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音那会儿哪里有功夫在乎及笄之前就授封是多大的恩赐,她日日守在灵堂中哭都还来不及。
荣家的家眷到底是宫外人,只祭奠时进宫看过她,姨妈舅母与之抱头痛哭了一回,然后又草草离开。
荣氏最大的底牌就这么没了,她们还得举家商议接下来的歧路要如何走,还得想方设法借题发挥捞些好处,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心思考虑远在禁宫里的公主。
而彼时,鸿德帝正忙于清理凌太后余党的外戚势力,趁着政局不稳各方派系松动,在波诡云谲的朝堂间翻云覆雨。
至于六院三宫里的妃嫔们,有人物伤其类,有人作壁上观,各怀鬼胎地来敬了一炷香后,就都退回自家殿宇内按兵不动,冷眼看着以往盛极一时的明音殿门可罗雀,猜测今后的圣恩会花落谁家,自己有没有那个机会分得一杯羹汤。
四公主甚至连皇宫是个什么地方都未及弄明白,便被仓促地扔在了这逼仄却空荒的悠悠禁庭里,独自面对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鬼怪。
周遭最先起变化的,应该是宫女太监。
这群人一贯见风使舵,最会看人下菜。
商音一心扑在荣贵妃的死上,白日烧纸钱,晚上掉眼泪,连着好几顿无心用饭。
初时伺候的宫女还会劝两句,到后面逐渐就不劝了,索性由着她去。于是当小公主终于感觉腹中饥饿,扯着嗓子喊人时,竟没人搭理。
一等好半天,才有个面生的宫女敷衍地进来回她一句,过晚膳加餐的时间了,没东西能吃,让殿下等明早。
她那会儿还天真地问:“小厨房呢?”
宫女愣了愣,倒是背后的太监低笑出声,说:“殿下还惦记着小厨房呢?”
“荣贵妃都没了,小厨房哪儿还有人啊。”
商音方才意识到,母妃一死,连这个宫的部分月例也停了。
“我从前都不知道,原来一日四餐的珍馐,一月四换的新衣,不喜欢就能送下人的首饰钗环,并不是每个皇家后嗣皆有的。”
隋策看见她自嘲地皱了下眉。
那背后深碧的池水在其鸦睫上清波荡漾。
“后宫里的皇子、公主十几二十个,能平平安安养到大的不足七八,有多少是幼年而殇未序齿。
“公主在皇家最不值钱了。你看哪位妃嫔不是盼着生皇子,诞下女儿就一脸丧气。”
老天爷既能给她旁人艳羡的神仙岁月,也可以一脚送她下地狱浮沉。
她生来就有的荣华富贵全是仰赖母亲的绝色姿容,一旦失去,用不着别人踩瞬间便能摔得不知东西。
尤其是在经手她的贤妃无故病逝之后,商音几乎成了整个宫廷人人避讳的对象。
但小公主又不能没人照顾,于是至此开始,她身边的后妃就好似走马灯,隔三差五的更换。今日在这个宫中,过一两月又会给推到另一个殿里。
她在满是女人的深宫内被转手了一次又一次。
昔年因为商音脾胃虚弱,时常犯病,不管是四夫人还是昭仪婕妤,每个人接到她就像接到烫手的山芋,怕照料不好被鸿德帝怪罪,又怕照料太好给自己惹祸上身,最后一合计,干脆减少她的饮食。
人吃五谷杂粮,吃得少,病也能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