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淇不答,只是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回去吧。”
“儿臣遵旨。”
宇文淇刚走出宣政殿没多远,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小七,你等等。”是宇文源,赶着走了过来。
“五哥。”宇文淇停了下来,看着宇文源,不过微微颔首。自那年去了千茴岭回来,两人就越发的生疏。
宇文源看着他,也不甚在意,只是低声问他:“你府上的事,昨夜早已传遍,今日父皇没有为难你吧。”
宇文淇摇了摇头,含笑道:“劳烦五兄担忧,没事,不过被骂了一顿。”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这下,可是有空?”
“五兄有事?”
宇文源见他没有拒绝,料着有三分的把握,笑道:“想着你我兄弟许久不曾聚头畅饮,欲约你去喝两杯。”
宇文淇摇了摇头,婉拒道:“五哥好意,本不该拒绝。只是方才才听得父皇一顿教导,还是改日罢。”
他说着,朝他笑了一下,又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待宇文淇走远了,宇文源才缓过神来。他竟是看呆了,这下,留给他的也不过是一袭墨色的身影。宇文源忽然想起,小七,好像永远都穿着暗色的衣裳。
“五哥,您这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事还没做够呢?”宇文瀚在不远处看的分明,这下见宇文淇走了,便走过来不冷不热的讽了一句。
宇文源看了看他,笑着回了一句:“八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下回可别被人多抽了嘴巴子。”他说完,也就准备走了。
“听说,五哥的要议亲了。”宇文瀚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来了句。
宇文源笑道:“是啊,你都成婚两年了。我这做哥哥的,娶亲也是正常。”
宇文瀚被他这句话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倒是没了下话,只能让宇文源离去。
这也是宇文瀚的一块心病,也因此旧年宇文淇封王建府时闹得那一出,宇文溪打了他还不至于气的离席,反而是训了晋王妃两句,把他气到了。
那晋王妃闺名刘怡婷是何许人?那可是一品大臣刘傲之孙女,父辈还是镇守大祁北边一带的镇边将军。原是身份颇高的闺阁小姐,却因着自幼丧母,养在后母身边。她和宇文瀚见过一面,后因兰妃在背后安排,竟是联合刘怡婷的后母,用一包含春散将刘怡婷送到宇文瀚的床上。
皇帝虽是震怒,却因着不得不顾忌两位朝廷重臣,因着皇家颜面,火速赐婚。这才让着这最小的皇子,莫名的封了王,并迅速娶了亲。
宇文瀚是如愿娶了美娇娘,自然是对刘怡婷惜若珍宝。可刘怡婷自幼被养在深闺,后又遭遇了如此屈辱之事,纵然如今算得上生活和美,却是越发的不愿与人言谈。
这事也只有宇文瀚知道,其他人并不知晓,只说晋王妃寡言少语。可在宇文瀚心里,却是悔得不行。他知道,当初若不是那样的法子,他也根本娶不到刘怡婷。
且说宇文淇回到府里,将秋枫和剪桐唤来,细细吩咐了些事情。他知道这王府里有皇帝的人,只是为何偏是昨日之后才说?
若是如此,不妨越性如此。
“柳公子说晚间才会回府,又说今日王爷有事在身,莫要离府才是。”剪桐临走开时,对着宇文淇低声说了句。
宇文淇浑身一震,竟是连点头都没有,只身进了隔间去。
“衡儿,你都算到了么?”
他忽然有些害怕,第一次有着这样惧怕的感觉。他知道柳筠衡不会害自己,只是这人太过神秘,自己知道的东西不过面上些许,太少太少。
可他不能问他,如今也不能让秋枫剪桐去查。因为他发现,他们好像是一处的。
是因为母妃么?他对自己母妃的事情一直都不甚清楚,书房的暗门里是藏有一些关于母妃的记载,可是那样的人,让他如何清楚?
他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去了王府侧院的一间小屋。
屋里,将隔帘拉开,正对着的,是云妃的牌位。
“娘,孩儿该怎么办?如今若是反抗,会不会太快了些?娘,娘的娘家,到底是怎样的?为何孩儿是父皇的孩儿,却只觉得自己寄人篱下?”
宇文淇看着牌位,问着话,问道最后,声音哽咽了。都说在宫里,没有娘就如弃子一般,若是这样,他和柳筠衡,算不上得上同病相怜。衡儿,你的那句我是弃子,却是也在说我。
“母妃,我不明白父皇,一点也不。若是真的不喜,不如赐我一死,岂不是眼不见心为净。”
他说着,哭着,也不知是不是累了,竟是昏厥过去。
这厢亦是不知过了多久,柳筠衡从外头办事回来,左右找不见宇文淇,心下正奇怪。恰好见到剪桐,便问了句。
“王爷的确回府了,若是不在屋里,柳公子可去侧院找找。”
柳筠衡听了,忙往侧院赶去,等找到宇文淇的时候,发现他跪倒在一个牌位前,双目紧闭,面色惨白。
柳筠衡轻轻将他抱起,不料宇文淇惊醒过来。
“衡儿?”
“嗯。”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没那么快,但是也快了。这个算是被人暗算了~
小七:阿淇不开心
万更第二天,四更。明天还是四更。谢谢你们来。
☆、重病缠身
柳筠衡本想放他下来,又见他有些腿软,仍旧将他抱起。
“带我回屋吧。”宇文淇的声音沙哑,说完,就将头埋在柳筠衡的胸膛上。
柳筠衡见状,只得关了门,带着宇文淇回了屋去。他把宇文淇小心的放到床榻上,信手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整个人冻得像冰柱一样。
这屋里早上柳筠衡就让秋枫剪桐吩咐烧了地龙,可这下见宇文淇盖着被子还是整个人蜷缩着身子还不住哆嗦着,让他倒有些着急。也顾不上太多,只能脱了自己的衣服,将宇文淇揽入怀中。
宇文淇昏昏沉沉的在柳筠衡的怀抱中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见柳筠衡竟是脱光了上衣给自己暖身子。只觉得鼻头一酸,又不好表露,只能将头埋在他精壮的胸膛上。
“你这下,还难受么?”柳筠衡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好些了,方才,你见了什么?”
柳筠衡听得他这声,这才回想起方才在侧院那边,找着宇文淇的那间屋子,似一个灵堂。他见宇文淇倒在地上,一心只在那上面,哪顾得细看。
因回道:“倒是没细瞧,你昏迷不醒的。”
“我娘在那。”宇文淇轻叹了口气,“你还是把衣服穿起吧,我没事的,这些年都捱过来了。”
“没事。”柳筠衡见他身子也就刚刚缓过来,遂应道。
“你这样,小心我把持不住。”他说着,还故意伸手在柳筠衡胸膛上摸了一把。
柳筠衡的脸瞬间涨个通红,他一把将他的手握住:“又没个正经。”他说着,又小心的起身将被子盖严实了,这才将自己的衣服穿好。
“我问过太医,你的腰就算如今好了,也不得这般受寒。我身子本就如此,别累了你才是。”宇文淇说着,转过身去。方才是累了么,竟会昏过去。
柳筠衡没再做声,只是将衣服理了理,在床榻边坐下。“如何就累着我了?”
“衡儿,我在想,那年是不是就不该答应你。我悔了,真的悔了。不该的。”宇文淇停了很久,这才开口道。他忽然想起早上在宣政殿的情景,若是自己没个防备,今日定是难离那里。
“你胡说些什么?”柳筠衡看着他,料着是早上发生的事情,“若你怕了,我大可离开。我本就不属于这里,如今看来,连留下的必要也没有了。”
宇文淇半响没应,柳筠衡以为他睡了,起身准备离去。
“真的离了么?”他忽然这么一句,倒把柳筠衡气笑了。他转身过来,摇了摇宇文淇,“过些日子,若无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嗯。”宇文淇忽然咳了起来,咳得他涕泪横飞,他揪着自己的胸口,难受的无法言说。
柳筠衡轻轻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背。宇文淇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苦笑道:“我每年这个时候就如废物一般,今年倒是让你瞧了个遍。”
“又胡说。”
“不像么?我看过你给我的剑法,和我的追风是一样的剑法。可如今你练得这般的好,我这病的,和那些闺门的小姐又有什么两样?”宇文淇摇了摇头,轻轻的歪在他身上。
柳筠衡没好气的看着他,应道:“若按你现在的样子,真是连闺门小姐都不如。别说废物,就是用这两字在你身上,都不知道是不是合适。”
他是越性要气他,可宇文淇却没半点生气,他轻叹了口气:“筠衡,我活的连自己都看不透了。”
“别多想,好好养病。我今日见了程风,过几日,可能要离开一阵子。你这毕竟是王府,我如今的身份,出入并不是太方便。”他扯过被子,将他包好。
“好,我等你。”宇文淇知道自己是旧病复发,更是不想连累柳筠衡。
柳筠衡轻轻拨开他额前的发,笑道:“程风会过来替你看看你这病,别这么颓废,倒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宇文淇了。”
“嗯,好。”
“管他是谁,一个戏子而已,任凭他再大的能耐,也不过是一个戏子。”宇文海从手下那里知道宇文淇的动向时,满嘴里的厌恶。
“可这平白就跑出一个戏子,太子不觉得奇怪么?”太子妃也在一旁,不免问道。
宇文海看了施黛一眼,依旧是不屑的应道:“小七还真是死性不改。如今他既然敢公然带着戏子回府,父皇又没有动他,这就分明了那戏子早就离开王府了。不过玩玩罢了,教的什么真?”
“太子就这么放心?如今我爹虽是被您收归麾下,可凌云谷那两位,可不能小觑。”施黛继续说道。
“你这是操哪门子的心?就算拿凌云谷的两位都撑着他,就他如今的样子,不过是个虚名亲王罢了。什么都做不了,能做什么?”宇文海丝毫不放在心上。
施黛见宇文海这般,倒也不敢再吭气,反倒是边上站着的一个男子低声道:“可总不见那戏子离开景王府。”
“呵,若都能见,他还是宇文淇?”
“大哥自然是不担心,可这好歹人家还是亲王,哪知哪日就得了重任?”宇文瀚在宇文源走了之后就到了东宫找了宇文海。
宇文海放下手中的书卷,看了看这个最小的弟弟:“怎么,你这恨他的劲,还真是百年不变。”
“倒不是恨,只是看不顺。”宇文瀚自然是不承认,可又不得不承认。
“本宫独劝你一句,你如今这般,还是别去招惹他。这一二年,也让你低调些,省的父皇若是真要办了你,你几条命都不够死。”宇文海冷哼一声。
宇文淇终究是病了。
幼年时中的毒,留的病根,都一次性病发了。
柳筠衡本是要离去办事,见他这样,心里也放不下,又忙忙的去了信让程风过来。
“衡儿,你别这么担心,没事的。左不过喝几碗药就是,你不是说程风明日就会来么?你去忙你的罢,别让我误了你的事。”宇文淇见柳筠衡忙里忙外的,心里倒是越发的不忍。
柳筠衡仿若未闻,催促他道:“药凉了,还不喝么?”
“衡儿。”宇文淇赌气的躺了下去,“你快走,莫理我。”
“闹什么?”柳筠衡将药放下,将他抱了起来,训斥道,“你果真是没长大,看来我是真得考虑是不是再过几年再来看你。”
宇文淇不语,只是略有些呜咽之声,又忽然咳了起来。
“来,把药喝了。”一直待他不咳了,柳筠衡又将药碗递给他。宇文淇这下倒是乖,一气将药饮下,也不将药碗给他,自己放到床榻边上的小几上。
“我把药喝了,你可以走了。”
柳筠衡有些气噎,又忽然想起自己一直未曾提及要去做何事,难怪他会担忧。
“她明日也会来,不必担心。”柳筠衡看着他,慢慢的扔了句话出来。末了,又补了句,“你也见过。”
“微烟?”宇文淇抬起头来看他。
柳筠衡点了点头,继续道:“我本来是打算过去问她,如今程风要来,微烟这些日子都跟着他,故而会一道过来。你这下,可放心了?”他说着笑了。
宇文淇看痴了,半响,才点了点头。
夜里,宇文淇赖在柳筠衡身上,他忽然想起起小时候的事情。
“衡儿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么?”宇文淇笑道,带着微微的苦涩,他说着,闭了闭眼。
“穿心散,只是量不大。”柳筠衡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是这药,他自然是知道。这味药的药性,老头多次提及。因为那位戏痴,就是被人用这味药害死的。
穿心散,顾名思义,穿心夺命。若是量稍大些,便可当场毙命。
可这就奇怪了,如何这样的药,宫里会有?这么狠毒的药,如今就是江湖上都难寻。若有,也只能是鬼医手上可能还有些。
“奶妈先尝的,就死了。我那时心急,喝了口汤,当即就不省人事。”宇文淇说着,往柳筠衡怀里靠了靠。
柳筠衡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他抱的紧些。
“我醒的时候,只有秋枫剪桐在旁边,再没别人。秋枫说,没人理我们,不过是太医院一位太医给了药,我因着只是一口汤水,幸而救活过来。”
“他们把奶妈拉到哪里去埋了,我也不懂。只是后来听说是伤到了根本,我那时候在洛云殿待着,一直病着,足足两年。不过这些都是她们后来对我说的,太小了,我不记得这些。”
宇文淇没有太多服用药物,他不喜欢那苦苦的味道,只推说是药三分毒,故而一直拒绝服药。
“乱葬岗。一般宫里死了人,都是扔到那里埋的。”柳筠衡低声应他。
“或许吧,像她那样的人,如今或许只有几个人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七的病根是年幼时落下的,本来可以治好的,但是那时候,没人理他。
万更第三天首更,二更在12点半
☆、穿心之毒
宇文淇每每回想起这些事,整个人的情绪就起伏不定。只是难得今夜,说了这些话还是如此平静。
“衡儿,你可知,那些年我在洛云殿,我真的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皇子。更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成为亲王。我不喜欢我的那些兄弟姐妹,除了,小妹妹。”他说着,微微咳了两声。
“阿沐从小对我极好,很奇怪,她也只对我好。”宇文淇笑了一下,不知是不是牵到肺部,又咳了两声。
柳筠衡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轻声道:“夜深了,先睡吧。明日好些了,再同我说,我听着。”
“若是好不了,你可是听呢,还是不听?”宇文淇却是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柳筠衡无奈的身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又贫嘴,你先睡着,明日听你说。”
“嗯。”宇文淇没敢再说话,却侧了侧身,抱住柳筠衡。
柳筠衡怕他身子冷,抱着他,又小心的去探宇文淇身子里的那股内力。
“衡儿,别浪费你内力了。没用的。”宇文淇自然知道他在做什么,本来让柳筠衡用身子来暖自己他就有些过意不去,再浪费自己的内力去为他运功,他怎么舍得让他这样?
“傻瓜,你睡你的。”柳筠衡轻轻挠了挠他的头,却忽然喝道,“这下又要做什么?不准乱动。”
宇文淇却不听,更加把手往柳筠衡身子里探去。最后他轻轻的碰了碰柳筠衡的腰,坏笑了一声:“衡儿干嘛那么紧张?”
“…”
“你放心,我还不至于急成那样,我们来日方长。”
“…”
“今夜我只想拥你入眠。”
他说完静静的睡去,留下柳筠衡有些百感交集。他有些摸不清自己的心理,这样的感情,他从未有过,故而也有些惊慌失措。
他相信宇文淇会待自己好,可是他不能要求宇文淇只对他一人好。他是亲王,至少现在是。所以就算是同意了在一处,也终究不会在一处吧。
阿琪,我该怎么办?可我现在已经不能离开了。
“公子,王爷如今可还好?”程风和微烟是跟着凌长赋一道来的。
“还睡着,我去叫醒他好了。”柳筠衡的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说完转身就往屋里去。
凌长赋看着微烟指了指她怀里抱着的大白猫:“一会这个还是别带到他屋里去,听筠衡说,是风寒,但是挺重的。”
“我知道的,雪团乖得很。再者,我来这里是找公子说事的。”微烟笑着,揉了揉怀里的大白猫。雪团懒懒的叫唤一声,自个儿打着呼噜。
“你现在这等等。”柳筠衡说着,轻轻开门走了进去。
宇文淇依旧还在睡梦中,柳筠衡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宇文淇轻咳了几下,把自己咳醒了。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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