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全然不知情,无虑无忧地忙着长大,忙着闯祸的时候。
这个女人每月都要带着果品、茶点、新衣到僻静的幽巷里来,和他母亲杨氏一件一件,事无巨细地讲着他生活中的全部琐碎。
两人一并分享着属于她们共同的那个孩子的成长点滴,也会发愁他今后的路怎么走,担心他能不能顺顺利利,健康长大。
然而凡人寿数短暂,天命又何其猝不及防,倏忽便是生离与死别。
“这些是之后,我娘告诉我的。”
正厅内添了盏灯,光打过来不偏不倚落在他唇上,或许是说太久话,隋策的嘴唇瞧着有些发干。
这让他笑时,莫名会透出一丝自嘲的无能为力。
“说来我也对不起她。”
“叫了她那么多年的娘……现在说改口就改口,成了大娘。”隋策扪心自问地回忆道,“我若是她,听到这称呼心里肯定会很难受吧。”
他低了一下眼,无奈地耸肩,“可到头,我却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挺不孝顺的。”
商音无端一“咯噔”,说不清缘由地有些感同身受,神色在皱眉间浮起一丝暗沉。
“怎么?”
发现她目光冷肃,隋策半作调侃地揶揄道,“看不起我出身微贱啊?”
“不是。”
商音却没有和他打趣,她收回视线,面向无边黑夜由衷说,“只是很羡慕你,有两个那么疼你的娘。”
青年微微启口,瞬间就心领神会地明白了什么,跟着她所视之处望去,嘴边泛泛一笑,“是啊,刚得到她的死讯时,我就一直固执的认为,是我害死了她。
“纵然不是我,我也难辞其咎。毕竟……”
他顿了顿,掩饰什么一样舔过嘴唇,“毕竟那一整年,我都任性的,不肯回家见他们一面。”
于是老天爷让他如偿所愿。
所以他会消沉,会酗酒,会自暴自弃地,坐在禁宫屋宇之上,对着无尽的苍穹扪心自问,彻夜不眠。
他恨自己的无能,也恨自己的年轻。
如果人从生到死,所有用以蜕变的经历都得用这种血泪来换,那未免太残忍了。
商音在一旁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隋策唇角牵起的弧度。
在此之前她曾见过他各式各样嘲笑,冷笑,皮笑肉不笑,或是无可奈何地笑叹,却不知为什么,无论哪一种都没有他这时这瞬的笑意来得那么令人印象深刻。
青年长眉下的眼被一扇鸦睫遮蔽,周遭澄黄的光都映入他瞳眸中,镶了一线金边的轮廓苍茫得有几分刺痛的意味。
商音心头忍不住一软,就想安慰安慰他,手伸出去覆在隋策指背上鼓励似的握了握。
青年的侧脸在那一刻看上去实在太无害了,她鬼使神差地将手抬了起来,不由得探向他面颊的位置。
细白的五指堪堪停在他鬓边只半寸的距离,却久久没能落下去。
隋策的视线随着眨眼的动作往前一放,就那么安静地将她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