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权宦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第10节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权宦作者:陈灯

第10节

那女子一张瓜子脸,双眉修长,明眸皓齿,穿着一件葱绿织锦镶着白狐毛的皮袄,肤色白腻,容光照人,竟是一个绝色丽人,楚昭道:“玉选侍不在后院呆着,来这里作甚?”

那玉夫人看楚昭脸色不好,忙道:“妾听说殿下大雪天的从闾山下来就传了良医所的大夫,担心殿下身体不适,便来看看。”

楚昭转头看双林早已的将脚穿好了鞋袜,站了起来垂手侍立在后头,低着头仿佛一个普通的内侍一般,心里有些烦闷,对玉夫人道:“女眷只在后院等传便可,这前边王府外官多有往来,有事叫人传话即可,以后莫要如此冒撞。”

那玉夫人垂头一副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低声道:“是妾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请王爷恕罪。”

楚昭对女人有些没办法,只好道:“无事,下去罢。”

玉夫人低头施礼出了去,楚昭转头,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解释道:“孤这次进京,父皇念我后院空虚,无人照顾世子,赏下来了几个伺候的侍妾。”

双林道:“是,小的们知道了。”

楚昭看他低了头看不到脸上表情,声音平平无奇,心里一阵烦闷,交代柯彦道:“你每日去给他看看脚,务必调治好了不要落下病根。”又吩咐双林道:“那望海堂的事也运得差不多了,横竖都要开春才修建,孤会叫何宗瑜盯着,你也不必再上山,好生在府里养脚,也不必到跟前来当差伺候了。”

双林应了,楚昭总觉得犹有不足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是看他垂着头站着的样子又有些心里不舒服,想着他的脚也不能久站,便道:“那你先下去吧。”自己走出了茶房,心里闷闷的,原本在山上的时候还高兴得很,如今却无端有了一种不欢而散的感觉,更糟糕的是,他想着这几个月为了办好这桩差使,也不知双林是怎么辛苦,连脚都成那样……隐隐有了一种对不住双林的感觉。

这么一想,便对那坏气氛的玉夫人有些迁怒起来,叫了因喜来道:“父皇赏下来的我不敢辞,但母后过世才满周年,这些侍妾就暂都不安排侍寝,你教她们都在后院里守好规矩,莫要随意到前头来。”

因喜道:“殿下您是凤子龙孙,这皇室守丧以日待月,哪能和民间一样守丧呢,如今世子也大起来了,殿下总要给他添些弟妹,将来也是个臂膀,便是先皇后,也是希望您开枝散叶,儿孙满堂的。”

楚昭道:“再说吧,况且京里如今这般情况,宫里乱成那样,谁知道这些人里头有没有安插了别人的人,还是规矩严些不教她们生事,便是寿哥儿那边也要精心,莫要让她们近了寿哥儿的院子。”

因喜听他说得也有道理,暗自想着还是要在藩地这边找些知根知底的女子才好,转念想想兴许楚昭并不喜欢那几个女子,倒要好好寻摸一番,也不知什么样子的女子才能打动他的心。

第78章郡王世子

这之后楚昭流水一般地往双林这边赏东西,先是一开始赏了几匹上好贡缎、大毛衣服和赏银若干,赏的是他当差小心,后头就零零碎碎了,有时候是一坛活血化瘀的酒,有时候又是听说有用的药材,有时候是几本书,还特意交代上头放了书签的地方要仔细看了,有时候是个暖筒或是用羊毛织好的暖袜,反正一天有时候会跑几次,连英顺都过来送过一次赏膳,酸道:“我倒要看看傅公公的脚怎么样了,咱们这些宫里伺候的,谁手上脚上没几个冻疮的,也就公公劳苦功高,让殿下挂心,吃个饭都忽然想起来说这个鹿筋羹活血对筋骨好,送一碗去给傅双林。”

双林知道他一贯是面酸嘴利心软的,也不和他辨,只是笑而不语,英顺看过他的脚后道:“这也好多了,你也是个傻的,主子的事自然要上心,但也犯不着这么豁出去,脚也还算了,你如今也借着这脚讨了不少便宜,只是杀人立威一事,怎的如此冒撞?咱们这些人不过借着殿下一点宠爱立身,你为主子做刀子,得罪了人,来日得罪人多了,惹了众怒,主子把你一推出去就完了,何苦?”

双林只是笑,英顺看了他几眼,有些感慨道:“着实看不出你能下那样的狠手,这些年越发看不懂你了。”双林道:“哥哥也知道身不由己了,这刀子用得顺手,主上也未必就肯轻弃,就怕全无用处,随便换个人来都能取代了,你说是也不是?”

英顺冷笑道:“你这话只好哄哄外头那两个小内侍,咱们这主子身边伺候的,哪个不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内侍横竖也不能当官,你当人人都能做李辅国童贯的?只有两种人才和你这般不留后路,一种是另有打算另有后路肆无忌惮,另外一种是对主上死心眼的忠心,为主子粉身碎骨死也不怕的,你倒说说你是哪一种?”

双林笑道:“哥哥通达精明,我当时只是一心想着那工期每拖一日便要浪费许多工钱出去,只有杀一儆百,并没想那么多,如今我看哥哥说得有道理,以后自会小心的。”

英顺气笑了,也不和这人废话,只出门交差去了。双林知道英顺一贯如此嘴硬心软,也不以为意,每日只在院子里有空了教慎事敬忠写字算账,又让他们出外替自己传话外头的店铺。

慎事敬忠两人被罚了月例,虽然双林变着法子又给他们补上了,他们还是挫败不已,每日服侍双林越发小心谨慎,这日看楚昭不知怎么又赏下来了一道蜜汁熊掌来,想是吃着好又想起双林来,便命厨房送了过来,只是双林哪里吃荤,看到直接赏了慎事敬忠吃,敬忠不由叹道:“王爷真是待公公好,只是公公怎的不吃肉,真真糟蹋了好东西,倒便宜了咱们。”

慎事道:“小声点,平时外头别乱说话,若是让人知道公公总是把殿下赏的东西给我们,那可不好。”

敬忠看了眼屋里正在百无聊赖看书的双林,这些日子厨房里也知道傅公公难得在府里,变着法子孝敬,因双林吃素,这样冷的天气,居然也弄了不少新鲜花样素菜和点心来。双林被楚昭变相禁了足,加上天冷出门少,窝在屋里养膘,倒是把前阵子掉的肉养回来了一些,不过他仍然勤练瑜伽,因此也并不见胖,只是气色好了许多,脚上也基本好了许多,溃烂已经平复如初,只是柯彦说想要断根,还是要继续日日擦冻疮油搓开活血,然后冬病夏治,第二年趁暑天热的时候,那时候再用心调治一次,方能断根。

双林看脚好得差不多了,不免有些在王府里头又待不住了,便央求了柯彦回禀楚昭,只说脚已好了,然后自己亲自去见了楚昭,道是想出府看看。

楚昭笑道:“早晨听柯彦说你脚已好了许多,我便想着你只怕又要来讨情要出去,果然这会儿你就来了。也不知这府里有老虎还是怎的,多待一日都难。外边冰天雪地的,这广宁城你待的也久了,出去有什么好玩的。孤这里有个轻闲差使让你办,开平城那边的开平郡王,马马虎虎算得上是孤的堂叔父,他父亲原封的是辽王,先怀帝那会儿因护主不利,被降了等,削了封地,如今只是郡王了,虽然仍是居住在开平府那边,也是只领着虚衔,不过到底算是宗室长辈,眼看着要过节了,下边打点了些节礼,本要派英顺去的,既然你想出去走走散散心,那便你去吧,那边定然赏你的,而且开平那边过年的马市也好看,你正顺路可以去看看。”

双林一听是去开平城,果然高兴,开平城和广宁城很近,仅那边便已开了两处马市,听说热闹不下于广宁。只是开平并非广宁藩地,藩王不可擅离封地,因此他这个内侍也一直没有机会去那边看看,如今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正可以去逛逛。楚昭看双林脸上仿佛一下子有了神采,心下也高兴,又微微叹道:“可惜明明这么近,孤却不能去——如今是连你们都比不上了。”

双林不说话,却也有些怜惜楚昭,藩王不能擅离封地,越是近,楚昭越是不能越雷池一步,藩地的朝廷官员名义上对藩王恭恭敬敬,实际上却也是藩王的监视者,一旦藩王有异动,随时可向朝廷奏报的,被发现擅离封地,那是视同谋反的。楚昭看着是一地之主,尊贵无匹,却又仿佛是这里的囚犯一样。好在楚昭也没自怜太久,又叮嘱了几句,才叫他下去办差。

双林下去接了节礼,安排了人,第二日一大早便出发去了开平城,先将节礼送了给开平郡王,开平郡王圆脸白面,胖乎乎的,听到楚昭派人来送节礼,笑得一朵花也似,果然赏了双林不少东西,又叫双林先在开平逛逛,他也要备了节礼,然后遣郡王世子回礼,给楚昭请安。

双林又在那边的马市逛了一轮,临近年底,果然热闹得紧,双林拣了不少漏,一连呆了三天,把开平城都逛了一遍,正好这边开平郡王世子也准备好了,便一同前往广宁,开平郡王世子楚明和楚昭算是一辈的,约二十来岁,虽然也算得上相貌英俊,却满脸都是酒色之气,衣着华丽,言谈举止轻浮。双林知道他们虽是藩王之后,如今却已降了等,手里没有实权,就靠着点食邑过活,朝廷不过是当猪一般养着,因此除了第一次面见见过礼,也尽量不去他面前招摇,相安无事回了广宁。

因早已派人回来通报,楚昭亲自迎了出来,看楚明要施礼,忙免礼笑道:“郡王世子不必多礼,论辈分咱们原该是一辈儿的,就不必讲究那些俗礼了。”楚明也笑道:“早就听说殿下脾气谦冲,待人和气,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二人寒暄了一番,楚昭又留楚明在广宁多住几日,笑道:“原该一尽地主之谊的带世子逛逛的,只是年下事多,孤让个长史来陪你逛逛。”

楚明忙笑道:“哪敢劳动王爷陪伴。”又指了指双林道:“这位傅公公一路都是他带我们来,这几日也熟悉了,我看他颇为伶俐,不如这几日让他带我逛逛广宁城?”

楚昭虽有些不喜,却想到横竖也是逛,想来这开平世子也就是逛逛广宁城就回去了,看在同为宗室面子上不好拒绝,便笑道:“也好。”一边叫了双林过来吩咐了两句,又带了楚明进去,设宴洗尘。

第二日双林一大早便去了楚明歇宿的院子里听他示下,结果楚明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才叫了他进去,一边和身旁替他梳洗的女子嬉笑,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广宁这边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双林道:“原本无虑山是不错的,只是如今天冷下雪,上山不易,不过可以去青岩寺拜拜佛,那边的歪脖菩萨听说灵得很,又或者可以去逛逛马市……”

楚明有些不耐烦敲了敲桌子道:“谁耐烦看这些死物,我说的是这广宁城这般繁华,总有有名的院子教坊戏院之类的热闹地方吧?花魁啊小倌儿什么的,昨儿你们王爷宴请,竟然就真的是吃饭,连个弹曲儿唱唱歌跳跳舞的都没有,他这么年纪轻轻,也太古板正经了。”

双林心里暗自腹诽虽然名义上楚明是堂哥,实际上楚昭是今上原配嫡子,就算如今不是太子,也是个深受宠爱手握实权的藩王,与被降了爵位削了藩的开平郡王不可同日而语,此人脑子几乎只是水,居然当着别人下人就说别人主子古板。却只得道:“先皇后才去了一年,我们王爷一直服着丧的,还请世子包涵,世子想看戏、杂耍还是逛院子,小的替您打点便是了。”吃喝玩乐这还不好办,比陪着爬山涉水的容易多了。

楚明眯眼看了他一会儿,笑道:“也是,忘了你是个内侍了,想必没去过那种地方,今儿本公子带你开开眼吧。”他平日里在开平就是当地纨绔,本就好斗鸡走狗,赏花阅柳的事,只是在开平城上有开平郡王拘管着,不得尽兴,如今难得领了差使来广宁这边,又有楚昭做东道,有人奉承,自然是想着要好好玩耍一回才尽兴回去。

双林很是无语,行礼后走了出来,叫了敬忠过来去传叫几个王府中本地擅长陪客的清客来,当下便带着楚明去了广宁城中最大的青楼去,包了十个漂亮清倌,唱曲弹琴,轻歌曼舞,加上那几个最擅长帮衬说笑的清客陪着奉承,猜拳行令,取色子来掷快大杯饮酒,果然楚明满意非常,酒喝到酣时,一边抱着姑娘一边笑道:“这才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嘛。”一边又问:“这里可以叫小戏子的吧?再叫几个小戏子来唱上几处,这才花团锦簇。”

那旁边陪客的姑娘就不依了,笑道:“世子是嫌我们姐妹们伺候得不好吗?再则咱们楼子里就有小哥儿,世子何必舍近求远呢?”

世子眯了眼掐了掐身旁姑娘的胸尖,色眯眯道:“这你就不懂了,水路有水路的好,旱路有旱路的好……这旱路又别有讲究,就你们楼子里养的小倌儿,和姑娘一样养着花嫣柳媚涂脂抹粉的,说话娇滴滴,路都没走过多少软趴趴的,这有什么意思,小戏子就不同了,人家那是从小冬练三伏夏练三九日日走台步练嗓子给练出来的,身段儿要硬能硬要软能软,性子也大不同,特别是那等练武生的……这床上的风情……嘿嘿……”他眯了眼仿佛回味无穷一般地笑起来。

其中一个姑娘便奉承道:“世子说得不错,我也说咱们楼子里的哥儿们一个一个养得比我们姑娘还姑娘呢,也不知客人喜欢哪里了,既这么喜欢怎不直接就找女子呢,再说日子也不久长,待到十六七岁男儿相出来了,再怎么扮也不像了……”

楚明笑道:“这楼里多的是老鸨用药让红的小哥儿长得慢一些的,不过这也没什么用,倒是宫里那些自小就去势的公公……那才是……”他本就没什么脑子,再喝了酒早已色令智昏,已是和一旁陪客的清客道:“比如你们那王府里的傅公公,那身段儿,一看就知道练过,上马的时候那腰那腿那屁股,啧啧,轻巧得就像飞上马一样,腿脚功夫了得……还有那相貌也是一等一的,最好的是皮肤,一看就知道是个极品,你们姑娘家不知道,有些皮肤定是长年吃素才养出来的,近了看都看不到毛孔……表情更不必说,那冷冷清清的样儿一动情了必是如冰雪融化一般,啧啧我这位弟弟太过古板正经,白白放这么个人在身边用来当差,倒糟蹋了这等人才……”

陪客的几个相公面面相觑,他们早听说过这位王爷的宠宦心狠手辣,又是个精明能干事的,王爷倚重非凡,哪里敢在外头说这位杀神的闲话,忙笑道:“世子果然深谙风月之道……这等小的们派人去叫几个戏子来给世子解解闷?”

楚明却有些不乐意了:“何必舍近求远……依我看,不如叫傅公公进来陪我喝两杯……王爷不是叫他仔细陪我吗?如何这会子人都不见了?这等怠慢,定是看不起我是不是?我也是堂堂正正的亲王后代,皇家血脉,便是王爷昨儿见了我,也不敢大咧咧受我的礼,论理儿他还得叫我一声哥呢!”

那几个相公心下暗骂这郡王世子不晓事,叫人家内侍来陪你逛妓院,这不是当面打脸吗?人家傅公公涵养好,虽然没进来,却也在旁边叫了个包厢里头候着,怕有什么事。如今居然还要叫人家来和妓子戏子一般的陪酒,真是够拎不清的。不过到底是宗室,不好当面拂了他的兴,其中一位清客只得劝解道:“郡王世子有所不知,这位傅公公原是我们殿下身边的红人,因着精明能干,殿下很是宠着,脾性有些不太软和,前儿听说监造望海堂,还冻杀了人立威的,连殿下也没说什么。要我说他这宫里长大的,不惯风月只是冷冰冰的,没什么意思,咱们出来玩耍的,何必叫他来扰了兴头讨不自在呢?倒是我们自己吃好喝好玩好的好。”

那楚明却是从藩王世孙变成了郡王世子,虽然酒色之徒,对人的眼色却特别在意敏感,看这清客的意思却是这样一个内侍因为是肃王宠着的,就敢不给自己面子起来,已摔了杯子勃然大怒道:“本公子堂堂宗室世子,难道连叫个内侍伺候着都不配了?不过一个猫儿狗儿一样的东西!宫里要多少没有?我就不信了!肃王殿下会因为一个内侍就不给哥哥面子!”

第79章虎狼药

清客们忙劝解起来,赔笑道:“是咱们说差了……还请世子莫要和我们计较……”那楚明却是酒上了头,越发不管不顾起来,满口嚷嚷自己的侍卫道:“你们过去把那没卵蛋的奴才小子给我捆了进来,我倒要看看肃王会为了他和我翻脸不!”

楚明手下那些侍卫平日里跟着楚明在开平城就是横行霸道,无故就要欺压人的,如今看到有乐子,岂有不撮哄的,一蜂窝冲了几个出去,果然七手八脚将正在隔间里一个人自斟自饮,不明所以的傅双林反剪了手拉了进来,傅双林莫名其妙,被几个侍卫拉着进来压着跪在地上,正挣扎不休,楚明看双林被侍卫挟制仍不断挣扎着,头发凌乱,胸口起伏不定,面颊晕红,薄唇紧抿着,那之前清冷的面容越发透出些风情来,之前本就被几个妓子挑拨起了兴头,如今欲心如炽,早嚷嚷道:“快给爷拉到里头房里去!今儿小爷还偏就要办了他!倒要看看谁敢扫兴!”

那清客们看势头不好,一边劝解,一边却早有人一溜烟的跑回王府去通报去了。

傅双林被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拉到了里间厢房里,那里头早就暖床软枕拾掇好随时供客人兴起,楚明进了来吩咐道:“剥了衣服,叫人送了热水进来,洗剥干净捆床上去!”一边又笑:“这内侍和男人纾解的方式不同,你们拿了我前些日子才配的极乐散来,到时候他就得求着我上他。”

傅双林听到不对,忙挣扎起来,却无能为力,很快被七八只手按着他,抬起他的下巴捏开他的嘴往里头灌东西,他猝不及防被灌了几大口,只觉得味道十分咸腥苦涩,却被牢牢按住了嘴让他尽吞了下去,这妓院本就热水常备,早有侍卫端了浴桶进来,便剥他的衣服,他大怒破口大骂道:“世子如此胡来莽撞,也不怕被我们王爷问罪吗?”

这话却正触痛楚明,上前给他摔了一巴掌恶狠狠道:“好囚攮的,爷宠你是给你面子,不过个没种的奴才,倒端什么架子!”一边指挥着侍卫将他剥干净了塞进热水桶里按着双林将里里外外洗了一通,洗得双林怒不可遏,反复挣扎却被死死压着手脚,洗完后被捆回床上,双手捆缚到了床头,双足被拉开栓紧在床尾,楚明看着他的肌肤滑润非常,十分猥亵的摸了两把,得意道:“果然爷没看错,好一身皮子,可惜还不是最好的时候,一会儿药起来了,你才欲仙欲死呢!你一个人乖乖呆着,等会儿我来陪你。”

双林破口大骂,却被几张帕子塞进了嘴里,帐子被放了下来,光线昏暗,楚明将侍卫们赶出去守门,又转回来悉悉索索地解衣服,双林在帐内渐渐感觉到了身子的确开始发热,心跳渐渐快起来,他呼吸急促起来,嘴却被堵住,只能用鼻子有限的呼吸,然而随着他心跳的加快,氧气渐渐不够起来,他有了轻微窒息的感觉,然而身体却火烧起来,全身肌肤敏感非凡,仿佛渴望着有人来抚摸,他难受之极,不一会儿已感觉到神智昏昏。

冬日衣服多,楚明衣服才解了一半,身上尚穿着亵衣,楚昭已带了人沉着脸冲了进来,门口的侍卫都被几个王府侍卫押在一旁,楚明还未解其意,楚昭满脸冰冷扫视了房内一眼,便直接走进去,拉开床帐便一怔,又迅速拉下了床帐,转过脸问楚明:“你给他喝了什么?解药呢?”

楚明看他来势不好,酒也清醒了几分,笑得有些勉强:“一些助兴的药而已……谁去王爷面前胡嚼舌根离间我们了?王爷可别信他,是这内侍对我无礼,顶撞了我,我想着他定是仗着王爷宠他,没大没小不知尊卑了,将来倒坏了您的名声,便想着替王爷教导教导他,小小惩罚他一番,叫他知道身份——要解也容易,调些冰水来淋一淋就解开了。”

楚昭面有怒色冷冷道:“孤的人不需要别人管教!好教世子知道,孤这里是招待不了你了,还是请你回开平吧。”一边转头喝道:“还不赶紧请郡王世子回开平!”又交代了句:“过去只和开平郡王说,小王看在同为宗室面子上,尽心尽力招待世子,可惜世子不识抬举,连孤身边人都敢轻亵,小王不敢替他管教,只好送回开平府请郡王多教教他规矩!”几个侍卫高声应诺,上来也不管楚明身上还穿着亵衣,鹰抓小鸡一般的将楚明直从楼上拎到楼下,连同几个捆好的侍卫一起扔进了车子里,甩了鞭子风驰电掣往开平府驶去。

楚昭解了大氅拉了床帐,拔了佩剑将双林四肢的丝带都削断,解了大氅将显然已失去了神智的双林从头到脚都严严实实包了起来,想着双林这人心性倔强,若是让认识的人看到他这般失态定是恼怒,便也没叫侍卫帮忙,自己将他一把抱起,却又被手里的重量惊了一下,想起他这些日子瘦了不少,这轻飘飘的体重也没养回来如今又因自己派的差使无端伤身受辱,心里怒气更盛。

楚昭一边将双林头脸遮了,抱在怀中直接出了楼子,上了车驾,才去了双林嘴里的丝巾,看他满脸通红喘着气,半睁着的眼睛里都是水光,额上满满都是细密的汗珠,楚昭隔着大氅都感觉到他浑身滚烫,心下恼怒,按住他不许他再蹭,一边吩咐外头:“着人先回王府,立刻宣柯彦到孤寝殿里候着。”一边将他裹着大氅横放在马车座椅上,拍了拍他的脸喊他名字道:“双林,傅双林?”

双林茫然地看着他,整个人仍在无意识地蹭着,楚昭扳着他的脸继续喊:“傅双林?”双林挣扎了一会儿,眼前白花花一片终于凝出了焦点,找回了些神智:“殿下……”动了动似乎想坐起来,却四肢酸软无力,楚昭按着他道:“别动,我已喊了柯彦,你感觉怎么样了?”

双林感觉到自己呼吸都是热的,摇了摇头:“我很热……给我喝点凉水……”他的声音嘶哑而微弱,苍白的脸上被热气熏出薄红,楚昭拿了桌上的茶杯扶起他来给他灌了一杯,看他张着嘴似乎连吞咽都难了,楚昭又不是个惯伺候人的,眼看着流了不少水到胸口,大氅滑落看到他从脖子到胸膛已全变成粉红色,楚昭拉起大氅将他重新裹严实按回座位道:“你再忍一会儿,等回了王府,大夫来了就好了。”

双林闭了眼点了点头,看得出他很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再蹭,却整个身躯都控制不住的细细地颤抖着,头发被汗湿贴在额头脖子上,全都一绺一绺的,楚昭又是生气又是恼怒,喝着外头道:“快点!”

到了王府的时候,双林又已陷入了昏迷中,楚昭一摸他的额头,暗道这样烧下去只怕人要傻了,也不等服侍的内侍来扶,直接连着大氅将双林抱起来往自己寝殿走去,那里柯彦早已带了药箱候着,楚昭将双林安置道床上便道:“快点,说是被喂了些助兴的药,孤看着他神志不清,只怕是什么虎狼药。”

柯彦忙过来把脉后,眉头也蹙得死紧道:“药性太烈,想必都是些鹿茸海马之类的,虽然可以开些药调理,始终还是让他自己纾解出来才好……傅公公因是中人,且想是前阵子因冻疮,进补活血的药吃多了,本就有些体质燥热,没法子纾解因此药性持久些……待药性发过了便好了。”

楚昭怒道:“他都烧成这样了,待药性过,难道要一直这般烧下去?”

柯彦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有些犹豫道:“若是想不烧,用凉水替他泡泡也便能降温了……”

楚昭皱了眉头问:“现在外头天寒地冻的,他身子又荏弱,这凉水一激他身体,好比那热石被冷水一浇便要断裂,落下病根怎么办?”

柯彦微微擦汗,这宫里治疗内侍大多是胡乱开几剂药挪到外头好不好看天命了,这些方面的确涉猎太少,更何况也没谁无端给内侍服食这么烈的虎狼药的,楚昭看他满脸为难,怒气又起:“到底会不会有病根?”

柯彦躬身道:“这虎狼之药,总会难免有些后患,只能慢慢调养……待卑职开几方药促发药性早散……”

楚昭恼怒站了起来,挥手让他去开药,催促人煎了上来给双林灌下,不过一刻钟,他却烧得更厉害了,连胡话都说起来,低低地也听不懂说的什么,只听到几声“回家”、“不在这里”的词,破碎的词语里又夹杂着抽噎,大异平常那冰冷淡漠的模样。柯彦却只道这是药性发了,待药性过了便好。

楚昭想起楚明说的话,心下犹豫了一会儿,挥退了柯彦和屋里伺候的宫人,掀起了双林身上盖的被子,看到双林两腿紧紧绞在一起,整个人蜷着,手抱着自己,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急切地抚摸着自己的肩头,似乎渴望着什么东西,却不得其法,整个人仿佛要哭出来一般,浑身肌肉都是紧绷的,后腰那里细得可怜,衬得双腿更显得修长,腰微微扭动着,似要逃避,却欲拒还迎,滑腻的肌肤包裹着精致的骨骼,整个身子密密都起了一层汗,看过去红光艳艳,热气蒸腾,他伸手抚了下他的平滑的背脊腰间,感觉到双林抖了一下,嘴里低低呻吟了声,不自觉的将身体迎合了上来,似是希望他再抚摸下去。

楚昭心头一跳,再次用眼光缓缓扫过眼下这平展的背,柔韧的腰,修长的腿,少年身躯还没长开,雌雄莫辨,肌肤似上好的桃花玉,粉光润泽,他吸了口气,终于用手挑开双林额上的湿发,扳正他的脸喊他道:“双林?孤替你解药,如何?”

双林迷迷糊糊地睁了眼看他,呼吸急促,两颊酡红一片,平时那矜持淡漠的表情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媚意,连往日那只算得上清隽的眉目,如今看起来也多了一分秾艳,楚昭低头捏了着他的下巴问:“你答应么?”

双林神智混乱中,含含糊糊道:“殿下……”

楚昭低头轻轻尝了下他的唇,感觉软而热,似乎……和女子也没什么不同,他拉起双林的下巴,再次深吻,双林整个口腔都热极了,迷迷糊糊地张着嘴任他轻薄,嘴唇因着发烧通红,一双眼睛里满是泪光潋滟,楚昭喉咙紧了紧,感觉到下腹热了起来,他低声笑了下:“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反正你总是那么闷。”一边站了起来,将自己身上的衣服都除了下来,整个人覆了上去。

双林在火热的地狱中渴求着什么却一直得不到满足,忽然感觉到了一个凉爽的物事贴了上来,有人在抚摸着他,手掌抚摸过的地方都微微颤栗着迎合了上去,身上好像很热又很冷,他仿佛被掐着腰钉在了什么东西上,四肢挣扎却软弱无力地任人宰割,有人紧紧拥抱着他,抚摸他,亲吻他,慰藉他,令他一次次颤抖着要发出叫喊,却又被堵住了口舌,只有一次一次的仿佛昏死过去,眼前爆发出一阵一阵的白光,耳朵嗡嗡嗡的响着。

英顺亲自立在寝殿外,垂着头拦住了所有要进寝殿的人,大气都不敢出,直到里头令人心跳耳红的呻吟声停了许久,楚昭终于走了出来,一边理着衣襟一边淡淡吩咐:“备水。”

英顺早已命人备下热水布巾,慌忙亲自去端了来刚要送进去,却被楚昭拦住了,接了那铜盆亲自进去,仍是不许人跟进,隔了许久,楚昭才出来,袖子衣襟湿漉漉的,吩咐人传柯彦道:“说是已退了热,让他看着开方调养,务必不许落下病根。”

第80章探病

双林终于退热清醒过来的时候,全身干净清爽地躺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只是身上穿着的皇家才能用的贡缎中衣和下身隐隐的不适,提醒着他那昏乱的梦并不是梦。

他起了身,整理了一下混乱的记忆,心里依然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不过是正正经经本本分分陪个客办个差,到底是怎么莫名其妙的惹了那色令智昏的夯货的眼,又是怎么阴差阳错的让楚昭降贵纾尊地亲身上阵给自己解药的?

他怎么就吃得下去?他不是直男么!

他难道觉得这也是个赏赐,所以干脆好好奖赏了一番这段时间劳苦功高的他?果然对古人的节操不能期望太高吗?原本还以为就算楚昭误以为他暗恋于他,两人身份犹如鸿沟,只要他自己保持距离,两人绝不可能有什么牵连,他在藩地如今过得风生水起,十分自在,美好未来本可慢慢谋划,哪里想到还能遇到这样的事!双林按着自己的头痛苦的呻}吟了声,恨不得立刻再躺下去睡一觉起来发现这一切都不过是个梦。这时慎事跑了过来,看到双林惊喜道:“公公醒了?头疼吗?”

双林睁开眼睛看他一眼问:“我怎么在这儿的?”他一说话才发现自己喉咙嘶哑干涩,几乎无法顺利发声,也不知那药到底是什么药居然如此烈性,他咬牙切齿地恨起那开平郡王世子来。

慎事笑道:“英顺公公叫人抬了你回来的,说你奉命陪开平郡王世子,酒醉着凉,有些发热,叫我们好生伺候着。”他其实听敬忠说了一鳞半爪,但是明面上的说辞却只会按英顺的来。

双林深深叹了口气问:“郡王世子呢?”

慎事道:“已是回去了听说有急事吧,王爷还派了好些侍卫相送呢。”一边端了碗药汤来道:“这是柯良医给你开的药,说等你醒了给你喝了,好好歇息几天,殿下那边听说也给了你假让您好生休息呢。”

双林动了下身子去接药汤,结果一股锐疼从某个不可言说之地传了来,他脸扭曲了起来,心里想着那楚明若是还在广宁,非要叫他知道他的厉害不可。

他心里一边咒骂着,一边接了那药喝了几口,整个人都觉得了无生趣。迟了些时辰,柯彦过来替他诊脉,双林满脸不自在,柯彦那日后其实也对楚昭究竟用了什么方法给他退热心中有些底,但他太医世家出身,深知凡事不可深究,只是和双林道:“热已退了,只是你这些天还需多吃些清热的膳食,好好调理一番,将那药性给发了出去——殿下那日后来命人找了那药的配方来,除了海马鹿茸鹿血这些烈药,居然还混了丹砂、雄黄、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等几样丹石散,十分伤身子,好在当时殿下不许给你用凉水发散,而是给你……徐徐发散,才没有留下病根,只是你还需要调养一段时间,好生疏散掉这丹毒才好。”

双林脸上微红,一旁心里又咒骂起那纨绔来,要知道这些丹石和鼎鼎大名的五石散差不多,对身体伤害是不小的,柯彦也没深究,开了药方给他,又叮咛他这些日子恐怕还会时时燥热,脾气暴躁,万不可贪凉少着衣喝冷水,多行走,多饮温水等,才走了,道是王爷有过交代,等他醒了把脉后还要去和楚昭回话。

按理说,平日里奴才得了赏要去谢恩,特别是双林这样的贴身内侍,可惜叫他为了这事去谢恩,他是断然做不出来的,于是他直接告了病,出去外宅,一头将自己埋进了店铺里。

他又不是贞洁烈女,这会子应该要死要活,但是叫他若无其事的去楚昭面前当差,他也做不出来。老实说他也很希望能和现代一夜情一样,睡过以后爽过以后大家全数失忆当没发生过或是不认识对方。可惜不行,因为和他滚床单的是他的主子,严格说来,他若是个女的,如今还得感恩戴德谢王爷宠幸惠赐雨露,更何况这还是替他解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偏偏这事就这般滑稽的成了。双林恶狠狠地咒骂了一通这该死的天老爷,最后还是怂得像个不肯负责的懦夫一样躲开了,眼看着要过年了,还是没回过王府。

也不知楚昭是不是回去后会后悔,总之他倒是一直没有找过双林,他也躲得一天是一天的在外头混着。这日他在外宅躲懒,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雷云带了许多礼品过来,笑着问他:“病得可好些了?听说你一直告病在外头,我过来瞧瞧你。”

双林心内有病,看到雷云有些不自在道:“也没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生病。”

雷云道:“那天你被那混球扣着不放,王爷带着我们几个侍卫冲过去了,你没看到王爷那脸沉得都能刮下三两霜,那小子你猜怎么着?那天王爷先是叫我们几个侍卫押着将他送回开平,又教我们传了一通话给开平郡王。开平郡王气得脸都青了,当着我们几个侍卫的面就拿了鞭子来抽了他一顿,然后第二天便亲自又押着他来了广宁给王爷负荆请罪,还说要亲自给你道歉来着。”

“王爷没让他们见你,只给开平郡王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虽说也是宗室子弟,想要教导奴才那也是应当的,怎敢说赔罪二字,便是打死了,也只能说他伺候得不好,如今只是病倒在床,已算是他福分了。只是那内侍是母后赐我的,平日里孤尚不敢轻待了他,如今倒是被旁人管教奴才,也不知母后在地下会不会怪责孤没用,惹得七八门外的亲戚都看不顺眼来越俎代庖替孤管教奴才了。按说我们宗室出身,言行礼仪反要比旁人更讲究尊贵体面些,便是教导奴才,也讲究个分寸,否则哪日他到了京里,也去教导教导父皇的奴才、太后的奴才,那就是给家里招祸的了,郡王是经过事的,也当知道这道理才是,我年纪轻,还希望郡王多教教我这其中的道理,这长辈赐下的人,是随意能折辱的吗?那岂不是把长辈的脸往地上踩呢?您说是不是。’”

“开平郡王当时一直赔笑着,也不敢再摆长辈的款,押着他家世子再三道歉,又留了许多厚礼,第二天才灰溜溜地回去了。我是听说你被折腾着凉生了病,倒是想看你来着,但是王爷这边交了个差使给我,一直在北郊那边忙着训练侍卫,好不容易要过节了放了假,今儿才得了空来看你,如今看你脸色还好,已好多了吧?”

双林含糊道:“也没什么大病,只是天冷又过节,所以懒怠到前头去伺候,有劳雷大人心上还牵挂着我。”

雷云大声道:“嗨,你这话就说的见外了,上次海东青那事还多亏了你从中斡旋,这次望海堂的事,我也听说了,要我说,傅小公公您这精明能干,真是一等一的。”他挑了个大拇指道:“便是我这粗人,也打心里佩服,难怪殿下这么倚重你,肯为了你出头,我们那天看着也觉得爽快得紧。这次殿下护着你给了开平郡王一个大大的没脸,咱们下边人听了都觉得殿下英明神武,护得住下边人,不是那等一味拿下人来作践的,难怪手下的人个个也都是忠心耿耿的。”

双林轻轻咳嗽了声,着实不想提楚昭,转移话题问:“您这次给殿下是训练侍卫吗?”

雷云道:“嗯,不过……我觉得这批侍卫之前已在哪里训练过了的,看起来竟像是从小就调教过的,年纪不大,却十分吃得苦,这冰天雪地的,他们跟着我训练,一声苦都没叫。如今叫我教着,也只是马术、骑射这些功夫,然后让我经常带着到草原上训练,熟悉这一代的地形,单看他们的名字,都是天枢、天璇之类的名字,和那些京里原本带来的官宦出身的侍卫又出身不同,倒像是些没根底的死士,如今也已选了几个好的在殿下身边当差了。”

双林点头心里明白这估计是从前王皇后给楚昭训练的暗卫了,如今是开始慢慢启用,只怕是才从内地拉出来没多久,所以要加强这边的地形地势等的熟悉,熟悉马上的训练。

雷云又说了几句闲话,看双林气色红润,便问道:“我看你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今儿天气难得放晴,不如我们去青岩寺拜拜菩萨?也给你去去晦气,明年就走大运了。”

双林这些日子的确身上时时燥热,拘在屋里脾气有些烦躁不安,想着横竖也无事,不如出去逛逛,便应了,起身叫敬忠拿了大毛衣服来换上,备了马和雷云出门,雷云看双林一反从前总是青灰色皮袍的低调样子,换了一身湖蓝色雀纹缎面镶白狐皮的新袍子,头上戴了同色大毛狐毛软冠,额上镶了块白玉,衬得他肌肤莹白,神清骨秀,偏偏又比平日里不同,似乎多了一股清气晕在眉梢眼角里头,薄唇似乎比平时红许多,未笑含情,一双眼睛也比平日清亮许多,和平日那缩在楚昭身后的奴才样子截然不同,他忍不住赞道:“这新袍子不错,显得你精神得很。”

双林在屋里光线暗没注意,一出来阳光一照才发现身上这衣服湖蓝缎面全是银色暗纹,阳光下熠熠生辉,敬忠还抱着件白狐皮的披风正要给他披上,不由道:“哪里弄的这么招摇打眼的衣服?快换了我平常穿的来。”

敬忠有些委屈道:“这是王府新赏下来的衣服,听说是王爷赏的料子让针工所做出来的。”雷云忙道:“又不是在王府里头伺候,这就要过节了,换什么换?挺好的,仔细时间过了。”

双林虽觉得不自在,但是看着时辰是不早了,再脱换一番叫雷云干等着不好,也不计较,勉强披了那披风,翻身上马,和雷云去了青岩寺。

因着是年前难得的晴天,青岩寺上香的人不少,人烟凑集,香气霾霭,雷云和双林上了香后,便在后山拣了人少僻静之处闲逛着闲谈说笑,看那白雪中时不时一树红梅,倒也好看,转过山道,便是一座小园,迎面看到一道刷得雪白的粉墙,粉墙上一行一行墨色淋漓,想来都是香客触景生情有感而发写的诗。雷云道:“我小时候在家里当奴仆一样养着,没读过什么书,做了半辈子粗人,如今虽然粗粗认得几个字,却到底诗书不通,每次看到这些读书人看看景色就能写出诗来,真的挺佩服的。”一边说脸上露出了一些遗憾之色,显然颇以此为耻。

双林压抑许久,本正是自暴自弃之时,和雷云出来散心,却也是看什么都不顺眼,看雷云有些神伤自卑之意,看着四下又无人,恶意上涌,安慰他道:“我倒是听过一首诗,很是符合这风景。”

雷云道:“哦?贤弟快说来听听。”

双林轻轻咳嗽了声道:“满墙都是屁,为何墙不倒,那边也有屁,所以撑住了。”

雷云轰然爆发出一阵爽朗大笑,一边揩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指着双林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到墙后头也传来一阵笑声,双林和雷云都吃了一惊,定睛去看,只见粉墙后头转过一群衣衫华贵的文士来,内中认识的有王府长史何宗瑜等一干东宫旧人,又有些藩地这边的清客幕僚等,一群人簇拥着中间一个眉清目朗,风华卓然的贵族青年,却正是楚昭。他微微扬了扬漆黑的剑眉,对着双林轻轻勾起唇角,目光饱含笑意,双林被那道视线定住,呼吸一窒,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只看到楚昭旁边的洛文镜笑意未绝,轻轻鼓掌道:“傅小公公实乃真趣人也!”

第81章偶遇

雷云和双林上前要给楚昭施礼,楚昭忙笑着扶了雷云道:“不必,孤今日也是便装出行,要与民同乐,不曾清寺。要过年了,王府里无事,今日和诸位王府文士出来走走赏赏梅。”

一边又看了眼双林,他老老实实低了头站在雷云后头,仿佛方才念出那首促狭诗的是别人一样,可怜他们一群人正在那照壁粉墙后头赏玩上头的题诗,恰好有几位文士也诗兴大发正往上写诗,偏巧就听到雷云的大嗓门在说话,他心里正诧异如此巧合,就听到他这数日不见的小内侍开嘴念了这一首如此促狭的歪诗,活生生把这满壁的题诗都给骂进去了,他在后头哭笑不得,只能庆幸自己幸好没有在这些人的怂恿下也题诗一首,否则也要变成那支撑另外一边墙的“满墙屁”中的一首了。

这孩子倒也乖觉,显然知道自己不小心嘲了一群人,如今低头在那里装死,偏偏他今天穿的新衣让他不似从前那般没有存在感,看着倒像哪家的富贵小公子,神清骨秀,眉目致致,只是薄唇红得有些反常,脸颊也透着有些反常的红晕,想是那药毒还没完全疏散。

这却让他想起那日的情景,红晕漫布的脸和胸膛,热得不像话的嘴唇……以及那柔韧的腰肢、光滑的肌肤、修长柔软的腿绕在他背上,他耳尖忽然也微微发热起来,不再去看双林,转头和洛文镜笑道:“想来孤这副总管很合先生胃口,这样大俗话也能得先生一句赞,适才我们多少人绞尽脑汁写的锦绣诗文,也难得先生一句夸奖。”

洛文镜笑道:“有些文人骚客自诩风流,到处吟诗题字,唐突胜景,作践山水,今日见这小兄弟畅所欲言,正中下怀。”他倒是毫不介意这又将适才那题诗的几个文人骂了进去,一边上前拉了傅双林的手笑道:“我与这位小公公十分投契,正想找日子好好聊聊,今日相逢不如偶遇,王爷莫要差遣他。”

楚昭含笑道:“能入先生的眼,也是他的福气了。”何宗瑜道:“眼看也到午时了,卑职与方丈交代了,让他在禅房准备素斋,还请殿下移步。”

楚昭笑看了雷云一眼道:“雷侍卫也一同前来吧。”雷云连忙垂手称是,一行人在知客僧的带领下到了禅房,那里果然备下了极精致的膳食,楚昭坐下,双林站到他身后持了壶替他斟茶,楚昭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些场合叫他坐下同桌吃饭他也吃不好,倒教别的王府属官觉得他轻狂,原本只是觉得在外头偶遇心里高兴便教他跟了来,如今他内侍的身份倒是有些尴尬,虽然品级不低,却是伺候自己的内官,今日陪他游寺的多是王府文官以及当地名士儒生,同桌吃饭多少落人口舌,心下有些暗悔,又舍不得就叫他走了,因此看他斟了茶,便低声和双林道:“你去外头吃了候着孤。”

双林低声应了走了出去,外头知客僧早得了吩咐,备下了精致素膳,另外有两名侍卫年青得很,颇为面生,看他出来都站起来行礼道:“傅公公。”

双林看了眼他们个个衣着藏青色无纹饰的侍卫服,并无品级,心知大概这就是雷云说的那些死士了,点头回礼道:“几位侍卫大人看着面生,是才到殿下身边当差的?”

当先一名黝黑肌肤的年约十七八的少年走出来道:“卑职天枢,这位是天璇,我们之前都听因喜总管吩咐,前些日子才到殿下身边当差的,外边还有两位侍卫名为天玑,天权,他们先在外头当值,等我们吃完出去换班。”

双林看他答话简练,态度谨慎,目光明亮,举止干练,心里暗自点头,应了两句,被他们让到上首坐下,简单吃了点素斋,好在这几位侍卫也是寡言少语,又动作极快的人,双林正好得了自在,几人默默无语吃完后,天枢和双林说了声便又去换了当值的另外两名侍卫来吃饭。

眼看着里头饮酒作诗,已是做起覆射来,输的人要么饮酒要么作诗,只怕还要许久时间,双林又被楚昭吩咐了叫等着他,不好便走,索性只说解手,走了出来自己在外边的梅林里缓缓走着,他本是和雷云出来散心,结果偏偏遇上楚昭,不免觉得全世界都在和他做对,心情抑郁难解,自找了一块向阳的大石头那里坐了看着一树一树红梅发呆,雪中红梅分外鲜艳,似曾相识的风景让他想起了多年前自己跟着仍是太子的楚昭以及雪石出府赏梅的往事来。那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但他却借机走脱,在外边自由自在了几年,如今想来,虽然那几年创建镖局胼手砥足十分辛苦,却居然是他最自在的几年。

楚昭进了梅林转了个身,便看到他的小内侍正看着梅花上的雪静静出神,眉目凉薄,神色淡淡,眼梢嘴角都落落寡欢。虽然今日晴朗,却仍是冷得紧,他却既没戴帽子,也没穿披风,淡淡的阳光柔和洒在梅花残雪上,他坐在那里倒似一副画得极淡却极有神韵的水墨画,只是,若是为这幅画题句的话——楚昭脚步顿了顿,脑里冒出了一句词来:忍教长日愁生。谁见夕阳孤梦,觉来无限伤情。

他这是在愁些什么?他仰慕自己,如今得偿所愿,虽然面薄躲出去了那么久,自己也顾念他的面子,也觉得有些不知如何和他相处,索性便也由着他在外头装病躲懒,但是他应该是高兴的吧?那日一时意动,也许是怜惜,也许是想着奖赏,索性顺水推舟,后来却也也有些思想他,所以今日巧遇,心中欢喜非常,忍不住留了他下来,只是看起来,怎么心思又多重了几分?刚才不还和雷云谈笑风生念打油诗吗?怎么一见到自己倒又成这木头样子了?

他心里觉得有些不悦,解了身上的披风,过去披在双林身上,双林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到他忙站起来,楚昭比他高了一个头,只是按了他肩膀笑道:“想什么呢?这就吃好了?这石头上凉,怎么出来也不穿上披风,柯彦说了你还要慢慢调养,等药毒散去,你可仔细些才好。”

双林微微挣了下,感觉到那大氅上蓬松的貂毛里,夹杂着楚昭身体的味道,密密笼罩着他,叫他十分不自在,他退开几步要解开那大氅,却被楚昭按着肩膀动不了,正要说话,却听到梅林里有两人在说话,似乎是过路闲谈的样子,其中一人声音酒意甚浓:“那洛文镜号称什么足智多谋,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恃才兀傲,悖谬乖张,浅薄猥琐,真是可笑。”

另外一个低沉些的声音笑道:“王爷器重他非常,今日还夸他襟怀夷旷,有晋人风,听说这左相的位子就是留给他的。”

前头那声音嗤笑了一番道:“怪道我说呢,这么多宿儒名士在这里,如何就轮到他了,看到今日他那公然拉着王爷身边权宦太监献媚的样子,几十岁的人了,对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太监喊什么小兄弟,喊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真的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了,简直耻于与他同为僚属。”

楚昭脸一沉,便要出去,双林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子,抬头轻轻摇了摇头,楚昭看他眼睛清澈,一时哑然,听外头另外一人继续道:“王爷还是分得清的轻重的,你没看吃饭的时候那内侍只是站着伺候?可见王爷心里明白得很呢,外头大事,还是要靠着咱们来的,这位王爷从前在京里就美名远扬,虚怀若谷,最是谦厚和气的,不是那等蔽于权幸、昏聩不明之人,再说那姓傅的公公听说也是有些能干之处,听说那望海堂就是他监造的,王爷也算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了。”

先头那人道:“不好说,你看看他刚才念的什么侮辱斯文的打油诗,若不是洛文镜拍掌称好,只怕当场几位题词的大人就要翻脸,也就王爷一贯谦和,太过和气了些,身边人就恃宠而骄起来了。听说前儿开平郡王世子因为触怒了那内侍,被王爷给了难堪,开平郡王亲自来赔罪,王爷都没给郡王好脸色,后来听说开平郡王回去后,生生把世子腿给打断了,关在家里读书。这内官虽然身份卑微,却是贵人身边伺候着的,个个都是手眼通天了,只是那洛文镜一贯号称清高傲骨的,如今居然也如此谄媚露骨,着实令人看不惯。”

另外一人道:“王爷的前程,不可限量啊,如今上头的这位……君心难测,将来的事如何还不好说呢,知道兄台一贯刚直,你也先收敛收敛脾气,难得王爷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王府里待遇优厚,听说过了年就要开望海堂文会,四方大儒云集,眼看这辽东一带,文脉将兴,风云际会,鱼龙得水,到时候你我正可大展拳脚,就算不能显亲扬名,也可一展才华。”

两人说着说着远走了,楚昭看双林已解了下来自己的大氅,捧在手里,低头站在一侧,睫毛掩映着眼眸,看不出神情,他深呼吸了一下,知道自己今日本来出来是为了拉拢藩地文人的,若是闹出不快来,旁人不道那两个文士有辱斯文,却只会说自己袒护内宦,偏袒洛文镜,识人不明,文人相轻相骂起来,个个一张嘴能把你说得一文不值,从前父皇就最忌惮这一点。

只是他如今只觉得一口气闷在胸中,上下不得,而如今和双林说什么都不合适,他觉得双林比那些文士更重要更得他心,可是多年收到的正统教育却知道他这话说出来不合适,“孤更看重你”这句话在舌尖滚了滚,到底咽下去了,他深深看了双林一眼,往禅房走了回去,双林跟在他后头,和从前一样安静而轻巧,他却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存在感。

青岩寺赏完梅做了诗大家尽兴而归,楚昭回了王府,因喝了酒又从外头回来,少不得服侍的人们又忙乱了一番伺候他摘冠换衣,梳头洗脸,姜汤热茶,待安定下来,他看旁边伺候的英顺问:“适才双林和我一同回来的,人呢?”

英顺微微低了头道:“他和因喜总管告了假说外头有点急事儿需要处理,已又出了府去了。殿下若是见召,小的命人去传?”

楚昭有些怅然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雪石刚入宫的那段时日,无论如何也不肯和他出宫去见旧友,更不愿意和他去参加什么宴席、文会。

他忽然好像知道了为什么双林明明得偿所愿,却比从前更忧伤而心事重重了。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可是他与双林之间的距离,不仅仅只是舟人与王子之间的距离,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他想起死前绝望看着他的雪石,大概,那不仅仅是因为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