓跋六修在幻境道。

什么贾南风乱政、九品中正制、世家门阀,其实都在其次。因为东晋搞的也是这一套,但东晋却成功蜗居南方,与北方的少数民族政权对峙了好几百年。虽然东晋始终没能打回长江去,但北方的几国也没能打过长江来,南北朝就这样一直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并立了下去。

好学生卫玠正襟危坐,努力记忆着拓跋老师教的种种东西,偶尔眉头紧锁,偶尔恍然大悟,脸上的表情比拓跋六修枯燥的讲述精彩多了。

频频被幻化成现代成年模样的卫玠吸引去注意力的拓跋六修,若不是能一心二用,指不定要出多少丑。

等拓跋六修讲完了,卫玠这才举手问了一个问题:“那为什么咱们这次的螟灾,并没有引发一系列的后果?”

“历史上,这次的螟灾也仅仅是为以后酿出的大祸留下了一系列的隐患,并没有当即爆发。我一直觉得石勒当年的家道中落,就是因为这次的螟灾而起。”

不管是晋朝内的少数民族地区,还是旁边的‘邻居’,都是受害重灾区,死的人最多,赈灾款项下发的却最少。

“更不用说,这一次你祖父提前知道了大灾将至,已经做了尽可能多的准备。”

卫老爷子关注各种天灾,一方面是可以借机搞搞封建迷信,弄死一两个政敌;但另外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他那颗忧国忧民的心,他既然知道了未来,要是还没有做好赈灾、甚至是尽可能降低受灾程度的准备,那他也就是不是史书上那个忠允清识、有文武之才的卫瓘了。

一场本有可能闹大、或者埋下隐患的天灾,就在朝廷事先得当的预防、事后妥善的赈灾安置中,被悄然化解了。

尤其是卫玠伯父卫密做官的卫家老家河东,对这次天灾的处理最是得当,县内有提前准备好的粮草和草药,饿死的人很少,瘟疫也得到了合理的控制,并没有蔓延开来。晋武帝对此大书特书的进行了表扬,赞卫密堪为天下地方官的表率,商银无数,并赐了年仅十二岁的儿子卫瑜官身。

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只赏银和赏卫密的儿子,不提卫密的官职半分,只是因为晋武帝和卫瓘都在等卫密三年期满后回京述职,好赞足了功劳一次性给个大的。

在灾难被彻底遏制之后,卫老爷子就联合灵台(太史令的下属官吏)一起对太史令和杨骏再次发难。卫老爷子为对付政敌准备好的手段,并不会因为杨骏的告老而就此罢休,因为二杨还在朝中担任着要职,杨骏的姻亲、旧部也大多对杨骏起复抱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要杨骏一天不真正的倒下,他就真的有可能重新回朝,一如你舅舅那样。”拓跋六修给卫玠细细的分析道。

拓跋六修曾经其实也不是很懂这些,只会一味的打打杀杀,觉得只要能知道如何排兵布阵、领将打仗就好。直至他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笼络各部、设计杀死,经历了偌大的苦难,他才在痛彻心扉后明白,软刀子杀人才是最可怕的。他盘亘于历朝历代的皇宫朝堂之上,睁大眼睛看,竖起耳朵听,耐心琢磨,反复推演,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再跌倒在同一个错误上!

当然,拓跋六修没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不过能看着卫玠避免这些,也让他一阵快意。

杨骏收买太史令,篡改天机,以谋私利的事情被爆出来后,朝堂震荡,晋武帝最为光火。晋武帝觉得他此前种种的怀疑成真了,此前连年的灾祸和不顺利,果然是杨继后和杨骏方的他!在杨骏告老后,为什么还会有螟灾呢?那因为没有废后,杨家还在啊!

彻查!必须彻查!

这一彻查,杨家此前排除异己、残害忠良、收取贿赂、侵占良田的种种罪行,便都被翻了旧账,案牍累累,罄竹难书。

本只是告老的杨骏,不仅被夺爵抄家,还要押解受审。无数曾遭他打压的人,都在使力让他翻身无望。他的两个弟弟也一并被百官弹劾,罢免了全部的职务。他们昔日的好队友荀勖,在这其中出力颇多,原因很简单,二杨竟然敢在贾南风被废的事情上半路背信弃义,就不要怪他事后翻脸无情!

而杨继后看似老老实实的在闭宫反省己过,实则却在暗中频频给父亲、叔父以及获罪的贾南风传递宫中消息,正在秘密策划如何哄回傻太子好咸鱼翻身。

晋武帝半是真的动怒,半是演戏的,就轻松废了后。

没了皇后,失了太子心,杨家终于彻底跨了。

依附于杨骏的人,在看不到希望后,便也就树倒猢狲散。

作为杨骏主簿的潘安,在被抄家的官兵赶出杨府时,王济还特意赶去了围观,他自请领了这次的抄家任务,就是为了看看潘安。

有句话叫“知道你过的不好,我就放心了”,这特别适用在王济和潘安身上。

两个加起来近百岁的美中年,在落败的杨府门口对视了个正着。

王济紫色华服,潘安粗布葛衫。一个还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子,一个还是那个自负其才而郁郁不得志的小小愤青。

潘安对上王济时,总是忍不住脾气:“你来看我笑话?”

“是啊。”王济直言不讳,他慵懒的依靠在车门上,还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中二病模样,“他人讥我,辱我,笑我,我为何不能讥回去,辱回去,笑回去?你还记得当年你因为做贾公(贾充)幕僚而被引荐入朝时,自以为是的在宫殿大门上写下的话吗?”

潘安没说话,但他那双饱经风霜却依旧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他又怎么会不记得呢?

——“阁道东,有大牛。王济鞅,裴楷鞧,和峤刺促不得休。”

一次性骂了仨,从王济到王济的两个姐夫,三位齐名的不世之材,在潘安口中就没一个好的,他觉得他们不过是比他多了个好出身,便得晋武帝宠爱、身居高位,实则尸位素餐,并无真正的才华。

“你如今还是这么认为吗?”王济俯视着潘安,一双睥睨凤眼,比利刃还要尖锐。

潘安脸色都白了,咬着唇,没说话。他当年形貌姝丽,又满腹经纶,年轻气盛,追捧者众,连清谈领袖乐广都曾直言若没有安仁(潘安的字)润笔,他断不会写出那样的锦绣文章。盛名之下,他便乱了心,移了性,真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在被贾公推荐入朝后,却没能得到晋武帝重用,反而见行事张狂的王济等人备受推崇,心中一时不平,便闯下了弥天大祸。

哪怕和峤脾气好,不介意,还有王济和裴楷呢,他们断是不能忍下这份屈辱的。在王济看来,别人可以谴责他的职业道德(反正他确实是不干活儿),但不能侮辱他的文学素养。

于是,潘安被贬到了桃花县为官,后因为治理好了一方水土这才得以回京,攀上了杨骏。

结果……

“靠谁谁倒,你可真能啊。”王济见潘安不回答,便继续毒舌道。他本就不是他姐夫和峤那样胸襟宽广的人,他承认,那又如何呢?他就是这么气量狭小!凭什么别人骂了他,他就不能骂回去?他就要骂!

潘安的头低的更深了。

“说话!”

“说什么?!”潘安心里很后悔年轻时的恃才傲物,没有静心去接受他人的才能,但是被王济这般咄咄逼人,他自然要嘴硬到底。

“说你后不后悔?”

“我后悔又能如何?不悔又能如何?要杀要刮,悉听尊便。缘何这般羞辱于我!”潘安眼角一抹艳红,哪怕人到中年,哪怕破衣烂衫,哪怕怒到极致,也还是那么漂亮,如浴火的凤凰。引动了旁边不少人的恻隐之心,美人就是有这样的优势。

王济不怒反笑:“哟哟哟,这就受不了啦?那我当年被你写在宫门前的大殿柱子上骂,被同僚耻笑,被父兄责备时,我的百般委屈又该如何自处呢?投河自杀吗?还真是抱歉啊,我活下来了,等到了今天!”

潘安一愣,他没想到当年仅仅是因为他一时的意气之争,会对王济造成那样的伤害:“你从未说过。”

“我为何要说?给别人看笑话吗?”

再没有谁,会比眼下的潘安,更了解王济这话的心情了,因为他眼下就是如此,他不能倒下,不能弯了脊梁,因为他不想被人看了笑话。

“跟我走吧。”王济终于“报复”够了,态度也就软了下来。

“恩?去哪儿?”

“你有地方住吗?”王济不答,只是反问。洛京寸土寸金,此前潘安作为杨骏主簿,一直住在杨家,如今被赶出府门,他所能带走的细软很少,一时间在洛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潘安万万没想到,王济竟然是来施舍他的,他理解不了,也不愿意接受:“我会住在客栈!”

王济面露古怪:“你竟然要委屈你的妻儿与你一起住在那么一个狭小的地方?”

客栈狭小吗?对于王济来说,是的,不管是京中多豪华的客栈,在他眼里都小的可怕,没有丝毫的个人空间。除非整个包下来,才算勉强能活动一下手脚。但很显然,潘安如今所剩无几的钱,并不足以他一连包下洛京最好的客栈数日。

潘安自己怎么样无所谓,他自幼便随父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踏遍祖国大好河山,什么苦都能吃。但是,一想到他的爱妻稚子……

“不是我请你的,我二姐夫(和峤)让我来的,满意了吗?”王济无奈道,不要搞得好像是他在逼良为娼,好吗?如果可能,他也不管潘安死活的。但是,讲真,潘安无论是颜值还是才华,都是一等一的,不仅和峤惜才,连卫老爷子的忘年交乐广在得知后,也拜托了王济。念在据说卫老爷子有意让自家妹子(卫玠)拜乐广为师的份儿上,王济这才会屈尊降贵。

潘安听后,更是无地自容。他当年那么说和中书,没想到最后出手相助的也是和中书。如果只是王济抽风,潘安很可能会不给他面子。但若是扯上和峤与乐广……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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