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犯上作者:天夏游龙
这一层,顾青两日来已经想透了,只是贪墨捐监银却是牵扯到朝廷根本的事,因治国靠人,所以国家选官严格,视官员为国本。若此事不严惩,国之根基亦被动摇。
太子并非昏庸,端看刘朝宗肯倾力辅佐便知,不过是年轻气盛好面子,这样毁他日后天下的做法,他为何会忍下。
顾青虽懒得上都察院,消息却不闭塞,辽王一系有不少人附议顾青,痛陈其弊,最后,太子也只罢了林厚积的官,并不曾拿他下狱。
“冤假错案可保,可贪墨捐监银两,动摇吏治之本,太子却不严惩,我一时有些想不通而已。”
颜姚生于高门,从小耳濡目染,当下就明白了顾青所指,只是她也觉得无解,屋内变得沉默。
忽听颜铮道:“太子缺银。”
颜姚眼睛陡地亮起,快速道:“铮哥儿有理,太子无封地。”
顾青似抓着了什么,太子虽离政治中心最近,却手无封地,这一点是硬伤,他既无钱,更无兵。政治,怎可无钱,小民无钱尚买不了房娶不了妻,何况太子想要筹谋整个国家。
颜姚思索着又道:“莫不是林厚积将贪墨的银子都给了太子?这也就罢了。若是太子因此觉得这是生财之道呢?他不能明着来,只能暗度陈仓,下头若有和林厚积一般的,还未被抖出来的,赶紧献了银子便破财洗墨为白。再有那更机灵些的,或是太子的亲信,还不可劲地贪了供上去,以此换前程?”
颜姚的推测俨然十分大胆,顾青却凭着他多年的调查经验,觉得颜姚很可能摸着真相了。
“这番推测在理,太子可能觉得不过几年光景,待他登了大宝,自然可以重新整顿吏治,将那些不堪用的罢免。他如今极缺银子,这法子能帮他过了这要紧的几年。”
顾青心头升起窥知真相的清明,却又不免感到无奈,“这林厚积,虽贪墨了捐监银,却为太子指了条生财好路。”
颜姚点头,转首对颜铮道:“铮哥儿多年不在京里,仍是这般‘敏于事’。”
颜铮却摇头:“上年里连乞儿都做了,不过是‘敏于银’。”
颜姚听了这话,怔怔地看着他,脑中不期然想起安和十二年的夏天。
那年府里重植了莲塘,待到整塘的富贵莲开时,彷如红霞夺去夕照之色。祖母带着大些的孩子们坐舟赏莲,铮哥儿午睡醒来,得知兄姐们都去游湖了,撒开腿就往湖边跑。
船上的众人只见铮哥儿直往湖边奔来,额上戴的赤金嵌宝的箍子松了,他一把将它拽下,头顶的小发鬏便蹦得老高。胸前的金玉锁从珠链上断落,他干脆扯了抛向后头,乳母扑身去抢,撞得满身金玉叮当。
铮哥儿只自个儿奋身往湖边冲,这架势恨不得飞上船去。
祖母哪里还顾得上传话,直朝岸上喊:“快拦住了!”
铮哥儿身后的乳母,丫鬟,小厮,管家,护卫,追出一长串十来个下人,这才把他拦了。
后头颜铮大了去了边关,虽不再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可小小年纪又屡屡立功,偶一回京,便将缴来的无数上好皮子,得的金玉珠宝一概不留,散于众人。
曾经如玉的散财童子,竟要褴褛着去乞那阿堵物吗?
旧时不再来,富贵离散,人亡天涯,只剩孤儿女两个。
颜姚忙端了碗出去,好叫风先吹迷了眼,不是她有心落泪。
第二日,顾青从都察院下衙回来,门房里候着位许久不见的故人,准确的说,是原主的故人,好伯。
好伯手里捧着熟悉的王府糖匣,顾青换了芯子,身体却固执旧事,此时口里已生出津来,那乳香从匣子里头钻出来,诱得他鼻子痒。
顾青幼时刚记事便被拐,拐子见他聪慧生得好,原想藏大了卖到一等一的烟花地,不想遇到了大主顾,王爷府要身家清白模样俊的男孩儿,他献宝似地拿出来,果然做了笔大生意。
做主买下顾青的,是好伯;往后照顾他衣食直到上京的,是好伯;乃至后来有人将拐子灌醉,弄成失足落水死的,仍是好伯。顾青知道这是为了灭口,却还是感念好伯替他报了仇。
好伯忠心的是辽王,自然是事事以辽王的利益为先,可在这之后,他待顾青是温和照顾的,甚至是亲如子侄的。
所以换了芯的顾青能理解原主视好伯为亲人长辈的心,可此时好伯出现在他府上,顾青只能是心中戒备。好伯的主子是辽王,这个握着他身家性命的人,有什么吩咐,需要不远千里,让好伯给他捎话?
作者有话要说:
签约未过……
谢谢大家的支持
让作者先平复下心情
第23章心事付瑶琴
好伯是王府的副总管,不仅不是奴身,甚而是个在册的小吏,却只当自己是个极其规矩的下人,比如只肯在门房里等着顾青,比如此刻跟进了书房,行了礼却怎么也不肯落座,为人极有上下分寸。
这样的人,顾青是不敢小瞧的,他不免有些紧张,其实这紧张更多是因好伯是最熟悉顾青的人。从六岁到十六岁上京,从换的第一颗乳牙,到变了的第一声嗓音,没有一样是好伯不知道的。
顾青有身体记忆也有脑中的回忆,他努力把自己浸在回忆里,显得越来越自然。
辽王没有让好伯带话,也没有让好伯传信,他只是让好伯捎来了一样东西。
一把值得由辽王府的副总管带着兵丁,亲自押送的古琴。
唐琴“南风”,亦是雷琴“南风”。
这把琴并非宋时宫廷仿制的那把,而是真正出自盛唐制琴大师雷威之手的百衲琴,原是徽宗“万琴堂”的旧藏。辽王的母族于宋亡的战乱中得到,后来随着贵妃进了宫中,等到辽王就藩,又传到了辽王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