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有不少土着与异族,且时有茶马驿道上的商贾来去,前者断发文身,奇装异服,后者高鼻深目,有些还有异色眼珠。
不同族群的人多了,文化和习俗也就显得多样起来。顾青前世见得多了,自然不觉奇怪,颜姚董涛等人却是对当地各种异教的兴盛感到惊奇。
估摸着正是这样的环境,天地宗才挑了此处做总坛发展壮大,更显得隐蔽,不引人注目。
自然还因为有盐井。
照着往日,顾青该亲自去摸摸底,可盐井上虽从未间断招人,却要的都是苦力,顾青想要寻个法子混进去打探一下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没等他想出好法子,左靳在蜀地的人马给他递了几次消息,其中有一封密信引起了顾青的注意,里头说天地宗秘密掌控的几个盐井似乎和狄人有往来。
顾青当即招呼董涛往城里的勾栏瓦肆跑,那儿有个春景坊,是异族商旅最爱歇脚聚集之处,狄人若要不引起注意混进乐天府,只有待在那儿最安全。
两人一入春景坊,就听到满耳的异族语言,顾青早扮作大启的商人模样,也和许多进出这里的本地商贾似的,准备寻找心仪的上下家,互通有无。
刚坐下,有穿着清凉的女郎凑了上来,“大官人生意兴隆,可约了相熟的客人?可要安排雅间?若要引荐新的客商,只管告诉奴家,引荐成了,每宗买卖只收半分利。”
顾青暗想这地方运作得倒是成熟,他示意一旁的董涛,董涛来时路上就得了吩咐,此刻边掏出五两银子悄悄递给女郎,边小声问道:“近来可有熏陆香入关?”
女郎掂量了下手里银锞的份量,看了看左右,紧张道:“两位随我来。”
顾青与董涛会意,果然是有狄人在此,他们借问熏陆香,正是狄人才能带来的特产之物,因如今两国交战,这等稀少香料早已价值千金。
那女郎将两人带到后院夹道处,开门见山问道:“大官人可有铁器铁石?那头指明只换那个。”
顾青一听大有门道,盐铁不仅是民生所需,更是战时必备。大漠上两样皆缺,此番来的狄人想必已经在天地宗处弄到了盐,便要想法子一同弄些铁器回去,贵重的熏陆香说不准也是为此专门备的。
见了狄人,顾青不露声色,谈了半宿,约定三日后在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山林交货。
到了当日,早就埋伏了的镇抚司一举将两个狄人奸细抓获,更问出天地宗贩卖私盐到大漠已有经年。
顾青忽然就意识到,天地宗他是非查到底不可了,若说顾青离开前还有什么记挂心头,便只有颜铮的事。
颜家的案子是被奸人所害,天地宗通敌已久,极有可能脱不了干系。可天地宗在朝廷的靠山是太子,要说太子叛国,却又是无论如何解释不通的。
为着这些疑点,顾青前世刻在骨子里查探真相的性子,就又显露了出来。颜姚董涛得知了他的计策,劝不住也只得听命。
眨眼,七月十五,中元节。
乐天府城外的西山上,出现了一群头带无脸面具,身穿红衣的人。
夜幕降临,山道盘旋崎岖,这些人擎着火把,口中发出喃喃的唱声,犹如火蛇攒动,不停地往山腰处的空地集结。
行进的队伍里,高矮胖瘦,男女老幼皆有,到了空地上,只见早已搭起的高台上盘坐着一个法师模样的人。
不多时,高台前乌压压站满了人,场中却无半点声息。此时夜静月上寒天,顾青混在人群中,抬头看了看,圆月好似巨大的白灯笼,惨然高挂。
高台的两侧不知何时传出幽幽洞箫,凄婉中夹着诡异的歌声,四处飘荡。
直到人人听得心头发颤,才有一位女子出来道:“今日各位想要入我天地宗,都是初选合格之人,是否能最终得缘成为教内之人,还需由坛主上师亲自遴选。
那早就盘坐在高台上的法师,缓缓站起,惊鼓响动,他合着声凭着极俊的轻功腾空掠下台来。
人群中有不少人被这亮相所震慑,虔诚地跪低,顾青亦随着众人跪妥。
那坛主走入人群,一排排行来,快速揭开每张面具,凡是钟意首肯的,他便会将面具重新合上,若是掀开不动的,就是不收此人了。
那坛主行进间步伐如飞,噌噌出手,几乎毫无停顿行云流水便已揭过了大半面具。
顾青在后头暗赞这坛主身法练得好,这等场合在他看来不过是和跳大神演戏同一个理,通过讲究仪式美感,更好地培养起信徒的崇敬之心。
当剩余不过十来个信众时,那坛主终于行至顾青跟前,他伸手刹那,身形顿住,眼神讶异中带着疑惑,过得几息才将面具重又覆到顾青脸上。
不出顾青所料,集会刚刚结束,那坛主就派人来将他单独领走。顾青又随着马车颠簸了一夜,至清晨车架停了,他掀开车帘,周围群山环绕,果然是进了深山之中。
眼前的高大建筑粗粗看去,和寻常寺庙并无不同,待顾青走过山门时,才发现本该绘有佛印的地方,都被天地宗金乌银蜍的圆形印记替代。
此处想来应该就是他之前打听到的天地宗白虎分坛。
入了内,那法师模样的坛主在偏殿受了顾青的礼,这金姓坛主也不废话,直接问道:“顾青,我见你应是识字之人,又有这等姿容,可是有些悲惨身世?”
天地宗收拢的普通信众,大多是底层百姓,长成顾青这般的,只能是烟花柳巷出身。
顾青早想过应答,“小的原是舞伎,如今年岁大了,不仅不再受家主宠幸,还时常被凌虐,不得已才逃了出来。”
他边说边掀起袖子,露出大半胳膊。
金坛主看了眼那臂上伤痕,哪一家的读书人富公子也不可能是这么个身子,显然尽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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