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壶轻蔑地哼一声,道:“你不怕?”
我不吭声了。我与枕壶纵横长安城,唯独就怕师兄,这是没办法的事。
我俩围着炉火坐下,老板取了“露红”酒来,再奉了几盘小碟搁在方桌上;我喝了几杯,被酒意和炉火醺得懒洋洋的,歪着身子倒在枕壶肩膀上,枕壶把我扶正,道:“没见我湿淋淋的?”我没力气同他拌嘴,撑着下巴一杯一杯地灌酒。
露红酒……真好喝……
迷迷糊糊中,不知喝了几盅,也不知喝了多久,当我第二回往枕壶肩上歪的时候,他衣裳已经被烘干了;枕壶是越喝越得劲的性子,他重重拍了拍我额头,问我:“醉了?”
我说:“疼!”
枕壶胡乱揉了揉我额头,含糊道:“我给你吹吹。”
我说:“不要,我要出去玩。”
即便喝了酒,枕壶也不忘训我:“这个点了,还去哪儿玩?”
我耍赖道:“不管,我就要出去玩。”
他又把我扶正坐好,自己踱步至窗前,推窗而望。我走过去,懒洋洋排在窗台上说:“你看,雪都停了。”窗外是寂静而明亮的长安城,路上别无人影,先前一场大雪为长街铺了厚厚一层褥子,胧明冬月清清泠泠披挂下来,载月长街如雪肤美人裹鹅黄轻纱;沿街屋子挂了红灯笼,窗户上糊了喜庆的红纸,温暖的红光又为夜景抹上胭脂。
枕壶喃喃道:“真安静。”
我打趣道:“等新年钟一敲,鞭炮齐鸣,想安静都安静不了呢!”
枕壶眼睛刷刷亮起来,兴奋地抓住我的手,道:“我知道了!”他见我还端着酒杯,不耐烦地夺过来一口喝掉,说:“我们快去晨昏寺!”
我又只能跌跌撞撞跟着他跑,百忙里还不忘扔一块银子给老板。雪虽然停了,路还是很不好走,我跌了一跤,吃了一口的雪,酒气冲上脑子,坐起来就哇哇大哭,枕壶有些着急,一个劲儿拉我,道:“快起来,不然赶不及了!”
我一面哭一面说:“你欺负人。”
枕壶叹气,蹲下来说:“快,我背着你跑,赶紧的!”
这个我乐意,我把眼泪一抹,爬上他的背,搂住他脖子,问:“我们这么急着去晨昏寺做什么?”
枕壶没回答,我有点醉,趴在他背上一颠一颠地要睡着;半睡半醒间我还在琢磨晨昏寺。去晨昏寺能干嘛?那是和尚敲钟、老头子上香的地方,保不准还会撞见我阿爹阿娘,为了求阿爹官运亨通,他们年年去上香。要我说,他不能再官运亨通下去了,再这么通下去,皇帝准会砍他的头。
“阿昙,到了,下来!”
我松开他的脖子,刚一站直便觉腿软,歪了一歪,枕壶忙扶住我。
在我们面前的便是晨昏寺,这么说并不准确,应该说是晨昏寺的高墙。晨昏寺的正门理所当然地挤满等待上新年香的香客,墙边倒寥寥无人。
枕壶摸了摸下巴说:“我们从这儿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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