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犯上作者:天夏游龙
点点星辰缀在天际,海空皆如墨,福船上不停有人在接力灭火,大战的余火渐熄,船灯尚未挂起。
卢皓慢了一步登上福船,在灯火阑珊间,正巧望见宗靖龙奔向顾青,两人相拥庆贺。
他不会想得太多,却也做不到视若无睹,只觉自个儿心中所有的劫后余生,欣喜雀跃都随着海风消散无踪,他转身,默默下了甲板。
陈虬虎来负荆请罪,他前往石礁时,察觉有夷船踪迹,他所坐开浪船无以抵抗,只能暂避一处岛礁,等夷船过后,才得以继续赶去石礁搬船来救。
待彻底了了双龙湾的战事,顾青回到冶城,已是第二日清晨,正赶上城门洞开。
一夜疲惫,御史府前,顾青打着哈欠,从雇的轿子里转出身来。
府门口赫然立着个人,顾青呆愣,揉了揉眼,好似不是在做梦。
“大人。”颜铮开口时,目中忧色还未全部褪去。
顾青却忽地恼怒起来,“你差事还要不要了?”
他一时转不过思维,还当颜铮溜班溜成瘾了,早忘了大启朝溜班可不是现代辞退那么简单,是要坐牢的。
颜铮见他不悦,忙肃然道:“左大人派卑职至此,护佑顾大人与海寇相商就抚一事。”
颜铮换了公事口吻,顾青也醒过神来,错怪这小子了,果然欠觉是要变笨的。
顾青继续往房里补觉,从水师衙门跟着回府的颜姚这才有空对颜铮说起姑母的事。
颜铮想了想,对颜姚道:“三姐可有和姑母说了我的事?”
“姑母体弱,咱们昨日上门一闹,姑母撑到姑父答应前去救人,已是再也撑不住了。还不曾有闲说起你的事,家里的事也都还未细说。”
“既如此,你再去姑母府上,全当不知道我的下落。我如今身份比你更是敏感,不如暂瞒了姑母,也少给大人添麻烦。”
颜姚暗想颜铮经了这几年历练,不仅脱了青涩莽撞,自入了镇抚司后,行事更是越发缜密老练。她点了点头,一一应下。
过了几日,宗靖龙派人送来正式的邀帖,寻了黄道吉日,请顾青以安抚使的身份往船上小住三日,细商归顺之事。
如今招安宗靖龙之事既已过了水师衙门的明路,顾青与颜铮便干脆坐了闽州水师的官船前往。
碧波海涛间云帆飞扬,顾青立于船首信心满满,此事虽然开头遇到了不少波折,若能就此有个完满结局,却是再好不过。
经了双龙湾战役,宗靖龙此番整整开出三艘福船,十来条哨船,并几十尾开浪船,鸟船,快船等等,气势之宏大,好似南海龙王出巡,虾兵蟹将拱卫左右,一时鱼飞蚌舞,群鸟盘旋争鸣。
顾青尚未登上为首福船,已觉见了一座海上铁堡。宗靖龙显然并不介意将自己的心爱主舰暴露在顾青面前,一来是经了双龙湾之战,与顾青有了生死之交,二来也是他归顺朝廷的诚意姿态。
待顾青与颜铮登上主船,举目望去,甲板上除了火炮兵器,缆绳帆布,各色花哨之物一应全无,远处耸立的三层阁古朴大气,待进了里头除了有议事的正堂,还设有一间类似战略室的屋子。
颜铮才进了这间设有沙盘的屋子,便不动声色,仔细打量起来。顾青则老毛病犯了,满眼惊奇,这宗靖龙的主战船可比雕梁画栋的福船合他口味多了,忍不住东探西问,采访起当事人来。
“这是什么?”顾青指着一串用绳索连起的方块木板。
“这是牵星板,用来测量星辰高度,可使行船不失方向。”
顾青懂了,这是古代的六分仪。
再往旁看去,几只大小式样不一的罗盘随意摆放着,这个顾青自然识得。
左侧的搁架上则堆有许多卷轴,他侧身瞧了瞧宗靖龙,后者抱胸斜倚在门口,眨眼点点头。显然顾青的兴趣在这一屋子的新奇物件上,而宗靖龙的兴趣则在绛衣乌发的玉人身上。
顾青随手取下一卷展开,里面原是张海上舆图,那图中清晰的标出几段航线,沿途见山画山,遇岛绘岛,又标明港口、浅滩、礁石以及岸边宝塔、旗杆等行船的重要标识。
里头的海岛舟船,宝塔山峦都描摹得十分精致,且是全彩着色,然所有地貌事物实在太不讲究比例大小,叫看惯比例尺地图的顾青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扯了嘴角轻笑起来。
船舱昏暗,有光束自舷窗射入,恰好落在顾青身上,舱内的两人见他幽兰绽放,独成一景。
等到宗靖龙的几位拜把兄弟都到齐了,众人开始商议正事。
因双龙湾之战顾青竟能说动闽州水师来救,一干寇首们对他印象大为改观。有那原先以为他只是银样j枪头的,有那怕宗靖龙被美人好话哄了去的,如今都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且海匪之流,也如江湖人物,既然已经不讲王法,便更要将信义看重几分。有那站在卢皓一边的,明着不赞成归顺的,亦不过少数一二,此刻也只得按下性子,等着再寻时机挑拨。
这般形势下,顾青先用一日时间将朝廷的意思和开出的条件转达众人,又一一解答他们的问题。第二日则由宗靖龙和弟兄们闭门商议。
到了第三日黎明,顾青无事摸黑爬到甲板上,颜铮默默跟在他后头,虽已是仲春时节,夜海的风还是寒刺入骨。
顾青穿着披风,仍是忍不住哈啾,打起喷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