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森林作者:朗夏
第7节
一时情难自控,我上前抱住他。他浑身一震,淡淡说道:“你不生气了?”
我紧紧的抱住他:“我不许你走!”
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气,那种味道里有淡淡的忧伤,仿佛奋尽全力去生长的隐忍之爱,又似倾尽一生去爱的壮烈牺牲。
忽然间,只觉痛彻心扉,肝肠寸断。
我拉着他,回到家里,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夜色渐浓,静静发呆。兀自发呆间,林豫捧着一碗泡面来到我身旁,说道:“你又发呆。”
“没有!”
他放下泡面,轻轻坐下,看向窗外。窗外,万家灯火亮起,仿佛繁星坠落人家。他怅然若失的说道:“你和杜亦……”
他话说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幽暗的光线下,我看不清他的脸,仿佛秦皇岛的匆匆一面。瞬息之间,只觉我们近在咫尺,却又各自天涯。
我平静的说道:“如你所见。”
他忧伤的看着我,说道:“你喜欢他?”
我摇了摇头:“曾经的曾经。”
“以后呢。”
“不知道。”
一时间,我们只有两相沉默。我忽然发了疯般的想知道秦皇岛见到的一幕,可最终却被自己硬生生强忍了回去。之后,故作平静的点了一支烟,看着烟气萦绕,愁思百结。
终究还是没忍住,幽幽的问道:“你呢?你和她?”
“和谁?”他疑惑的看着我。
我看着他,恍惚明白问与不问结果都是一样。一时间只觉索然无味,于是离开阳台,背对着他说,“吃完洗洗睡吧。”
之后,径自走向卧室。卧室外传来他干脆的声音:“遵命,白少爷!”
午夜时分,我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最后枕着手臂死死的着天花板。天花板上面的花纹密密匝匝,一圈圈缠绕难解难分。错综复杂的纹理,勾勒出心事重重的画面。
“白一城。”他试探性的轻轻问道。
“在。”
“有没有一个人,你会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他轻轻的问着,我却不知如何作答。
一辈子太长,谁能为谁许下一辈子的诺言?谁又能笃定自己的诺言不会改变?一切终究是敌不过时间。时光荏苒,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人心易变。
片刻后,我淡漠的说:“没有,你呢?”
“有。”他看着我,眼底闪着熠熠光辉,“我可以抱抱你吗?”
我靠在他的肩上,淡淡的香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你身上是什么的味道?”
“迷迭香。”
迷迭香,它的花语是——回忆,象征着爱情、忠贞。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海雾中的行船迷失方向时,迷航的水手可以凭借着迷迭香的香气,来寻找陆地的位置。
第二天,林豫还未醒来,我悄悄的起床上班。刚到单位,还没坐稳领导就出现了。营销总监罗光厦召集广告策划中心全员,研究新的营销app发布会。
散会后,罗光厦来到我面前,笑着说:“白一城,这次你要好好表现。”
我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下班时,我在电梯里遇见罗光厦,开始不停的跟他阐述有关发布会的创意。罗光厦笑而不语负手而立,默默倾听着。
走出大厦,却见林豫出现在我面前。见到我,他惊呼:“呆瓜,你这一身西装,根本看不出来一百三十斤,来让我抱抱是不是真的瘦了。”
之后他抱我起来,片刻后将我放。他目光疑惑,上下打量着我,之后释然的点点头说:“衣服显得,还是死沉死沉的。”
我还未跟领导告别,就被他拉上车。车窗外的光影拂过,仿佛一幅幅画卷。他握着方向盘说道:“呆瓜,没菜了一会去买菜,想吃点什么?”
“随便!”
正在逛超市时,褚浩打来电话,对我大吐苦水,说:“同桌,林豫给我打电话说去以前那个房子没找到你,你只说不让告诉栓子,所以我……这你不会怪我吧。”
我摇了摇头,却听见那面说道:“这……不说话,看来是又得罪人了。”
忽然,我被自己蠢笑了,就算我在这面摇头要到昏迷,他又如何看到。
“一个林豫加上一个白一城,有的受了。”褚浩在电话里悲吟起来,“话说林豫这智商还真不是一般高,一下子就猜出是我告诉他的地址。”
忽然身边传来林豫的笑声,转过头去才发现,他正在偷听我和褚浩的通话,于是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一脸无奈的说:“不用想就知道是他,除了他也就我爸妈……”
他话到一半,忽然止住,之后与我并肩在超市里走着。转了半个多小时,结款离开商场。林豫忽然嚷道:“天啊!我差点忘了。”
我被吓一跳:“什么事,至于这么夸张吗?”
“至于啊!城哥,你先上车吧。”说着,他把车钥匙丢给我,之后匆匆返回。
我打后备箱,准备把东西塞进去。那一刻,我看间角落里放着一个带密码的本子。于是好奇的拿出来,试着用林豫的生日解锁,反复几次,终究不行。索性我用自己的生日尝试,只闻一声轻响,锁开来。
那个本子很自然地展开在某一页,那页里夹着一张照片。照片背面朝上,上面几行小字:一叶秋心几桑田,铅华尽落共黄昏。
我翻过照片,只见片照片上一个人,穿着蓝白相间校服,坐在高中的教室里,回眸一下。那个人的名字是,白一城。
一时间,有些恍惚。在他日记深处,竟然藏着我的照片。他曾在白雪皑皑的冬天来和我告别,又在暗香疏影的春季千里迢迢的来寻我。
始终,是放心不下我。
兀自思量间,林豫已回至我身旁,夺下日记,嗔怨道:“以后,不许乱翻我的东西。”
“那是?……”
“不许问。”他收起日记,之后开始恐吓我,“白一城,如果你要敢多问一个字,我自己开车回去,把你扔在这。”
他说着,递给我一瓶胃药,还有一盒烫伤膏。原来,他刚刚的匆匆,就是为了给我这些。我不由得心头一颤,看着他,一张熟悉的脸,二十年的相伴,从无知稚子到翩翩少年,从天真烂漫到已过弱冠。
他一直是这样,从未厌倦。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曾经陪你哭过笑过,在荒芜的岁月里,守护在你身边?人生是一场盛大的相遇,如若懂得,烦请珍惜!
我牵起他的手,周围的景色,纷纷化作时间与空间交错中的光影。此刻,他不再是记忆中残存的片段,也不是抽屉深处的一张照片。
他,就在身边。
☆、第十六章
某天夜里,在一声巨雷声中,我被惊醒。屋子里闷热闭塞的空气,宣示着一场暴雨的来临。
我坐起身,看向窗外。窗外,狂风大作,夹卷着树叶,拍打在窗子的玻璃上。乌云集结,浓厚得好似化不开的墨。一道闪电划过,天空被硬生生撕裂了巨大的口子。闪电过后,一片安静,安静的让人几乎窒息。
不消片刻,惊雷一声声响起,震天撼地,像极了世界末日的征兆。
我死死的拉住被子,细密的冷汗在背上渗出。
从小,我就害怕这样的天气,二十多年来依旧如此。这种天气简直就是我的梦魇,无数个这样夜晚,我一个人的抱着被子彻夜难眠。
一双温柔的手,将轻轻将我揽入的怀中。我转过头看向林豫,他正闭着双眼,眉头金锁,像一团化不开的忧郁。
一道闪电过后,我浑身一个战栗。他将我抱得更紧,低声说:“别怕,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之后,他不再说话,就那样紧紧的抱着我。结实的臂膀传递出来力量感,那一刻我很安心,静静依偎在他的怀里。
我知道,就算这个世界天倾地陷,只要林豫在我身旁,我都可以安稳的睡去。
夜色阴沉,漆黑一片。恍惚间,我害死看到他的手臂上有一道伤疤。那是一条很长的伤疤,像一条巨大的蜈蚣爬在他的手臂上。
我问起他的伤疤从何而来,他却守口如瓶,我也只好做罢。
清晨醒来时,我下意识的去推林豫,可是床上空荡荡的。一下子,睡意全无,我坐起身来。却看见,林豫就坐在窗前,出神的摆弄着那个贝壳。
清晰的空气吹进房里,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地上,留下斑驳的虚影,竟是一个雨过天晴的好天气。
我起身拉开窗帘,向窗外望去。经历了夜雨的洗礼后,天空一片蔚蓝,蔚蓝得令人心悸。
晨光灿烂中,林豫的微微地笑着,轻轻的说道:“早上好。”
他的笑恰如此时阳光正,一时间我看呆了,傻乎乎的立在原地。片刻后,我回过神来,移步来到他身边,从他的手里拿过贝壳,学着他的样子说道:“以后,不许乱翻我的东西。”
“它不是被我扔掉了吗,怎么会……”
我恐吓道:“不许问,如果你要再敢多问一个字,我就……我就……”
他挑起眉毛,饶有兴趣的看着我,说道:“你就怎么?”
我支支吾吾半天,却发现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忽然觉得很泄气,悻悻的坐在床边,不再理他。
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凑过来说道:“怎么了?生气了?”
我一脸幽怨,却故作大方的说:“没有,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拉着我的胳膊,嚷道:“好了好了,我知错了,白大少爷。我知道你厉害,都是我的错好不好?”
“快道歉!”我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他俯身做揖,油嘴滑舌:“我最敬爱的白大少爷,小的知错我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可好?”
“知道错了……”我的话还未说完,一股焦糊的味道传来。林豫匆匆跑向厨房,片刻后他一脸无奈的回到房间,说:“呆瓜,看来我们只能出去吃了。”
我慵懒地在床上舒展四肢,不想理他,却被他揪了起来。我终于明白他为何会有那么大力气,他依旧穿着昨晚睡觉时的衣服,浑身上只有一条墨蓝色运动短裤,六块腹肌赫然在目。
他把我揪了起来,塞到浴室,命令道:“洗漱,去吃早餐!”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漱。忽然灵机一动,是报复的时刻了!我故意弄出许多泡沫,之后用力地甩着胳膊,溅了他一身。
如此几次,他的身上已是一片泡沫。看着湿漉漉的他,我得胜般的径自笑出声来。
他嗔怒:“笑什么笑,洗个脸都不会,像只戏水的野鸭子。”
我伸出湿手,推搡着他,说道:“笑你啊,泡沫落汤鸡先生。”
他也不闪躲,直接把毛巾递给我,我开始耍赖,说:“我不会擦。”
他无奈,一脸嫌弃的帮我擦脸,顺手把挤好牙膏的牙刷递给我。之后,他拿出自己的牙刷站在我身旁。
镜子旁,两个年轻人站在那里。
镜子里,他们有着和谐统一的步骤,那是二十多年来沉淀下来的默契。
未经世事凄凉,
何谈地老天荒?
暗自窃喜相逢,
许君地久天长。
在镜子反射的光影里,我看着林豫那张熟悉的脸,却是唇边胡茬满布,一点也曾经的痕迹也没留下。
曾经的他,天然成画,精致得晶莹剔透,如今为何变的如此随性而为?
片刻后,我恍然大悟。一切,只因为我。曾经,我们年少无知,他默默无声陪伴。而后,人心渐变,他兀自伤心离开。如今,再相逢时,他却被折磨的些许沧桑。
他不去计较,放下了一身骄傲,一颗心沉默而又深长……
刷牙后,我拿毛巾轻轻擦拭嘴角,他弯下腰洗脸。他胡乱的在脸上涂着着洗面奶,三两下子结束战斗。之后,来抢我的毛巾擦脸,却看见我正呆呆的看着他。
他笑着与我对视,四目相对间,无数的美好在心中绽放,如同初春绽放的蒲公英。
他擦过脸,转身想要离开,被我顺势拉住了。我拿起剃须泡沫,递给他。他伸手来接,却一不小心踩到我刚刚甩在地上的泡沫,直接滑向我。
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我们毫无防备,措手不及。在惯性的作用下,我们跌向墙壁。他怕压到我,迅速地用一只手撑在墙壁上。
在狭小的浴室里,他的气息一瞬间变得那样近。我们相聚仅仅不到十厘米,那是一种令人面红心跳的距离。
那一瞬间,一切都变得飘渺。他滞在原地,定睛看着我,不知到他看到了什么样的画面,眼神间充满着我都不懂的情愫。
我脑中一片空白,忘记了所有思索。只记得他的眼眸。好似山林间叮咚作响的潺潺山泉般清澈,又如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般熠熠生辉。
那一刻,呼吸变得急促,我不知所措的紧紧的咬住自己的嘴唇,他气息渐渐的靠近。
“啪”一声响,我手中的剃须泡沫掉在地上,迷乱的气氛一瞬间被打破,他迅速的站直了身子将我拉起,之后背过脸去。
我稳稳身行,捡起剃须泡沫,语无伦次对他说道:“你胡子刮的好长。”
“我知道了。”他回答道,伸出结果剃须泡沫,却依旧背着脸。
我把剃须泡沫交付到他手上,迅速离开浴室。片刻后,只听见他在浴室里叫到:“呆瓜,你把剃须刀藏在哪里了?”
之后,探出带着一脸剃须泡沫的头,可怜巴巴看着我。
看着他分外滑稽的样子,我止不住的笑着,之后找到剃须刀递给他,却迎来他一副不解的神情。
他装成一副无辜的表情,对我说:“这是什么东西,好高科技的样子,我不会用。”
我按下开关,认真的给他示范,说:“看,就这么用。”
在看到他狡黠的表情后,我知道我又上当了。生气的撂下剃须刀坐,坐到沙发上不再理他。他拿着剃须刀,来到我身旁,推搡着我:“呆瓜,城哥,白大少,你帮我刮呗!”
我背过身去,装作看不见的样子,他却不依饶不饶的推搡着我。在他的死缠烂打下,我接过剃须刀。处理完胡须,他洗掉一脸泡沫。之后穿上一件运动背心,来到我面前,说道:“帅不?”
我认识他的二十多年里,他一直精致的好像一个王子。这是他第一次穿上背心短裤,运动装勾勒出他健美的线条,原来他有一身结实的肌肉。难怪他说我胖,会嘲笑我的肢体不协调。我学着他的样子,说道:“这是什么东西,很帅的样子,我不会看。”
他忽然笑了,笑的很开心。他笑着拍了拍我的头,说:“有眼光!”
之后拿了钱包,拽着我出了门。
雨后,整个城市像被洗过一样,空气清新,日光和煦。我们并肩走在路边的树荫之中,好似回到了那片犹豫森林。曾经,那片犹豫森林是我们流连之处。它见证了我和林豫高中时期的成长,见过我们的青涩懵懂,也承载了我们欢声笑语。
不知现它如何,那座秘密城堡是否还在?
此时此刻,雨过天晴,微风徐来,枝叶轻响,投下斑驳的树影。树影斑驳中,林豫就在我身边,巧笑嫣然。那一刻,我希望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可惜,很多事情并不如期许的那样。就像雨终究会停一般,路终究还是要走完。
很多年后,林豫我彻底是去林豫。在林豫离开的三年里,无数个不眠之夜我都会在这条路上兀自徘徊。路边的很多店铺都换了又换,那个关于我们回忆的早餐店依旧还是老样子。我曾经一次又一的来到这里,只是再也找不到曾经的过往。
林豫的离去,成为我永生永世不能淡去的痛,在无数的煎熬中,我紧紧抓住回忆不放,那些回忆只属于我和林豫。
就算,我让程子初身败名裂,去不能弥补什么,不懂得珍惜的人是我,这是我的罪孽,无法救赎。
而后的某一天中午,林豫忽然浑身出现在我单位。只见他浑身是血,却直接冲到我的工位。见到我正在忙碌的工作,他长舒一口气,却是口吐鲜血。之后瘫倒在地,眼睛也深深合上了。
我吓得一时不知所措,幸好对桌的王嘉明当机立断,拨通120。
林豫被急救中心的车送到医院,之后推进急诊室。
我坐在门外,焦急等待,抑制不住的浑身战栗,幸好王嘉明一直陪着我,不然我随时都有可能。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终于一个多小时后,抢救终于结束。林豫被推出抢救室,惨白的脸色,却对我扯出一个笑容。
医生平静的说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擦伤和过渡惊吓。”
幸好他无大碍,我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第二天,交警找到他,他却把我赶出病房,我被弄得一头雾水。待交警走后,问起他受伤的缘由,他却只是简单的说了两个字“车祸”,其他的绝口不提。直到很久以后,这一幕重新上演,我才知道,原来他竟这样一直默默保护着我。只是当时,我被他敷衍过去,我也没过细想,只当他是自己不小心。
我请了假,陪在他的床边,仔细的看护着他,却被他一顿嘲笑。他嘲笑着说:“白一城,我又不是的了绝症,你怎么像是看着濒死的老者呢。”
我没有与他争辩,将切好的苹果递给他。他接下苹果,面色有些许歉疚说:“对不起,害你好几天都不能上班。”
“乱说话,没有对不起。”说着,我等了他一眼。他笑了起来,不在说话。
林豫出院的那天早上,单位来电话。由于app内测出现故障,发布会的所有事宜都要改变,罗光厦在电话里一遍又一遍的催促着我。
我看着病床上的林豫,有些犹豫。林豫却径自起身,把我向病房外推去。他一边推着我,一边说:“呆瓜,我又跑不了,等你开完会再来找我,我们一起回家。”
我极其不放心的离开,走出医院再三回首,始终有些担忧。会议进行了整整一天,走出办公室已经日落西山。我急匆匆的向大街上跑去,准备拦下出租车到医院接林豫。
却见灯火流动中,一个身影渐行渐近,最终停在我身旁,为我批了件衣裳。之后,笑着说:“呆瓜,我来接你回家。”
我看着他,有些疑惑。他笑着说:“我又不是病入膏肓,中午不见你,所以自己办了出院,之后来到你单位等你,没成想一等就是一下午。”
说着,他拉着我相机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