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正是刘阔,难得他一身素黑绢袍,腰上飘着蓝丝绵绦,敛了往日三分不恭,倒显出十分俊挺来。
跟着十来个一般服饰的监生,皆蹬着皂靴昂首阔步行来,自是气势如虹,转眼便对上了府门前三十几位举子。
黑袍监生对青衣举子,原是多有龃龉,两下里顿时剑拔弩张。举子人多,自有抢着回嘴的。
“怎么?奸人蒙主,还不许我等匡天下,保国祚?”
“就是,今上有恙,太子监国,特意钧旨此番春闱,天下举子当多言时弊,尽效范公,先天下之忧而忧。这门内之人,正为‘千夫所指,无病而死’!”
这原是汉时骂董贤的话,咒其媚上,理应横死。
“呸!”刘阔听了这句,眼前晃过那苍白丽容,这真是提刀来戳他的心窝子,哪里还能忍得,抡圆了膀子照人脸上就是一拳。
这下再收不了手,两边彻底闹开了锅,各个动起手来。
早围在外头的百姓里还有嫌不够热闹的,对着自家小子道:“快,去喊你三叔来,这会儿子都打起来了,再迟就没得看喽。”
大启民风彪悍,不说武将死战边疆,就是文臣,翰林院里争点口舌,也能上演全武行,笔墨砚台乱飞,更是家常便饭。
岂知这帮子举人监生,不是在为日后操练?
混战中,刘阔最是凶悍,已接连撂倒两人,人群中竟有不少人喝起彩来。然,场中着青衣者,抬眼望去占了乌压压一大片,着黑袍的不过仗着个个身手矫捷,争斗的经验丰富,尚能周旋。
到底是架不住举子们人多势众,瞥见几个同袍倒下,刘阔亦当胸中了一拳,弯下身去。这群架之中,一旦被人揪准时机,钻了空子,就只有挨揍趴下的份。
刘阔中拳,顿时惹得几人围将上来,渐渐落了下风。他也是个倔的,偏不肯自报家门讨饶,被人圈实在里头,眼看十几只拳脚就要轮番加身,为保性命,刘阔只得抱紧了头。
忽然间,早已成了戏台背景的顾府大门,吱吱呀呀,开启。
门中仅一人长身立在当地,朱红绣服,秋日晃照,仿佛夕阳落了深潭,绯色上浮起层层金。
那人行出门来,乌纱衬着明玉容光,步履间,涉过春水迢迢,翻过万山重叠,于天地中孑然傲立。
胸前的锦纹獬豸恍然跃出,似要伴其主跳落凡尘。
人群中早已鸦雀无声,狼狈撕扯的文士们也都住手呆看,他们中的绝大数,从未见过那被恶语再三辱咒之人。
穷极毕生美言,亦难绘入目天姿。
有人张口结舌,有人形愧退避,更多的,是整肃仪容,向高居庙堂的君子施礼。
静谧中,马蹄刀兵震地,激鸣之声猛然传来,不少人慌张四望,就见一整队兵马从东边奔来,正是五城兵马司。
顾青已行至刘阔跟前,才伸出手,那人龇着牙猛使力自个儿立了起来,顾青心下了然,“拓之,别撑了。”
刘阔这才不好意思地望着他,“长卿,你怎得出来了?让你瞧着了……是我昨儿夜里喝多了酒,今儿手上发软,不然早打散了那帮猢狲子。”
顾青也不戳穿他,只暗暗好笑,戏谑道:“不能叫你一个撑门面。”又见刘阔伤得不轻,心里感念他前来相助,眉眼间便带出温和怜意。
刘阔被那目光一望,浑身都似落了春水的树苗,舒坦到了根子,肿着脸朝顾青靠去。
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正要倚近了好说几句体己话,忽有兵丁闯了进来,来人一身百户盔甲,凑到跟前,先时只以三人能闻的声音道:“刘公子,得丞相吩咐,得罪了。”
待刘阔还没明白过来,那百户已经架起他,大声喝令:“将这些闹事的监生带走!”
眨眼间,十多个监生便被拖得拖,拽得拽,硬拉离了顾府门前。刘阔气怒攻心,涨红了脸大叫:“吃了熊心豹子胆来扯小爷?!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爷要你管!”
后头一众跟着吼的,“你知道小爷是谁?怎得不扯那些穷酸?”
“可是他们先当街辱骂朝廷命官,咱们这是为民除害!”
“这可是京城,你们不帮自个儿人,竟护着外头的?什么道理!”
又是一通鬼哭狼嚎地撕扯,其中尤以刘阔使了吃奶的力气在挣扎,那百户带头,无人敢硬来伤他,便拖僵着,准备耗尽刘阔的力气再说。
场面辛酸荒谬,着实难看得紧。
顾青不是没见过这等阵仗,相反是于前世见了太多,因此人虽在其中,冷眼之下,心已沉到了底。
被人寻衅上门,去请去使银子找五城兵马司,就是不来。如今刘阔这等身份的人来搅局,对方却能出动兵马司,只将搅局的拉走,却仍是动也不动闹事之人,大有盼着看热闹的越多越好的意思。
这是明火执仗,要置他顾青于死地!
想他一介官身尚无可依仗,处处受制于皇权走狗,何况他人。
言官重名,幕后人偏要旧事重提,令他几月来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付之东流。
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无力,还有什么不明白。
“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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