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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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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宦作者:陈灯

第19节

魏武看她画了押,又叫人重新押李旭升上来,将周氏口供扔到他面前,李旭升面色平静,似乎早知道这结果一般,看了眼傅双林,眼色怨毒道:“案子说要三司会审,重新审理,我就知道此事怕是瞒不过了,但是当初本也死路一条,就算我不这么做,他也不会饶过我们一家人,诬告也不过是死里求生,奋力一搏罢了,都是我父亲造下的孽,我一生功名为之断送,连母亲都被禽兽不如的他为了名利害死,若是当时真的按父亲所说栽赃,这人位高权重,不过是继母,未必会赔命,打蛇不死必被咬,将来反噬起来,我们一家不过是平民,反倒要连累孩子!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栽个更大的罪名,当日早上父亲布置过母亲毒发现场后,我悄悄将那毒药放入茶水,哄他服下,那毒药好烈!才下去他就说不出话来,只看着我流下血泪七窍流血,然后立刻就死了!我们一直生活在乡下,哪里来这么烈的毒药!只怕他本来就是想用来对付我母亲的,没想到扭打之间母亲先被撞死了!他这是罪有应得!”

魏武看他表情,摇了摇头,想起之前楚昭追问,便问道:“你可知道,你父亲是和什么人打探消息,拿了毒药吗?”

李旭升面露刻骨仇恨道:“那姓王的之后再也没有见过,我们一家本在乡下耕读,日子过得也算和美,却被人无端撺掇到了京城,又卷入命案,分明有人指使,将我们这等小民的命玩弄股掌间!我不服!我若死了,化成冤鬼厉鬼,夜夜索魂!饶不了他全家满门!”他自知杀父之罪无可饶恕,自己必死无疑,因此已完全不似之前那斯文模样,而是满脸潮红,眼睛亮得惊人,十分亢奋激动。

魏武轻叹了声,看了眼自周氏招供后就一直装泥塑菩萨一般的郑跃,知道此事定然是查不出真正主使人,却昭然若揭,当下一应口供问完,签字画押,押下犯人和一应证人,此案基本已能审结,只缺判词。

恶逆之罪,按律当判凌迟,魏武看了眼傅双林,知道这人其实心最软,当初观刑都有些看不过。他只以为当初灌州李家被净身出户是他所为,既然当初没有要生父偿命,如今只怕未必忍心看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遭受酷刑,因此大笔一挥,只是拟了个李旭升斩立决,周氏知情不报,但亲亲得相首匿,她袒护丈夫,算不得大罪过,膝下又尚有三个稚童,因此无罪开释,发还原籍,嫌犯傅双林无罪开释。

判词三司看过,呈上御览,楚昭看过后,没说什么,准了后起了身,三司官员恭送,楚昭深深看了眼双林,没多说话,只起驾回宫。

只是等双林回到外宅那儿,宫里早让人送来了进宫的对牌,慎事和敬忠两人忙乱着弄柳枝水沐浴,火盆烧纸要给双林驱邪,又给他安排进宫的衣装,只道让双林快快进宫谢恩。

作者有话要说:三易其稿,我也是尽力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哪里没写圆,前边修改了几处关键地方,一是破冰社提的口号把清君侧这个比较招忌讳的删了;二是宫宴增加了楚霄和楚昭的谈话,把董阁老为什么和双林过不去的动机细化增加了,不然前情不足;三是昨晚这章增加了点为什么没有证据刑部就敢弹劾的解释,省得一些不了解古代审案的读者看不明白,其实直到现代,无罪推定都没那么容易实现,内蒙那个冤死的呼格吉勒图,湖北佘祥林杀妻案,还有现在都还没解决的聂树斌案……如果此案中双林不是身居高位并且掌着军权,还真的就能被直接办成铁案污水泼脏的,所以甜甜要给双林权力,是为了保护他,当然肯定也要承受权力所带来的反噬,两人需要面对很多困难,这也是他们回宫之前就做好心理准备的;四是修改了皇帝审案的情节,因为后头还有很多问案情节,皇帝作为大boss指挥魏武比较合适,他的气质对外内敛雍容,就不合适那种舌绽春雷大吼一声拍个惊堂木……所以我自己也觉得不合适,太崩了,所以修改了。

第151章番外之雀蒙眼

暮色四合,院子里大树叶子沙沙地响,远处似乎有鸟扑棱棱飞过,屋里已经暗下来了,侍女有进来点过灯,不过这在楚旼眼里,不过是雾蒙蒙的一团橙光罢了。

他患了雀蒙眼已数年,虽然楚霄一直在替他调治,却一直没很大好转,一到晚上便两眼一抹黑,有光就一团朦朦胧胧,没光直接变成瞎子。

楚霄很是在意,一弄到什么偏方就给他试,敷眼睛喝汤药扎针帖膏药,有阵子连烧铁雀都给他弄了吃了七日,吃得他听到鸟叫声都有些烦躁,但是楚霄这人,表面风轻云淡什么都不在意,其实性格十分执拗偏激,什么东西认定了就非要办成,他反正比较随和,索性也就由着他整天鼓捣,这几天又是吃了不少古怪的汤汤水水,也不知有什么功效,眼睛没好,其他地方却不大好了。

楚旼懒洋洋躺在窗前的贵妃榻上,动了动自己的双腿,换了个姿势,感觉有些难耐起来,楚霄这些天不知道忙些什么,就是匆匆来看他一会儿又走了——如今他倒像个深宫里等着帝王临幸的怨妃了,罢了,自给自足吧。

楚旼于这上头本就不大在意,毕竟从小也是宠大的,大一些宫里就有教习女官来教,后来又风流浪荡胡天胡地过一阵子,男女不忌,什么花样都尝过了,可从来没什么禁欲的想法,后来被瑞王管着不许他碰别人,动不动吃醋,他还有些新奇,又兼着喜欢楚霄,和相爱的人做那事,哪怕没什么花样,滋味也是大不相同,因此楚霄在这上头爱管着他,他也并不在意。

不过现在是楚霄不来,那自己解决一下也没什么。

天气甚好,窗外有淡淡的花香味飘进来,眯着眼睛,想着平日楚霄爱抚自己的动作,楚旼动了动侧了身,将自己的手滑到衣襟内,缓缓动作起来。黑发凌乱地散在榻上大迎枕边,有些垂落在地上,身上深紫色的长衫襟衫松散,胡乱敞着,露出单薄的绸裤,腰带已松褪开,露出一截白皙而细的后腰来,整个人呈现一种慵慵懒懒的气息,暗沉光线中暗紫色的丝光依然衬得他肌肤雪白,眉若黛染。双目半眯着,长睫下却各含水光潋滟,一腿伸直,一腿曲着,足上没穿鞋袜,足趾蜷曲着,他修长的手指并不急躁地抚慰着自己,脸上已涌起了浅浅的潮红,等着那令人舒服而放松地感觉慢慢升起。

楚霄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副香艳景象,他缓缓靠了过去,楚旼虽然看不见,却闻到了他身上常用的熏香味,他并不惊慌羞怯,反而嘴角一翘,脸上酒窝浮现,微微侧了身,好让自己手下那景象给楚霄看得更清楚,低声道:“要皇叔亲亲才好啊。”

楚霄伸手将他扶入自己怀中,一言不发,握住他还在缓缓动作的手腕拉了上来,顺手扯了楚旼早已松开的腰带,两下紧紧将他双手缠紧捆了起来,顺手将腰带挂在了窗棂上,让他半卧半坐在了榻上,楚旼双目找不到焦点,却仍是媚眼如丝,楚霄低了头惩罚性的在他耳边咬了下道:“这是我的东西,不许乱碰,嗯?”

楚旼感觉到他的呼吸在耳边拂过,声音低而轻柔,身下越发兴起,有些难受地并了腿:“皇叔,我的好皇叔……侄儿全身都是你的好吧?快来……”

楚霄伸了手轻轻碰了碰他兴起的地方,低头亲了亲他柔软红润的嘴唇:“都是我的?”

楚旼张嘴露出灵活舌尖逗引他:“所有的都是你的……”

楚霄吮吸许久,偏偏不碰他,他:“包括孩子吗?”

楚旼被他亲得全身发软,戏谑地挺了挺腰示意:“万子千孙,都在这儿了,都给你……还不来接着……”楚霄被他逗笑了,伸手拿了他的要害道:“还贫呢……居然敢偷偷把我的子子孙孙都给放跑?”

楚旼被他微凉的手指握着,长长舒了口气,急不可耐地摆着胯挺着腰道:“我的好皇叔,侄儿如今被你牢牢监管着,从头到脚,哪一处都是你的,什么话都听你的,快给侄儿痛快一下……”

忽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迷了眼睛往下看去,可惜眼睛迷迷蒙蒙地看不清楚,只看得到一个晃动的脑袋,他两只手纠结着捆在头顶,呜呜地喊着:“皇叔……你真是好人儿……我的好皇叔……”心肝宝贝地乱叫了一轮,不多时已是被楚霄品咂得望风披靡一败涂地,整个人软在榻上,疲惫喘息,只看到楚霄站了起来,似乎有侍女端了托盆过来,楚霄就着玉碗里吐尽了口中东西,漱口后在托盘里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转了回来,那侍女悄没声息地迅捷退下。

楚霄过来抱着他,楚旼喘息道:“好皇叔你把你那么多的侄孙都弄哪里去了?”小小的吻落在楚霄锁骨上,舔过耳垂。

楚霄低头一口咬住他的唇,拉了他一只腿起来,狠狠动作起来,仿佛倒像是在外头有什么不快一般,楚旼被他弄得有些不胜,仍是蹙眉勉力支持着,然而弄到后来,终于眼里含了泪,长眉紧蹙,也没了之前那挑弄调情要强的模样,只会战栗着闭着双眼,开始稀里糊涂地求起饶来。

两人直胡闹到深夜,楚旼才在楚霄怀里睡着了,明明被折腾得十分不堪,却仍是整个人都十分依恋地抱着楚霄,楚霄低低亲了口他泛着晶莹薄汗的额头,知道他虽然平日里绝口不提自己被圈禁的事,从前那么闲不住的人,王府京城都管不住他,整日里到处跑着斗鸡走狗,看花玩月,如今却只是一个人乖乖地被关着,被他看管着,眼里只看着院子里的几盆花,一到晚上什么都看不见了就乖乖上床,更可怕的是,这样的日子还要一日一日地过下去……只是因为他,所以选择这样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活下去。

他却不忍心,虽然他多年愿望实施了,这个人从头发丝到脚趾,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做什么说什么都只有他管着,他开始是觉得满足,渐渐却开始心疼,他不该是这样的。他想看到那个恣意飞扬、没心没肺的福王爷,却也知道那风流快活凡事不在乎的假象下,其实活着的是一个渴求爱而不得,过得战战兢兢的追求解脱的灵魂,却因为爱上了自己,不得不被圈在这小小一方天井内——他为了自己的自私留住了他活着,却有责任让他活得更好些。

过了阵日子,凤阳负责圈禁的围墙年久失修倒了,楚霄便给楚旼换了个院子,园子却是大多了,花鸟虫鱼什么都弄得极好,看得出来精心准备了句许久,活动的范围也广了许多,连骑马都有跑马场,甚至还有泡温泉用的大池子。楚旼对楚霄笑道:“你这样乱来,不怕京里问罪?”楚霄道:“那位如今忙着找人呢,哪有空管我们。再说了,我把手里的人和钱什么都交给他了,连曜哥儿也留在京里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也顾不上这边了。”楚旼讶道:“还在找傅双林?他倒是真的上心了?”又点头道:“我就说傅双林和别人不一样……常人眼看能唾手可得的东西,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楚霄道:“呵呵。”

楚旼转头看了下楚霄,十分愧疚道:“可惜了曜哥儿,他一个人住宫里,也不知道习惯不。”

楚霄道:“咱们皇族中人,难道还指望什么天伦之乐不成,生出来都各有天命,各自受着罢了。”楚旼却心里难过,虽然楚霄面上薄凉,其实对这个世子一直十分上心,如今为了他,不得不将儿子送入京里做人质,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伸了手去抱了楚霄长久不说话。楚霄看他如此,却又问了句:“这院子里你一个人无聊,不如我从外边给你弄个孩子来养着解闷?”

楚旼本来心里有些酸楚,听他说话扑哧笑道:“你当是猫儿狗儿吗?那可是一个孩子,还养着解闷。”

楚霄道:“不是看你无聊么,教他说话走路,写字画画,也能打发些时间。”

楚旼摇头道:“不必了,我又不是女人,养孩子还能养出乐趣来,再说孩子长大了也要走的,莫说孩子,便是猫儿狗儿,养出感情了又送走,岂不是白白伤心一场……从前我但凡养个宠物,便被我娘给处置了,那会儿我就觉得,我以后大概也没办法和孩子相处了,又想对他好,又怕对他好,总之还是自私罢了,怕将来伤心。”

楚霄看他又想起前事,忙转移话题开解道:“不要便不要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楚旼笑了下道:“有你也行了……”过了一会儿又感叹了句:“我们这帝王家,想要求一知心人,也是难,你看看楚昭得了天下,身边难得有个知心人,却又跑了,我们还欠了傅双林一份人情呢。”

楚霄哼了声:“人生哪有那么圆满的,总是有得有失,有所权衡,他既选择了称孤道寡,就得受着那没人敢和他同行的路。”

第152章避暑

双林进了宫,恰好路遇了太子殿下楚槿,手里牵着静安郡王正指点着御花园里的石榴道:“那个石榴酸的,不太好吃。”说完转头看到双林,双林上前行礼,楚槿忙道:“傅公公免礼,前儿听说公公惹了场官司有些麻烦,可解决了?”

双林道:“不敢当殿下挂心,已结案了。”

楚槿看着他低垂的睫毛,踌躇了一会儿才道:“如意死了,孤把他葬在含英山脚下了。”

双林低声道:“生死有命,殿下莫要太过难过。”

楚槿道:“父皇当时派了御用画师给如意画了许多小像,还请了苏州绣娘绣了屏风,听说是你给父皇出的主意,谢谢你了。”

双林道:“不敢当,为主分忧罢了。”

楚槿道:“你是进宫见父皇的吗?他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你——仔细些。”

双林道:“谢殿下指点。”

楚槿看他一直有礼疏离的样子,心里不知为何很是介意,好像自己一直努力示好,人家却并不在意的感觉,他还是经常替自己解决问题的,听说如意也是他送进来给自己的……只是不像周围那些服侍的人、伴读的,人人都很喜欢自己,自己只要稍微做些亲近的表态,其他人都是一副感恩戴德雀跃激动的样子,只有他性情好像冷淡得很……他问过身边的乳母、伺候的大太监为什么傅双林总是对他这么恭敬有礼,其他人都非常奇怪地反问:“殿下,您是一国储君,当今太子,他再得陛下的宠爱,也该对您恭恭敬敬啊。”

可是他无意中见过一次,那次天热,他路过湖边,远远看到父皇在水榭里批奏折,只有傅公公一旁伺候,也不知父皇在写什么,写了几个字忽然起了身和傅公公说了几句话,十分自然地将傅公公按入了龙座中,然后去旁边架子上找书,而傅公公这样一个平时一丝不苟的人,似乎也没觉得自己僭越,就坐在那里安之若素地用着父皇刚用过的笔,继续写起来,时不时还抬头和父皇说话,父皇拿了书回来,就着书桌摊开,站着指给他看,傅公公也不见起身让座,依然坐着微微仰头和父皇说话,两人的表情都十分轻松愉快,似乎在讨论什么很开心的事情。他是知道因为傅公公腿上受过伤,所以父皇从来不让他久站和走太长时间的,但那一日那两人之间自然亲切毫不见外的举动,教他隐隐觉得,傅公公和其他伺候的奴才,一定是不一样的。

楚槿心里正纠结,忽然手里楚楠拉了拉他的手,他低头问:“怎么了?”

楚楠满脸通红道:“大哥哥,我要解手。”

楚槿忙招呼了小太监带楚楠下去,自己也跟了上去,走远了转头看了看,看到双林还在那里躬身垂手送他,规矩一丝不差,忽然心里那点难过又起来,正好此时双林抬眼,看到他还在回头看他,嘴角一弯笑了下,一双眼睛忽然就带了神彩,不似从前那等冰冷疏淡,楚槿忽然心下一松,忽然有些雀跃起来,却仍是学着父亲稳重地向前走去。

双林看楚槿小小却一板一眼地带着楚楠,却想起许久以前楚昭带着楚煦的样子,不由有种时间过得太快,自己已老了的感觉,自己一个人慢慢往楚昭寝殿走。

寝殿外是薛早福,他看到双林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做了个手势,指了指里头,他当年被楚昭找回来后,因为双林跑了,楚昭看到他们便想起双林,加上因为已不会说话,因此安排了几个清闲的优差养着,双林回来后,因为不习惯生人伺候,这几日楚昭又把他们弄进乾华宫跟前伺候了。

双林才进寝殿,殿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依然是不爱熏香的性子,满屋里是一股清新的荷香,想是哪里供了荷叶。初夏的风吹进来幔帐微微鼓动,他一路走进去,才发现楚昭侧躺在窗边的漆卓藤榻上,身上穿着珠灰色薄纱柔软便袍,月白纱裤,头发还有些湿气,披散着在枕上,身上倒是端端正正盖着墨绿色薄衾,他从小就是个端方严谨的性子,睡相也是十分斯文严谨的,但是白天睡觉,这可是大大不合规矩的,双林走进看到他睡得十分沉,嘴唇紧抿,睫毛覆下,眼窝下有着浅浅的青色——大概这些日子都没睡好。

他想起今日魏武和他推心置腹:“这案子,明面上是我审,其实陛下便衣到了大理寺,卷宗都给翻烂了,什么疑点都问过了,真正心细如发,不遗余力,饭都没好好吃,这可是一国天子啊!何德何能,才能得此信重,满朝上下谁不疑你,老弟莫怪,当初连我对老弟你也是怀疑的,毕竟这样畜生不如的生父,换了咱们,此仇不报如何为人,因此当初审案,只是想着如何开脱你。但是陛下,却一口咬定你定然是清白的,此案凶手必然另有他人,比上这份信重,亲查案子到都是其次了,我算知道老弟你当初为何如此效忠陛下了,只是……”魏武摇头,最终没有将话说完。

他却心里清楚魏武的意思,这已经大大超出了一般皇帝对宠臣的信重了,能得到帝皇如此厚重的信任、如此不遗余力的袒护,在魏武眼里看来,已不知是福是祸了。

他在榻边蹲下来,低下头轻轻尝着那温软的唇,很软,他两世才尝到这情爱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相知相重,不需多说,彼此相知,他相信他能解决好这事,他也知道他不在意因为树大招风而招致的这些麻烦,从他们两人决定试一试的那一日开始,就都彼此全力以赴,遇到麻烦,不抱怨,不退缩,不后悔,不放弃。

他伸了舌头轻轻舔舐着眼前这个睡着的男人,在别人眼里这是帝皇,在他眼里,却是彼此相爱彼此心许的爱人。被人这样骚扰,楚昭的睫毛轻轻抖动,终于被他骚扰得醒了过来,伸了有力的手臂一把将他揽上榻,身子一翻,已将他压在了身下,反客为主狠狠地亲吻着他,两人四肢交缠,相拥而吻,唇舌彼此啃咬着对方,几日不见,体内激情鼓荡,似乎便要破腔而出,满满的思念的情绪仿佛爆炸一般的倾泻开来。

也不知纠缠许久,直到两人都出了一身汗,也没舍得起身传水,双林只是懒懒趴在楚昭身上,楚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他出了薄汗的背,低低道:“瘦了点,可该好好养养了。”

双林笑道:“陛下这几日也辛苦了,怕要伤身子,该好好歇息。”

楚昭哼了声道:“有些臣子们是太清闲了,整天给朕找事儿,朕是该去休假了,国家大事,该他们报效国家效忠朕的时候到了。”

双林将头埋入枕里笑起来,楚昭自己也笑起来,两人相拥着不说话,仿佛彼此都知道不需要再说什么。

转过两日,楚昭果然下了诏令,避暑去了!满朝文武们都惊得有些转不过脑子来,皇帝居然去避暑了!还是去的辽东,将之前的藩王府改了行宫,任性地说走就走了!

说起和靖帝,那是臣子们十分满意的,文武双全,自登基以来兢兢业业,勤民听政,旰衣宵食,这么几年,除了御驾亲征,处理朝事那是乾纲独断,举重若轻,满朝文武得了这么勤快谦和的皇帝,那都是十分惜福的。可是如今这勤快的皇帝将朝事直接扔给内阁诸臣,留了太子监国,自己一个人居然要去大宁避暑了……满朝臣子们却也说不出个不好来,毕竟从前先帝刚毅果断,严苛自律,虽然也十分勤于政事,却也时不时会去行宫避暑游乐一番的。如今今上登基数年,到底还是个年轻人,这可是头一遭要去避暑消闲,虽然不习惯,却也不能说是奢侈懒惰,更何况陛下虽然说是去避暑,还是顺便去了不冻港去视察水师,视察边防去了,重要政事,也还是有专人从京里送去大宁呈御览。

觉华岛上桃花虽已谢了,长出了青茸茸的毛桃,楚昭和双林却仍然在岛上流连。楚昭耐性好,钓鱼就能钓上许久,硕果累累。双林则在一旁烤鱼,烤生贝,给楚昭尝尝,少不得被楚昭也哄着吃了些,碧海潮声阵阵,远处蓝天飞鸟翔集,难得任性一下的帝王眉飞色舞对双林道:“朕让董阁老去巡视边界城墙修葺去了,哈哈哈,不吃个半年土他回不来,郑跃那夯货,朕也命他清查历年刑部积案,非要他脱一层皮不可,等过几天我们去草原上跑马去,然后李一默那边朕也教他安排了大船,到时候咱们出海玩儿去!”

双林在火上架着的铁丝架上滋滋作响的生蚝里头撒了些胡椒孜然和盐粒,嘴角含笑道:“陛下这是要效法昏君了。”

楚昭伸了长臂过来香了他一口:“为了你这知心红颜一笑,昏君就昏君罢!”

第153章暴风雨

碧海银沙,艳阳似火,双林少不得下海畅游一番,楚昭却在岸上一边在酒里添着冰块一边看着他,双林看他虽然表情稳重,炽热目光一直追随自己,紧紧盯着自己的动作,心中一动,知道古代北地人大多不善泳,笑着在水里问道:“陛下,我教您游泳吧?”

楚昭含笑摇头,脸上表情却有一点点向往,双林在他身边多年,知道他身份尊贵自幼被严格管教,加上北边水少,自然不会有人专门教他游泳。学游泳小时候还好,如今都一国之君了,万一露了怯呛个水慌乱挣扎,这事总不大雍容尊贵。双林平日里私心总觉得自己活了两世,其实比楚昭大上不少,又是看着楚昭从小长大的,不免对楚昭的感情里夹杂了些长辈对小辈的心软包容溺爱来,舍不得看他失望,便游到浅水边站起来向他招手,笑着诱哄他:“陛下,这里没别人,我慢慢教您,保证不会让您呛水的。”

楚昭看阳光下双林目光明亮,笑容纯粹,浅象牙色肌肤上水珠滑落使得修长身躯闪闪发光,匀称的四肢上覆盖着薄而柔韧的肌肉,因此略显单薄的肩胛并不教人觉得柔弱,短裤浸湿了堆在胯骨上,线条漂亮的脊背后看得到挺翘的臀线延伸入内。楚昭喉结微微动了动,起身含笑道:“那就学一学罢。”自己解了腰带,脱下了身上的纱袍,赤着结实的上身下了水向双林行去。

双林开始还一板一眼地教他学换气,打水,浮起,也不知道楚昭是天赋异禀,又或者是不愿意在双林面前丢面子,总之很快他就已能在浅水里缓缓游泳,颇为有模有样了。

双林还正老怀大慰自己果然有些教学的天分,楚昭却开始有些不庄重起来,两人居然实实在在地在水里又厮闹了一番,最后体力消耗过度的双林在沙滩上懒洋洋地趴着,夕阳西下,他肌肤仿佛镀了一层柔和的金光,楚昭拿了沙滩上放着的桃酒,以口渡之,双林仰头接了,两人缠绵悱恻许久,才换了衣服回院子。

然而毕竟已入了秋,他们在水里胡天黑地嬉闹了这么一轮,楚昭身子强健还好说,双林夜里却发起热来。他这些年虽然被楚昭精心呵护调养,到底是曾被折腾过伤了元气,楚昭睡到夜里发现他肌肤热得不对,忙起了身宣了太医来把脉,果然到了后半夜就身子滚烫起来,急急开了药煎了喂下,楚昭又是愧疚又是生气自己,倒是双林安慰他:“发热是好事,发散出去就好了,若是一年到头不生病,偶尔生一次那才是大病。”

楚昭听他出言全没个忌讳,按了他的嘴唇不许他胡说,心里却翻滚得厉害,这些年他时常想着他和双林将来的日子,白头到老自是好的,只是若是有人先走了,无论是谁——若是自己先走,他未将双林视如邓通董贤之流,却怕天下容不下他,若是他先走……他看着双林,他病中精力不济,绯红的脸颊旁贴着凌乱发丝,仍安抚地向楚昭微笑,不由心疼地替他擦汗,俯身低头亲了亲他汗湿的鬓角,感觉到他热乎乎的肌肤下血管蓬勃搏动,眼前这个人他失而复得数次,一开始他不过将他当成普通的内侍,后来是得用的,后来是喜欢自己的,后来……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是一开始就如斯深厚,而是一次一次的阴差阳错一次又一次的彼此确认以后,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若是双林先走,余生他该情何以堪?大概因为他自幼被教导成思虑长远居安思危的性子,这问题会时常在他们甜蜜的生活进行中在他的思虑里一闪而过。他刻意想让太子亲近双林,双林却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向,反而一点都不肯在太子面前逾轨,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他大概是担忧成为他明君路上的污点,不想让他为难,一直不愿意在自己亲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另外一个身份,想保持自己在孩子面前慈父明君的形象,宁愿委屈自己做小伏低,这教他心里更是时时心疼他。

双林其实也不过是伤了风寒,小病,当晚就退了热,但却被楚昭拘着在床上好好养着,又一日三餐盯着喂药喂水,直到太医说应该出去走走,才算下了床,这日一大早双林起来,却发现楚昭已是不在床上,一反常态直到他吃了早餐都没出现,是有什么安排?双林问跟着伺候的敬忠,敬忠道:“陛下凌晨就出海了,李大人伴着驾呢。公公别担心,陛下说了因着您才病好,不让你受那船上的苦,他过两日就回来。”

双林讶然道:“之前没听说要安排出海啊。”更何况这几日楚昭一直挂念着他的病,好端端地怎么忽然出海了。

敬忠道:“昨日陛下听说往东边乘船一直航行,能一直到一座岛上叫海皇岛的,传说那就是天的尽头,曾有过祥瑞,在高崖上建了座许久以前的老庙,听说也有哪一代帝王在那里求仙祈福过,十分灵验,说是当地百姓说若要为家人祈福,在海龙王生日那日去拜过那边的庙,就能让家人长命百岁健康幸福,陛下听了很有兴趣,正好不是今儿是六月十三么?陛下就觉得适逢其会,兴许真能灵验,便急急安排了出海,因着行程突然,特意说了不惊扰沿路地方,只由不冻港这边派了支水师跟着了。”

双林问道:“随扈禁军是哪一营?”

敬忠道:“虎贲卫二百人随扈,鹰扬卫天枢统领留在这边护卫您呢。”

双林皱了眉头道:“李一默也太出言无忌,过于轻狂了,这些民间传说也拿到御前来说,若是真有效,岂不是那边的人都长命百岁的,御驾出行本就是大事,如此突然,必定清道等有不到之处,海上又不似在内陆,尚有天气、海况需要考虑,他怎能如此轻忽便怂恿帝尊轻动?”

敬忠笑道:“您就放心吧,我听说李大人也是海上讨生活多年,入了海那还不是蛟龙得水一般?既然敢陪着陛下去,定然有把握的,听说陛下却是要去为您祈福的,公公实在不必太过担忧了。”

双林起了身道:“谁能一世不病不老?这祈福一说也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他想起楚昭这几日床前的体贴,又咽下了那些话,其实楚昭也并非那种求仙拜佛、寻丹问药的昏庸帝王,只是他们两人之间那秘不可宣的感情,不容于世,不为人理解,不能得到祝福,虽然彼此信重,却对将来都不约而同地含糊着,因为他们之间相隔得太远太脆弱,即便是贵为帝王,也未敢说随心所欲。这一次,大概是恰好碰上自己生病,那家伙的心病又犯了。他起身出外,看着有些阴沉的天空,有些担忧起来。

到了第二日,算着该返航了,双林派了人在港口候着,却都没有看到回来的船,到了傍晚,海风带来了不祥的态势,乌云随着一阵阵强劲的疾风从远处飞聚而来,远方隐隐闻雷声,风雨且至,双林亲自到了港口远眺,慎事和敬忠在一旁劝着他道:“公公,船一到派的人一准就来报您,您这风寒才好,可别吹了风,又加重了。”

双林何尝不知他在不在港口没区别,但是他心里不安,哪怕是站在港口边,也比在屋里坐立不安的好。

然而船迟迟不至,闪电自云层击下,电闪雷鸣中,暴雨落下,远处海浪在巨风中被任意揉捏,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倒卷如山峰崩塌,风发出了巨大的咆哮,风声、潮声和一道接着一道的闪电惊雷杂然并作,犹如天崩地裂一般。风掀窗帷,暗沉沉一片,双林站在廊下,虽然面上沉默平静,心里却犹如沸汤一般翻滚不定,他忽然想起多年前他和楚昭在藩地初情好之时,那时他还想着要出海看看,楚昭却断然反对,两人还闹了场小别扭,虽然后来那事以两人彼此让步而草草告结,时过境迁,如今想来,楚昭当时的心情,大概也就是预见到了这一刻的牵肠挂肚。

风声雨声中,双林度过了难捱的一夜,暴风雨到天明才堪堪停住了,也不知道船行到了哪里,双林心里安慰自己李一默是个老手了,古人定然也有观天气的法子,想必在哪里躲风雨才迟归。天枢却忽然闯了进来,身上披着蓑衣,脸色严肃:“傅公公,御驾出了事了,我们接到了船上带着的飞鸽传书!”

双林心里一惊,接过天枢递过来的飞鸽传书匆匆展开,天枢紧张道:“说是海上遇到了暴风雨,御驾所在的船在莱阳湾临时停靠时,遇上了倭人海盗主力船只十来艘,业已短兵相接!”

“倭人!”敬忠在一旁惊呼道:“海盗如何敢滋扰朝廷水师海船?”

飞鸽上携带的信息短小,透漏的信息却十分严重。双林已经豁然站了起来,将那薄薄的一张纸揉皱在了掌间:“备马,给我换衣服,我要立刻去不冻港水师那儿。”又对天枢道:“将禁军剩下的人全都给我叫上。”天枢忙应诺下去不提。

敬忠连忙去拿外袍,慎事一脸欲言又止,看着双林换了紫色掌印太监蟒袍,匆匆忙忙便要出门,慎事终于忍不住低声道:“公公,水师并非御马监统制,无诏调兵,只怕将来有麻烦。”

双林淡翻身上了马,淡淡道:“无妨,事急从权,不冻港水师是李一默氅下,备个船带支队伍还是行得通的,北平行都司这边驻扎卫所一应将士我也还指挥得动,敬忠持我的手书去和雷云那边,说借我兵三千,等陛下回来补个手令好了。”

慎事知道双林跟着楚昭在辽东经营数年,这边一系文武官员都是心腹,调兵自然是无碍的,但是此事关节却不在此,他上前拉了缰绳,低声急急道:“公公,此事不在您能不能调得到兵,而是陛下若是无事,来日会如何看您!况且这次陛下带了水师出行,只怕遇到的不过是一般海寇,很大可能您赶到的时候陛下平安无事,到时候您白白担了这罪过……”

双林转头看了眼慎事,下颔绷紧,面如寒霜:“我们的船队虽众,但水师不过成立数载,并未经过大战训练,操船者初涉远洋,不熟地形水事,如今又是暴风雨下猝不及防遇战,未必经用,你不知道海盗的厉害,若是遇上的是那传说中的海盗王,手下数万人之巨,船只也都是坚船利炮,如今畏首畏脚的,万一圣驾有失,到时候岂不是遗恨终身?”说罢将双腿一夹,纵马而行,已是带了天枢等二十多骑,往不冻港飞驰而去。

第154章调兵

肖妙娘抱着孩子走出来,正看到雷云心事重重从大门回来,忙问道:“我听说二哥哥跟前人过来传话,人呢?正好我前儿给二哥哥做了套衣服和鞋子,教他带回去给二哥哥,他难得来辽东,却老在陛下面前当差,只前儿匆匆忙忙见了一面。”

雷云道:“有正经差事,已匆忙走了,你那些衣服赶明儿我另外遣人送过去好了。”

肖妙娘有些失望道:“怎么这么急。”她看了眼雷云,看他面色严肃,毕竟已嫁给他几年,不再是从前那天真烂漫一无所知的少女了,敏感问道:“可是二哥哥那边有什么事?”

雷云道:“说是陛下出海遇到海盗,他准备带船去救驾,向我借兵三千。”

肖妙娘忙道:“这可是大事!您借了没?”一边又有些忧心道:“二哥哥真是好生辛苦,他要亲自去?会有危险不?”

雷云道:“情况不明,不知道遇到的海盗是普通海寇还是海盗主力,一般普通海寇看到官船只会主动跑的,便是对战也是不期而遇,不得不交战罢了,但若是碰上海寇主力,倭寇海盗王二大王那一群,听说盘踞为祸海上多年,有战船数百艘,手下数万人之众,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在海上称霸多年。如今又遇上暴风雨,很难说,不过海狼李氏兄弟在东南沿海也是经营多年的枭雄,有他护驾,圣驾不致有失,你二哥哥再带兵过去援护,应当不会有大事。”

肖妙娘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又看了眼雷云,纳闷道:“借兵有困难?”

雷云摇了摇头道:“借兵没问题,你二哥哥开了口,我哪有不借的,适才已命人点了兵开拨了,除了我这里,还有水师的兵力加上你二哥哥本来带着京营鹰扬卫的兵力,总有五千人跟着出海了,关键是你二哥哥……他是无诏调兵,我怕到时候会有麻烦。”

肖妙娘军伍家庭出身,听他一说,脸色也微微变了变:“这是去救驾,陛下一贯又对二哥哥很是器重的,应该不会怪罪二哥哥吧?”

雷云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危急之时救驾,陛下自然不会怪罪,但是等时过境迁,陛下若是想到你二哥哥在无诏的时候都能调集这么多兵力,只怕心里会存下刺——伴君如伴虎……如今对你二哥器重,觉得你二哥是情急救驾,来日若是被人挑拨,反而忌惮戒备起来……”

肖妙娘抱了孩子,身上微微打了个抖:“那怎么办?要不,想办法劝住二哥别去?还有你借兵给他,会不会也会被陛下记恨上。”

雷云看她如此,忙安慰她:“没事的,陛下一贯仁厚,我也只是多想了点罢了,你二哥一贯缜密,这事他自己定然能想到,既然敢借,那必是已想好方方面面,咱们只管支持他便是了。”

肖妙娘微微蹙眉,心里也蒙上了阴影。

阳光下海水碧蓝,在暴风雨中平息的大海完全没有夜里那狰狞之样,只有风里仍然有着昨夜暴风雨残存的湿度。

双林站在船头,听着身旁辽东水师知事林宇给他介绍线路:“圣驾若是从成山卫海皇岛回来,路遇暴风雨,应当是去莱阳湾泊停,莱阳湾废弃多年,只有民间渔夫偶尔会在那里驻停,后来因为时有海寇出没,连渔夫也去得少了,想必官军就是在那里与同样去避风的海寇狭路相逢的,本来这次陛下出行,随行护驾有十支船,只是偏巧遇上暴风雨,因此短兵相接起来,未必能占上风,但应当也不至于会遇险……我们这批船都是福船,打造坚固,陛下搭的那支更是最好的,便是暴风雨,也应不惧……再则登州水师那边,若是知道圣驾到,按例应该也派船随扈才对,就不知道陛下过去,知会那边没有……若信息属实,是倭人海盗,又能与朝廷水师有一战之力的,只怕是倭人那边的松浦武信的海寇……”

不冻港这支辽东水师,初始从港口到水师建立一应事务都是双林督办的,后来李家兄弟帮忙训练了一批水师将领,等楚昭登基后,李一忍留任闽地为都指挥使,却把李一默给扔到了辽东来继续训练水师,名义上是贬,实质上人人都知道辽东这是陛下潜龙之地,栽培之意自是不必说了。而有了李一默这层关系,双林在这边一贯也算得上是说一不二的,指挥起来倒也顺手,行至午时,船队已接近莱阳湾,双林一声令下,所有船只进入战时戒备状态,派了几支侦缉快船先过去侦查。

哨船回来道:“前边正在海战,目测敌方主力有龟船两艘、福船四条,海沧船两条、沙船四条、还有十来支网梭船、鹰船,两边正僵持着!对方旗打的是鹰羽旗!”

双林皱了眉头,林宇道:“鹰羽旗,果然是松浦武信!龟船一向是高丽水师用的,怕是他们劫了高丽的船,果然不是普通海寇,这种船一般配了火炮,我们要小心些。”

双林断然道:“通知全体船队,迎战!”

林宇忙命人吹起了昂扬的号角,派人在旗舰上打起了旗语,迎了上去,很快便看到了对面龟船那圆滚滚的船身,随着两船距离的迅急缩短,对方显然也发现了这支新加入的队伍,船舷上的炮窗纷纷打开,伸出各种口径的火铳射击过来,大大小小的铁球或是铅球朝他们这些船飞射了过来,“噗通!”“噗通!”不断砸在附近的海面上,激起高低不一的根根水柱,海面像开了锅一般翻滚着。

双林站在船头,有一铁球堪堪落在左舷一丈以远,掀起的高高水柱泼剌剌全洒在甲板上,双林半身淋了个湿透,林宇忙道:“傅公公请到下头船舱内观战,炮弹无眼,这上头太危险。”

双林摇头道:“这些炮弹不过是火力威慑罢了,打不中人的。”古代火器精度低,哪里有准头,不过是靠着声势浩大,战术打击使用罢了。

林宇道:“虽则如此,公公的安危重要。”

双林摇了摇头,拿了那千里眼望远镜来看过去,看到他们带的船支已靠了上去,这年头的海战,火炮用处不大,真正的战斗实际是从两船相接后开始的,军士们用弓弩、飞斧、标枪等等投掷类武器以及刀枪棍斧等进行肉搏,这时候带的兵力强弱才成为决定性的因素。

为着安全计,他们这支旗舰是没有上前和敌船相接的,双林看了下,转身吩咐天枢道:“你叫几个射箭射得好的神射手去船边射火箭,就冲那主帆射。”天枢领命下去,果然不一时射手到了位,点燃了火箭往对方的主帆上射去,很快帆上着了火,对方忙着灭火不迭。

这一批箭射出去,对方立刻发现了他们,一艘龟船主帆升起,巨大的石锚在绞盘的吱嘎声中缓缓升起,底舱的摇橹也支出划水,转身向他们这支船撞了过来。

林宇十分紧张道:“要跳帮了!傅公公!您还是下去安全些!”

双林摇了摇头道:“鹰扬卫都在咱们这支船上,这可是咱们京营精锐中的精锐,全国卫所百里挑一的好儿郎!武器装备都是最好的,就怕他们不来!”他们这支队伍是新来的,装备人员又都齐备,楚昭那边的船却是鏖战了许久又经历了暴风雨,若是他们能分了对方的兵力,楚昭那边的压力和危险也少一分。

天枢已拔刀喝令着鹰扬卫的人以及船上全体士兵戒备,团团保卫保护着双林,脸上却都兴起了跃跃欲试的神色,毕竟男儿谁不想建功立业,这场战事眼看是必胜的,端的看自己能攒下多少功劳了。

只看到对方船上“咻咻咻!”十多把飞爪远远地射了过来,牢牢抓在他们这支船的船帮上,天枢大喊一声,带着众精兵已迎了上去,而身后的弓手们依然毫不松懈地射箭,将那些想要攻上船来的海盗们射下海去。

海战原本僵持了许久,他们这援军到来前后合击,加速了海寇们的灭亡,很快一些小船开始四处逃窜,官兵们趁胜追击,不多时已陆陆续续掌握了各船只的控制权,满船搜捕海盗将他们捆起来押在甲板上,眼看大局已定,双林松了口气,让人指挥自己的船往莱阳湾里的旗舰开,却是迫不及待要确定楚昭的安危。

船靠了旗舰,双林派了人去请圣驾安并求见,须臾里头已回话:“陛下龙体安泰,请傅公公和各位将领上船觐见。”

双林心才安了一半,带了这边的一应将领登船,便看到楚昭身穿盔甲迎了出来,身上还溅了不少血和海水,显然亲自上了阵,身姿却仍挺拔,目光锐利,看向正行礼的双林之时却多了些紧张,一边道:“都免礼罢,众卿家护驾及时,辛苦了。”双眼却紧紧盯着双林身上打湿的袍服,一旁李一默深知圣意,忙招呼着诸将领分工,一边请双林服侍圣驾进舱房歇息换衣。

才进了舱房,楚昭就已急了,拉了双林的手道:“怎的自己来了?这炮弹无眼,海水无情的,你病还没好全,怎就不好好在岛上等朕。”一边亲手去脱双林的湿衣服:“这湿衣服还不赶紧换下,又要着凉怎么得了。”又叫外头伺候的侍卫去传热姜汤。

双林道:“陛下遇险,叫我如何能安然等候——下次还是莫要如此贸然出海了。”他想埋怨楚昭信了那虚无缥缈的祈福之说,却到底没开口,一边替楚昭解盔甲替他检视身上是否有伤,一边道:“李一默真是胆大包天,让您深陷险地,前儿还敢说想谋调,真该再让他这苦寒之地多磨上几年。”

楚昭噗哧笑了出来:“他也吓得不轻,不过这次错有错着,这松浦武信骚扰海疆多年,滋扰百姓,烧杀劫掠,朝廷早就想剿灭,却碍于他们熟悉海上,每次都被跑了,这次难得正好撞上,正好顺手灭了,那松浦武信被生擒了,到时候交给有司议罪,最好再审出他们的老巢来,朝廷出兵给清剿了,也好杀鸡骇猴,将这一代海疆荡平了。”

双林低声道:“说得轻松……”楚昭看他眼睛里都是血丝,知道他定是吓得不轻,心里也十分愧疚,长臂一伸揽了他便往船舱里带:“我让李一默留下来收拾残局,等会儿船只就开船回去,不过听说缴获了许多战利品,等会儿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现在咱们先歇一歇。”

双林被他按入床上,整个人都被楚昭搂入怀中,严严实实裹了被子,略微挣扎了下,楚昭笑道:“别动,好好歇着,我就抱抱你。”双林闻着他衣上的味道,说实话这么一折腾两人身上的味道都不算好闻,但却都莫名的令人安心,不多时两人便已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中。

等双林一觉醒来,船已快回到了,楚昭已不在船舱内,应该是去处理海寇的事宜了,双林换了衣服出来,遇到李一默,他兴高采烈地拉了双林神秘兮兮道:“走,带你去开开眼界!这次咱们可宰了只肥羊!”

双林有些无语,李一默拉了他去了船舱甲板上,夕阳西下,船舱上点好的战利品在夕阳中闪闪发光,大块大块的赤金饼子、砂金、金锭、马蹄金排列着,又有描金箱子里盛着满满的珍珠、蓝宝石、红宝石、大块的翡翠原石、玛瑙;柔软的绸布里包着的龙涎香、沉香、犀角、象牙……各种头面首饰、一套套精美绝伦的瓷器。

李一默道:“都是打劫来的,已审出了他们的老巢,明儿就带兵去清剿了,定然还能弄出更多的油水来!他们也是养肥了胆子,暴风雨看到我们这些官方水师,居然还想趁灾打劫,没想到遇到了咱们这硬点子,哈哈哈!”一边又和双林低声道:“你快看看喜欢那样,我给你留下,这里头还是有点好东西的,比如那犀角留着也不错,定惊安神,治病的时候未必能找到这么好的,陛下已经和我说了,让留出三成不入帐,给这次出来的将领兵士们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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