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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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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未秋打扮成内侍的样子趁着夜色进入白府的偏门,北木见他进去,便悄无声息的隐于暗处。白未秋轻车熟路地走在自家的后院,夜色朦胧,院中亭台如旧,幼时读书游戏常在此处。绕过假山,见不远处灯火昏黄,是三哥白清肃的居所。

白未秋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站住!”身后一声呼喝,白未秋怔怔站住,却不敢回头,又听得一声:“是谁?”

听得熟悉的清朗嗓音,白未秋微微颤抖,转过头去,已是泪流满面。

“三哥,是我。”

白清肃也是一愣,举起灯笼看清了他的面容。

灯笼掉落在地,火舌卷起,发出轻微的“哔啵”声。

“阿夏,阿夏……”白清肃呢喃着他的小名,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一脸迷茫:“阿夏,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不,是你死了么?我看到的是你的魂魄吗?”

白未秋猛地拥抱白清肃,埋头在他颈窝,带着哭腔:“我没有死,我还活着,三哥,我还活着!”

“阿夏。”白清肃将他拉离怀抱,双手握住他的肩膀,认真地看了他半晌,似乎在确认他真的活着。

白未秋此时已经平复,他举袖轻轻擦去脸上的泪痕,低声道:“三哥,我的时间不多,带我去见母亲吧。”

白清肃没有询问他如何回来,只握住他的手,将他带去白老夫人的住所。

老夫人贴身的婢女嫣若来见,说是老夫人已经睡了,三郎为何此时来见?白未秋闻言抬起了头,叫了一声:“嫣若姐姐。”

嫣若一见是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白清肃,白清肃冲她点点头,她急急忙忙地走进了内室。

内室声音响动,白老夫人蓬发披衣,急急忙忙地走出来,白未秋按捺不住地冲上前,看着老夫人鬓发皆白,他叫了一声:“母亲。”便跪倒在地,不禁潸然泪下。

“阿夏……”老夫人颤巍巍的手抚摸过白未秋的发丝脸庞,将他搂抱在怀。他抬起头,看见母亲眼中蕴满了泪水。

白清肃在一旁亦是抬袖拭泪,他上前扶起抱头而泣的母子二人,劝慰道:“母亲,阿夏,好难得能见一次面,若是哭完,岂不可惜?”

白未秋听得此言,便勉力展颜道:“三哥说的在理,母亲,孩儿已是白家的罪人。父亲在时,未能尽孝,走时,也未能送终。如今若是再让你伤怀,罪孽就愈加深重了。”

“不要这么说,阿夏,难道这些都是你的过错吗?”老妇人摇摇头,拉着他坐下。嫣若伶手俐脚地拿着绢子替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又沏了茶来。

☆、第24章

老夫人和白清肃都没有问起白未秋好不好,谁都能想到,那样的日子,能好得到哪去?她看着白未秋——她最疼爱的幼子,眼中时不时要蕴满泪水,无法控制的滴落下来。白清肃问了一句他如何回来的,白未秋摇头不语,白清肃心中了然,也知道他能待的时间不多,故而捡了很多事跟他说。

大哥的官职自那时起就没有变过,如今越发清闲,但因今日笃义王成婚,他随百官去贺,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二哥开始经商,常常北上置货,出门许久,现在也未在家中。

白未秋吃了一惊,白家一门乃翰林书香,簪缨仕族,白家子弟竟然落得经商的地步。

“没有办法,大哥的俸禄微薄,我又是个闲人,一家人的生活总要维持下去。”白清肃苦笑,忽而想起一事,道:“阿夏,不要怪你大哥,上次你回来,他……他……”

“我没有怪过大哥,那种情况下,他不敢也不能。”白未秋换了个话题:“三哥,我听说你得了个儿子,是真的吗?”

白清肃一拍脑袋:“哟,这事儿给忘了!”

“你哟。”老夫人埋怨了一句,转头对嫣若道:“嫣若,你去一趟,将潇潇抱来,四郎还未见过。”

“不必,母亲,不必!”白未秋连忙制止。

“你不想见到他吗?”

“我当然想,我做梦都想,我是真的高兴。”白未秋轻声说:“孩子此时已经睡下,若要抱来,必然得惊动三嫂。未秋回来一事,冒了极大风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白清肃只是沉默,白未秋问道:“三哥,孩子取名了吗?”

“取了,单名一个‘释’,小名叫潇潇,你提早送他一个字吧。”

白未秋微微思索,道:“‘涣之’如何?”

“涣兮其若冰之将释,好字。”白清肃点点头,还要说什么,空中传来巨响。

白未秋眉毛微皱,起身去打开窗户,望着腾空而起的五色烟火愣了愣,随即低着头,默然关上了窗户。

烟火就是信号,当烟火放完的时候,他就必须离开白家。

心中纵有万般不舍,也不得不忍痛离开,母亲握着他的手,再一次泣不成声。他扭过头,匆匆走到后院偏门,门外接应的马车已经来了。他遥遥看着躲在偏门内侧阴影里的母亲与三哥,白未秋双手攥握成拳,心中升起了强烈的求死欲望。

骨肉分离的剜心之痛,实在是难以承受,若是死了,该有多好。

死在哪呢?

大明宫么?

他浑浑噩噩地随着北木进了宫,迤逦绕折,穿过御花园,到了离他住所不远处的太液池边,他回过神来时,北木早已不见踪影。

绕过一处假山,便是回去的石子小径,假山内有声响,是哭声。白未秋霍然止步,他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隔着假山的洞孔,看见里面影影绰绰的火光。

是一个年老的宫女,一边哭泣一边烧着纸钱。

白未秋从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得知她是在为死去的翟婕妤烧纸,她曾经是翟婕妤处的宫女,翟婕妤生子时难产而死,皇子由太后抚养。说是这样,太后抚养的哪里是翟婕妤的孩子,那孩子随着翟婕妤一并薨了,太后抚养的分明是她与当今皇帝的私生子。若不是她一直装疯卖傻,怕也是得被杀了。

白未秋听得分明,悄悄离开了。

回到居所时,看到他的两个小内侍倚在门口,沉沉睡着,还未醒来。白未秋跨过他们,进入内室,点灯读书。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小内侍相继醒来,只见白未秋在灯下阅读,和先前并无不同。

白未秋一夜未眠,见到亲人的狂喜与离别的悲戚缠绕交织,还有方才偶然听来的秘密,困囿心中,翻来覆去。他蜷缩着身体,脑海中反复回忆着方才与家人团聚的片刻,有很多话还没说出口,可出宫一次太过危险,以至于他现在开始觉得后怕,身体微微颤抖。

而且,如果没有李言宜,他如何能见到?李言宜,昨晚是他成亲的好日子,他娶了那个异眸殊色的番邦公主,恐怕也不会再见到他了。白未秋带着一丝漠然,并没有因为见到亲人而对他生出一丝感激来。

快到天亮的时候他迷糊着睡过去,梦见了李言宜,李言宜头戴冕旒,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白未秋被这个梦惊醒,心骤然狂跳。

☆、第25章

永康八年,继笃义王李言宜成婚之后,皇室迎来第二件喜事——皇后临盆,产下一位皇子。

这是宫中出生的第二个孩子。

因是正宫所生的嫡长子,朝中不少大臣上奏希望皇帝将这个孩子立为太子。太后却道皇帝正值壮年,皇子又小,立太子一事不必操之过急。

这件事并没有引起朝堂的争端,因为皇子降生之时,西北边关与柔然接壤的地方爆发了饥荒。柔然军队乘机而入,吞没了边关好几处重镇。西北大量难民涌入中原,一时之间连长安街头也处处是乞儿难民。

皇帝派了龙骥将军带兵过去。

一个月没到,龙骥将军战死,几位副将的尸骨被挂上了柔然攻下的城墙上。柔然气势汹汹,已然蚕食了西北一大片土地。

满朝哗然。

玥唐开国百年,为避免武将拥兵过重,历朝皇帝不断削减武将兵权,朝中善用兵的武将不多。龙骥将军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一员猛将,曾收复南疆,平复边西叛乱,军功卓著,谁也未曾料到他会在这场征战中死去。而他一死,能用的武将就更是屈指可数。

用兵如神的倒是有一人,是皇后的爷爷兰老将军,但兰老将军实在年事已高,如今缠绵病榻,无法派他出征。

皇帝在御书房中转来转去,快要焦头烂额。

皇后送来了一盏核桃酪,顺便提起了一个人。

宁行之。

宁行之的父亲曾是兰老将军的副将,跟随兰老将军多年,后来战死沙场。宁行之子承父业,小小年纪就在军中,兰老将军还记得这个孩子的话语——好男儿自当保家卫国,马革裹尸。不求建功立业,但求仰无愧于天,俯无怍于地。老将军怜他幼年丧父,小小年纪又有如此抱负,便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指点他兵法战术。老将军不再随军之后,宁行之也留在了长安,后来便一直掌管京城禁军。

京中禁军不可由人久带,怕生变故,故而常有调动,这是皇家的规矩。

当此用人之际,最好的做法,是将宁行之调到前线去。

皇后言之有理,但皇帝仍然眉头紧锁。

太后来了。

两人朝太后行了礼,上前扶她坐下,皇帝道:“外面风大,母后派人通传一声,让朕过去就是,哪里犯得着亲自来。”

“你为国事烦忧,我也知道,怕你忙起来连膳也不用。”她看着桌上的核桃酪,又转头看着皇后,道:“兰儿是个好孩子,顾惜你的身体,想必也有法子为你分忧。”

皇后连忙跪下,道:“望母后不要责怪兰儿。”

“后宫不得涉政,但你替夫君分忧是家事,不算涉政。而孤家来此,也算是分一点忧。兰儿方才提到宁行之,那人的确擅长用兵,但为人桀骜,不可让他一人专断,必须派一人与他同去,而此人的身份地位应在他之上。”

“母后认为应该派谁去呢?”

“笃义王。”

皇帝一时沉默,皇后见机告退。

书房内温暖如春,丝毫感受不到冬日的严寒。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太后的声音悠缓而伤感,“子婴,我并不是要求你回报当年言宜的牺牲。因为你知道,这次出征有多凶险。”

皇帝侧头看着窗沿,淡然道:“母后,那八年的光阴,足以保他一生富贵安宁。”

他回头看着太后,太后眼中似乎有泪光滢动,她轻声道:“我欠他的……也是,你欠他的……”

皇帝冷笑一声,挥袖扫掉案上的核桃酪,一步步走到太后面前,眼神森冷,说:“朕不认为自己欠他,但既然母后如此要求,朕定当满足,至于他能不能,那是他自己的造化。”

☆、第26章

皇后回宫的路上,路过太液池,太液池的湖水清冽,有人披着蓑衣泛舟其上。

皇后冲那孤舟招了招手。

舟慢慢停靠在岸旁,船夫收了杆,冲皇后行礼。莲雾将皇后小心扶上船,皇后坐进舱内,端详着船头撑船的船夫,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七弟这么看着,还挺有那么回事儿的。”

船夫闻言转过头来,斗笠下是一张沉郁清俊的面容,正是李言宜。李言宜取下斗笠,顺手一扔,笑道:“兰姐姐又帮我一次大忙,无以为报,就让本王充当一次船夫,渡姐姐过湖。”

“话既这么说,那恐怕不止要渡一次。”

“渡几次都成。”

皇后笑道:“你猜的不错,我刚提了宁行之,母后就立即来跟陛下提起了你。”

李言宜点点头,显然是意料之中的。

“你可能不日就要出征。”皇后不忘揶揄:“才成婚的王爷,怎舍得放下异国的如花美眷,去忍受那边关苦寒呢?”

李言宜不语,只顾划船,忽而低声道:“船夫在水上若是迷路,可以依靠司南,但即使有司南,也往往随波逐流,不能自主。”他苦笑一声:“我本可以安心当我的富贵王爷,但我看见长安街头的流民乞儿,心中有愧。人之在世,能做的不多,在其位谋其职吧。”

“你这话倒像是有感而发,听来可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王爷。”皇后起身,莲雾来扶,她轻轻挥开,一步步走到李言宜身边,声音小的只有他们两人听见:“七弟,你离宫多年,发生了很多事。在这个大明宫,人人活的都不容易。”李言宜微微皱眉,随即松开,道:“任何人我都可以不信,但我相信兰姐姐。”

皇后叹了一口气,嗔道:“说说还成,真做起来就难了。”

“出征是第一步,你也要信我才对。”

“当然。”船行快要靠岸,皇后朝莲雾伸出手,莲雾上前扶住。上岸前皇后回头道:“我有诚意,送了你一份大礼,现在就放在你的晴柔别馆,可是费了好大的力。”

李言宜呼吸一窒,将手中的撑杆递给一旁的随从,动手扯掉身上的蓑衣,以手为枕,躺在舱内。

舱底水声悠悠,闭上眼睛,仿佛就躺在水流之上。

“王爷,到了。”

李言宜独自登岸,走进晴柔别馆。他不在宫中的时候,晴柔别馆也无人居住,只有三五个内侍婢女留在此处打扫除尘。此时内侍婢女一个都不在,想是被人支走了,他正想着就走进了庭中。

庭中有人负手而立,见他进来,便转过身来,道了一句:“你来了。”

如今无论李言宜见白未秋多少次,都会觉得他清冷寂寞,如空谷幽兰,旷野烟树。其实曾经的白未秋并不是这么一副超脱疏离的模样,至少十年前的那次夜宴上,李言宜见到的少年会笑会闹,会让他想到春天的早晨。

“是我想要见王爷的。”白未秋先开口:“那次的事,还未谢过。”

李言宜摆摆手:“不必跟我道谢,我能为你做的不多。”他将白未秋引进屋中,关上门:“外面风冷。”

屋内没有生暖炉,也暖和不到哪去。

李言宜搓了搓手,看着白未秋歉然道:“这里久未居住,连炉子也没烧。”

“我并不冷。”

“我成婚了,未秋。”李言宜别过头,“以后恐怕不能再来看你,阿尼娅去国离乡嫁给我,我不能愧对于她。我在西凉八年,离乡万里的无助我感同身受,我是她在玥唐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我,我的心意你明白……”他笑了一声,自嘲道:“其实我说多也是枉然,你根本不会在意的。”

他回头来看着白未秋,却见他面上泪痕。

“未秋!”李言宜惊呼一声,忍不住揽他入怀,柔声劝慰:“别哭。”白未秋闭着眼睛,平复呼吸,道:“我并不是你想的那般无情无义,王爷为我做过什么,我都知道。”

他抬头看着李言宜的眼睛,唇如花开,一字一句:“虽去清秋远,朝朝见白云。”

这是当年李言宜离开长安之时,白未秋留在扉页上的题辞。

李言宜心中一痛,低头去吻白未秋。白未秋迟疑片刻,随即抬手搂住李言宜的脖子。李言宜知道这是不好的,可是他怎么能推开白未秋?这是他珍视多年的梦想,第一次在他面前真实的展现出来,像谎言一样美好,伤口一样真实。

李言宜将白未秋打横抱起,走进内室。

接下来就是尘世浮华中的一场繁华沉梦。

李言宜进入的时候,直视着白未秋的眼睛。

他为这片刻清欢,甘愿摒弃一切。

“未秋。”李言宜的声音喑哑而温柔。

此处删去几段。

喘息声在滚烫的空气中弥漫。

苦多尘世欢愉少,梦短人生日月长。

“这一场仗看似凶险,其实不然。柔然军队来势汹汹,个个骁勇,想要以快取胜。先前龙骥将君虽然惨败但已经将战线拉长,边关饥荒,粮食紧缺,柔然处于更北,这冬天到了,粮草的补给更是困难。只要我方指挥得当,这仗怕是打不到明年立夏。太后的意思,并不是让笃义王真的冲到前线去厮杀,而是在后方坐镇,熟悉军队。打了胜仗之后,也算有了军功,将来多少能有一点兵权。”

皇后歪在贵妃榻上,纤手拈过绯烟剥开的橘瓣,放在口中。

绯烟奉上热茶,道:“太后难道不希望王爷稳稳当当地当一个富贵闲人吗?”

“呵。”皇后忍不住笑道:“她怎么放心?她又不是不了解咱们那位陛下。再说,以后立太子的事儿,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到时候,她还得指望笃义王呢。”皇后突然想到什么,问:“对了,瑶卿安顿在哪了?”

莲雾上前来轻轻为她捶着腿,道:“送出宫之后,告之了兰汀别苑,别苑的人早已经复过命了。”

皇后睨了她一眼,莲雾忙停下手中的差事,跪在地上,磕头道:“娘娘恕罪,莲雾自作主张,实在该死。”

“起来吧,你做得很好。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心慈手软是没什么用的。瑶卿也算是为白郎留了这么一点骨血,我念着这个,到底是不忍心。太后能玩移花接木,咱们也能。”她的语气天真,却莫名哀婉:“真想看看白郎的孩子当上乖乖的小太子是什么样子呢。”

绯烟轻声道:“那是娘娘的孩子。”

皇后点点头:“当然是我的孩子。”她的唇边含了一丝浑浊的笑意,“我与陛下的孩子。”

阿尼娅正在往李言宜腰上系一只香囊。

“什么东西?给我瞧瞧。”李言宜低头将香囊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忽而笑道:“阿尼娅,这是你绣的吗?”

“是啊,素旻和素心教我的,我好不容易才绣了这么一个。”

“绣的是什么?小鸟?鸳鸯?”

“不是!”阿尼娅将香囊抢回手里,认真道:“这是鹰,老鹰。”

鹰击长空,在西凉,鹰是英雄的化身,代表着胜利。

李言宜心中泛起一丝涟漪,伸手揉了揉阿尼娅的头发,柔声道:“既如此,那快帮我系上吧,这样我带到战场上,一定能够平安回来。”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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