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留君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第1节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山中无时日,卫广这一睡,就过去了七八天,邙山上灵气充足,卫广体内有了气感后,并不需刻意修行,身体也能自行吸收,虽然成效缓慢,但卫广的内伤外伤都好了个七七八八,加之元守真炼制的伤药里都加了些固本培元的珍贵药材,对凡人更有腐骨生肌的功效,是以等卫广醒来以后,不疼不痒的,还以身在梦中。

洞府里冰天雪地,自然是没有床铺被子的,只有个暖玉床,卫广就睡在暖玉床上。

床边放着的袍服有些大,但干净清爽,叠得整整齐齐的,在这冰天雪地的邙山上,明明凉得要死,但卫广捏在手里,硬是让他摸出了点温暖的味道。

卫广穿好衣服,沿着玉阶拐了个弯,便看见了正闭目修炼的元守真,他也不上前打扰,只远远站在一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直到元守真开口唤他。

邙山上生不起火焰,元守真心知卫广只是毫无根基的六岁小童,无法日日靠辟谷丹生活,便刻录了追踪符和融有他血脉灵气的络子玉佩,递给卫广,“你下山往西行,朝青云山的方向走十里路,那儿有农家吃食,往后你若是饿了,便可自行下山寻吃的去。”

“那地方地处青云山山脚,不乏求仙问道之人,你不可轻易招惹,倘若遇到危险,便拿出玉佩,滴一滴血在上面,届时我自会赶来救你。”

元守真要守着这紫薇帝星十几年,自然是越不惹人注意越好,想着往后必然得带着卫广回太乙门,便交代好卫广在外不可滋事,连带让他不要泄露身份,只说他是青云山周边的弃儿,被捡到邙山上当道童的。

卫广其实不情愿下山,但他也不想违背天神的意思,只从原来的破布衣衫上撕了两条线,把这两样法器栓起来,挂在脖子上藏进衣服里,心情才又了些。

元守真交代完便自行修炼了,卫广静静待了一会儿,才放轻脚步走到洞口边,也学天神的样子盘腿坐下来。

除了清静经,卫广并未接触过其他修炼入道的功法秘籍,但他这几日待在邙山顶上,过的日子与往日皇宫里大为不同,清净平和,没了那些让人生厌的人和事,他连往日积攒在心底的诸多情绪都在不知不觉间消散开了,当真做到了心无杂念,身心渐止,就这般盘腿坐在洞门口,慢慢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很快便心神合一,入起定来。

卫广也不觉得日子枯燥,他出定后若觉得渴了,便化了山上的雪水喝,若饿了,也未下山去,只在山林间摸到了一池寒潭,捉了鱼果腹,困了便在暖玉床上歇一会儿,每日醒来只消看看上首盘腿而坐的人,卫广就安心无比。

如此日出日落,也足足过了半月有余。

元守真倒是有些惊讶的,一来要一个正该活泼好玩闹的孩童如老僧一般时时入定修炼,不免强求了,二来他那道友估计也不愿看见这孩子长成一个一心向道的老道士。

元守真看着盘腿坐在洞门边入定的卫广,没出声打扰,也未急着起身,他打算和卫广谈谈。

卫广初初修炼,入定的时间本就不长,他一清醒过来便下意识朝旁边看去,偏头便对上了天神的目光,先是一呆,随后便有些窘迫起来,连忙错开视线,耳尖却控制不住地悄悄红了,脊背也无意识绷得更直。

元守真五感六识比平常人不知多出几凡,他已至融合臻境,入定后神识并未完全关闭,对外界的事一清二楚,自然知道这孩子每日都做了些什么,元守真只觉这孩子克己自持,心里倒是觉得卫广颇有慧根,他不觉这孩子烦人,话语间也就多了两分随和,“寒池里的鱼味道如何?”

卫广先是一呆,随后便反应过来天神是在跟自己说话,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无意识往前迈了两步,又非常克制地停了下来,跃跃欲试,“真人想吃么?小广去弄……”

小广这样的称呼有点蠢,尤其是从自己的嘴巴里冒出来的时候,卫广虽然有些脸红,但还是说出口了。

“烤的?”元守真有些惊讶了。

“嗯,很香的!”卫广见天神感兴趣,只恨自己读书少,不知怎么形容很香到底是多香。

卫广已经吃了小半月的鱼肉了,他在离洞府百米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小洞口,那洞口连着悬崖边儿,凉虽凉,但里面干燥得很,卫广试了很多地方,整个邙山顶只有这处能烧起火来。他体内的灵气少虽少,但每日勤加修炼,也勉勉强强够把松木里的水汽逼出来,一日烤上两条鱼完全没问题。

“……”元守真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瞧着卫广亮晶晶隐隐带着期盼的眼睛,顿了一下,点点头道,“也罢。”

卫广压抑着想跳起来蹦两下的冲动,非常矜持地朝天神打了个怪模怪样的揖,语气也非常克制,“那天神等一下,小广这就去捉鱼!”

“……”元守真琢磨着卫广的称呼,天神是个什么鬼。

卫广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这会才有了点少年人的模样,元守真心里有些想笑,倒也有些明白那些道友为何要结为伴侣,像凡俗人家一般生儿育女了。

卫广虽然个头小,但这半月他都在寒池里叉鱼,技术熟练得不行,一叉一个准。

不知是否因为有人围观的缘故,这次卫广更卖力,他叉起来的鱼蹦起来能有二尺高,待察觉到天神微微赞许的眼神,卫广偷偷挺起了小脊背,唇角是压也压不住的弧度,做的也就越发卖力了。

看着卫广手里一支脆嫩的松枝慢慢脱水变成了干柴,元守真也不以为奇,心里只道这小孩儿真龙转世,才于水有这般特别的亲和力。

卫广短手短脚的忙进忙出,他心里恨不得把一池子的美味都弄出来,烤鱼也就用了二十分的心思。

卫广烤的这鱼生在寒池里,沾了邙山灵气旺盛的福,长得鲜香肥美,本身还自带了一股新咸味,被烤得金黄金黄的,兹兹冒着油,沾了松木的清香,闻起来直让人食欲大开。

卫广仔细翻着烤鱼,觉得差不多了便把鱼从火架上拿下来,用松木筷把沾了烟熏的鱼皮揭了,又小心把鱼刺都给剃了出来,待觉得干净了,才抿抿唇两眼发亮地递到元守真面前。

入道与入佛毕竟不同,修道之人并不讲求无悲无喜,尤其以太乙门为首,追求的是通畅自然,随性而为,元守真也并未冷心无情之人,现下见这小孩儿克己自律,又乖巧懂事,他心里便也多了分喜爱,接过烤鱼后,脸上便带出点笑意来,重新拿了双竹筷,也就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卫广瞧着天神脸上的笑舍不得移开眼睛,连呼吸都呼吸都轻了些,往日天神入定修炼,他在旁边远远看着,也不敢上前打扰,除了他刚上邙山那一日,也就今天,他离天神最近了,天神还吃了他做的东西。

元守真并不贪恋口腹之欲,但瞧着小孩儿还沾着烟灰汗水的脸,脸上又期待又欣喜的表情,心情便有些不一样的奇妙,还不赖,元守真便随意放任了。

这导致元守真胃口非常好地吃完了一整只鱼,末了还赞许地摸了摸小孩儿的头发。

许是缺乏营养的原因,小孩儿的发质异常柔软,元守真觉得手感不错,手就一直没放下来,甚至还在那颗小头颅上揉了揉,表扬的话也就自然而然说出口了,“小广真厉害,味道非常好。只你还是孩童之身,不能日日吃鱼裹腹,明日还是下山去找点寻常吃食,你也别怕外人能伤你,有危险唤醒那两样法器便可。”

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又来了……卫广手里捧着的鱼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天神温热的指尖触到了他的头皮,一阵酸麻感从头皮一直灌到脚底,卫广舒服得咕噜了一声,双腿软得使不上力,晕乎乎地软坐下去,跌坐在了元守真腿边。

他这反应着实热情过度了,饶是元守真也有些手忙脚,他多年独居,连好友家的那鼻涕横流的元沁,他也是未曾抱过的,这时候难免就有些不自在。

元守真捏着卫广的手把人提了起来,这孩子日日给寒池的鱼养着,倒也长出了几两肉,小孩儿骨骼还未长开,捏起来软软的,元守真捏来捏去,竟是有些爱不释手了,瞧着眼前的小孩儿微微颤动的睫毛,便温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卫广脸上蒸起的粉一直从脖颈蔓延了下去,也不说话,怕出口就是哼哼。

元守真探手给他号了脉,并未有何异样,只见小孩儿脸红红地眼睑颤动,哂然一笑,挥手灭了火堆,单手就把卫广抱了起来。

元守真心念一动,两人脚下蓝光乍现,瞬间便拔地而起了,卫广惊呼了一声,伸手抱住元守真的手臂,眨眼间便随着元守真行云踏步直入云霄了。

冰霜素裹的雪地里青松点点,宛如碧玉镶刻,冰池湖泊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满山云海犹如仙境。

卫广瞪大了眼睛,巴拉着元守真的手臂往下看了一会儿,红着耳根悄悄朝里靠了靠,才偏头问,“……这就是腾云驾雾么?”

“……”元守真见卫广问得认真,眼里满满的都是崇拜儒慕之情,倒体会到了些为人师表的滋味,心情畅快之下,拔步飞到了云端,惹得卫广直惊呼,元守真才笑道,“飞升成仙之后才可腾云驾雾,我还未摸得门径,如今只是御剑飞行而已,小广可是羡慕了?”

卫广心里其实并不怎么羡慕,他发现无论他靠天神有多近,抱着天神的手臂无论有多紧,脸甚至一点点埋进天神的怀里,天神都没有不悦,周身的气息也没有一点不耐……

卫广悄悄把整个脸都埋了进去,听得耳边沉稳的心跳声,得寸进尺地把手也悄悄盖了上去,等指尖也触到上面暖阳的温度,嘴角悄悄裂开的笑就压也压不回去了。

元守真只见胸前一颗发丝乱糟糟的小脑壳,脚下倒也放慢了速度,“可是有些害怕?”

卫广听得天神的问话,心里一虚,连忙摇摇头,转头盯着眼下的云山雾海,乖乖假装自己在看风景了。

两人在天上遨游了一番,皆是畅快淋漓。

卫广神色如常,似乎像这般上天入地也不觉稀奇。

元守真见卫广性子沉稳,平日又勤勉认真,心里只道这孩子颇有慧根,荒废了倒是可惜。

元守真回了洞府,见卫广跟尾巴似的还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笑了笑把人拉到身前,温言道,“你未曾见过外间红尘纷扰,便踏入修道之门,于你自身的修行,并非是件好事,我让你出门觅食,便也是这个道理。”

元守真见卫广听得懵懵懂懂,也不多加解释,只接着道,“近日我需得出山一趟,少则三月,多则半年,独留你在邙山上,恐有不妥,我与青云山掌门明阳真人素来交好,便送你去他那儿,这段时间你可跟着青云山的弟子们修习功法,待我回来之时,再去青云山接你罢。”

元守真确实有事,太乙门掌教真人回召弟子,元守真需得回太乙山一趟,原本带着卫广也无妨碍,但他既是对这小孩儿有三分喜爱,便也是真心想为他计较一番了。

送卫广去青云山,一则能让这孩子多和同龄人相处交流,二则青云山不但修习修真功法,还排课教授些琴棋书画。往后这孩子若是大字不识几个,他那道友恐怕得从坟冢里跳出来了。

以卫广如今的智商,哪里能体会到元道长的苦心。

他一听天神要出门,心里就空落落的,表情都还未理顺,便听得天神要把他送到什么山去,当下就寡白了脸,只觉得心间气血翻滚,血气一直往上涌,种种情绪胶着翻腾,如鲠在喉,等听到元守真会来接他,才又慢慢松弛了紧绷的神经。

毕竟只是把他寄放在别处几日,并不是真的要扔了他。

卫广如此这般想了一会儿,体内胡乱冲撞的灵力安分了许多。

可至少要三月见不到他,卫广一想到这些,心口就又闷又难受。

他于面前的人并不如何重要,便是如皇弟一般哭闹不休,想来也是没什么用的。

卫广看着面前神色如常的人,缓缓垂下了眼睑,暗自咬着牙,含含混混的应了一声,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但也绝非刚才云端上那般舒爽快活的表情了。

灵力乱窜本是走火入魔的表象,但卫广体内的灵力对元守真来说实在微弱,是以元守真虽是察觉了波动,但也未放在心上,只是见卫广此刻的神色,倒想起这孩子杀狼时的狠劲了。

那青云山上多的是垂髻小童,以掌门之子元沁为首,更是调皮难管。

孩子们言行无分寸,一言不合难免会有摩擦,元守真想到此,便又温声交待道,“明阳真人有一子元沁与你同岁,调皮是调皮些,但胜在活泼可爱颇有童真,心地也不坏,你莫欺负了他。”

“……”元沁?卫广磨牙,面上到底是点头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撒花!!!虽然不用加更,但是码字的大大看了多多的花花,灵感才会汹涌勃发!!【不造别人是不是这样,总之,二染是这样】

啊君,依然谢谢,么么哒一个,重来一次,定然是受受纠缠了,嘿

☆、第四章

元守真丝毫没意识到让卫广独自走去十里以外的青云山有什么不妥,他给卫广手书的推荐信可保卫广顺利上青云山,元守真事先跟明阳真人通过信,待卫广到青云山脚,明阳真人便会派人来接他,是以元守真交待过后,便动身回太乙门了。

卫广站在阶梯上,天神的背影早看不见了,他懒懒的不想动,半响才慢吞吞的背着包裹下山去。

上邙山的路是一条清幽小径,青砖铺砌而成,现下上面铺了一层厚白的雪,走起来咯吱咯吱的,卫广在邙山这半月,修炼也算勤勉,体内的灵力增加不少,走起来也顺畅许多,但他走得心不在焉,花了两倍多的时间,方才走下山去。

卫广自然知道活泼可爱的孩子是个什么模样,他的皇弟说不得就是活泼可爱中的一种,卫广想着天神嘱咐他时的神情语气,少不得在心里对自己评估一番。

活泼可爱……他倒是想学一学,但恐怕学是会不会的。

不失童真……童真二字是什么意思,卫广还不是很明白。

至于心地善良……他跟善良二字,大抵是完全沾不上边儿的。

现下已经是立春时分,除却中年堆雪的邙山,山下已是一派春意,虫鸣鸟叫,鹰飞草长,俨然一派生机勃勃,不过卫广情绪低落,只想着他待会儿要见那活泼可爱的元沁,心情便好不起来。

倒是远处传来的说话声,让卫广脚步停了下来。

卫广体内有了灵力之后,五神六识毕竟和普通人不一样了,是以他不但能听见林子间细微的虫鸣声,蛇类爬虫匍匐的窸窣声,隐约还能听清半里路外传来的哭嚎声和马蹄声。

卫广提着灵气慢慢靠近,他如今还做不到提气飞身,但倘若刻意放轻脚步,一般的普通人也未必发现得了。

卫广小心隐藏在丛林背后,空气里飘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他神经也跟着紧绷起来,面前血腥的一幕让卫广都忍不住寡白了脸,耳边是个小孩哀哀的哭嚎声,一遍一遍哭喊着要爹娘醒醒。

是个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孩童,被一个面色青白的妇人紧紧护在怀里,那妇人背上的羽箭对穿而过,胸前嘴边都是快干涸了的血污,人恐怕早就死了。

旁边中年男子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眼睛也未能闭上,视线正瞧着那孩童,似乎正叫那孩童赶紧跑,那孩童脸上都是血污,哭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一般要背过气去。

皇宫里不讲亲情血脉,爹爹和娘亲这两种称呼,卫广从未有机会叫过,自然也未能体验过什么父子母子亲情,现下看着眼前悲怆血腥的一幕,听着耳边孩童越发凄厉恐慌的哭声,心里不禁恻然,脚步一动,就想把那小孩儿救走,心里只想保下这孩童的性命,那拼死护子的母亲便也不算枉死……

卫广听得动静,又挺下了脚步。

从林子深处传来的马蹄声密集又凌乱,来人恐怕有十余人。

卫广看着还在不停哭嚎的孩童,心里焦急,恨不得直接让他闭嘴,但已经来不及了,破空而过的箭雨呼啸而来,直直朝那小孩儿射去,偏生那小孩儿身体背对着,一个劲儿只顾哭嚎不休,简直如天生的箭靶子一般,那箭上灌了内力,射到要害便能让成年人顷刻毙命,何况是更为脆弱的幼、齿小孩儿。

这些人恐怕是非得杀人满门,斩草除根不可。

想不动声色把人救下来绝无可能,他一出去只能是送死。

卫广心念一动,催动体内的灵气,全全灌于掌间,一掌迎面磕在箭尖上,他并不打算把箭击飞,只是对卸了灌注在羽箭上的内力,以免内力震伤了小孩儿心脉。

卫广连着又挥出一掌,轻轻推着那小孩儿往左边移了一下,随后顺势将体内的灵力缓缓推入小孩儿血脉间,他体内的灵力天生亲水,轻而易举就控制了小孩儿的血流心脉,那小孩儿被箭贯穿后倒在地上,流了一滩血后彻底没了声响。

装死这件事,卫广在那两个阉人要勒死他的时候,就自发学会了,如今有了灵力,只是能做得更逼真而已,卫广只希望这群锦衣卫别太认真。

卫广的担心多少有些多余,毕竟一个牙还没长齐、他们从不放在眼,又失去大人庇佑的孩童,能搞出什么猫腻呢。

一乌衣人打马上前,朝中间一人拱手低声唤了一声,“大人?”

“去看看。”中间那领头摆了摆手,先前说话的人便翻身下马了。

卫广屏息,好在那人只弯腰在那小孩儿鼻尖探了探,便回去复命了,乌衣人朝一众人点点头,一众人便翻身上马,全都撤了出去。

卫广心里虽是着急,但还是安静地在林子后面等了一刻钟,直到林子里完全恢复了宁静,才冲了出来。

卫广撤走灌进小孩儿体内的灵力后,便能探到这孩子的呼吸心跳了。

倘若是天神在,这点伤不在话下,但卫广下意识不想用那两样法器,好在他们现在的位置离青云山脚不远,赶过去兴许还快一些。

卫广斩断了小孩身上漏在外面的箭尾,转头看了眼横死在地的一对夫妇,背起昏迷过去的小孩儿,朝青云山走去了。

荀文若半途被疼醒了一次,张口就呜呜咽咽地唤娘亲爹爹,稚嫩的童音虚弱得像蚊子嗡嗡嗡一般,卫广听得心烦,喘着气低喝了一声,“闭嘴!”

荀文若昏昏沉沉的听了一声低喝,也不知是不是心如死灰,还是疼得受不住,脑袋搁在卫广肩膀上,慢慢又昏迷了过去。

卫广只觉得背上的重量实在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路上腰都直不起来,卫广双腿直打颤,浑身都是汗,好歹也连拖带爬的挪到了青云山。

明阳真人接人的方式有点特别,卫广刚到青云山脚下,还未直起腰,就被一阵风卷了起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背上的累赘已经被揭下去了,人已经在一个房间里了,卫广知道这人功法高深,同天神一般能御剑飞行,也就不奇怪了,他也不说话,只静静坐了一会儿,看床上血淋淋的小孩儿疼得直抽搐,心里一动,就悄悄出门去了。

青云山算是名门正派,庭院里大小路分得很清,卫广找了下山的路,他背上沾了血污,一路上收到不少惊异又担忧的目光,卫广也不管不顾,只默然埋头往山下走,原路回了先前的林子里,林子里总共有四具尸体。

另外两人看装束像家仆一般,卫广看了眼天色,心道,我若放任他们死在这山林里,恐怕不用多久,就得被野狼撕得连尸骨都不剩了。

这天下对子女不闻不问,弑子杀女,卖儿卖女的人都活得好好,却为何像这般死都要护着自己子女的父母要遭此横祸,死得尸骨无存不明不白,卫广还想不明白这些,只心里难受。

以卫广如今的手劲,最后也只勉强挖出了两个坑,饶是如此,也累得手软脚软。

卫广看了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把这对夫妇拖进坑里,等埋上土,踩结实了后,天已经全黑下来了。

卫广不知有人从他下山起就跟着他了。

元德是明阳真人的座前弟子,掌门让他跟着这小孩儿,别让他走丢了,掌门的意思是若非有危险,否则不得干涉这小孩要做什么。因此一路上元德只远远跟着,后背发凉地看着卫广面无表情的挖坑埋尸体,并未上前相扰。

卫广累得浑身是汗,快虚脱了才把人埋好,他几乎是拖着脚步上的青云山。

元德跟在后面看着,心里的诡异感倒是消散了不少。他本是山下的富家子弟,生来天骄子弟,父慈子孝,并未吃过多少苦,性情纯善,如今瞧着卫广的模样,再回想起这孩子瞧着那死去的妇人木然呆滞的模样,心里顿时怜意大起。

这孩子遭遇灭门,父母横死山林,唯一的弟弟还浑身是血的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他却还要强忍悲痛,下山埋葬父母。

元德瞧着前面几乎算是手脚并用的小孩儿,又心疼又难过,连鼻尖都有些酸了。

元德终是无视了掌门大人的指令,现出身形来,手臂一揽就把卫广抱了起来。

卫广陡然被抱起来的时候惊得僵直了身体,跟炸毛的小狼一样开始蹬腿蹬脚地挣扎,怎奈元德入了青云山十几年,卫广那点功力真不够看的。

元德以为自己动作粗鲁弄疼了他,连忙放松了些力道,温声哄道,“小师弟你莫怕,我不是坏人。”

“……”元德一身白衣,是青云山的标准道袍,卫广知道他不是坏人,但给他抱着实在是难受不已,卫广觉得自己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卫广衣袖早给树枝刮破了,元德碰到他手臂上细小的颗粒后愣了一下,瞧着怀里的小孩儿瞪圆了眼头发都快竖起来的模样,连忙一边轻拍着卫广的背,一边往正殿跑,“小师弟你别怕,我是你元德师兄,这就带你去见师父。”

“……”卫广气闷不已,挣扎无用,只能放弃了。

☆、第五章

除了宫廷禁卫军,卫广见得最多的男人,便是锦衣卫了,他不大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等级,也不知他们究竟是何等厉害,但至少连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总管,提起锦衣卫来,也都是战战兢兢又惧又畏。

锦衣卫不是什么好人,能劳动他们亲自出手的,不是名门清流,就是忠良刚正之士。

究竟是谁,以卫广如今的见识,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是想不出的,不过卫广就没精力胡乱猜测这些事了。

青云山藏于山林,山上的弟子身上都沾染了修道之人特有的清灵之气,言行举止中正纯良,性情洒脱不羁,和卫广在皇宫里遇到的大为不同,他一时间极不适应,立在明阳真人的房间里,几乎是手足无措了。

每一个来拜见明阳真人的弟子都会以一种看失孤小狗的眼神看着他以及床上被缠成粽子的‘弟弟’,卫广猜测倘若不是明阳真人在场,他可能会遭遇到无数的元德式熊抱,一天下来脸都能给捏肿了。

卫广瞧着面前两眼泪汪汪的女弟子,颇为警惕地绷紧了后背,无意识朝明阳真人挪近了些,倒是惹得明阳真人瞧着那女弟子大笑起来,“你那易容术学得不到家,快别吓到人家小孩儿,赶快洗洗去。”

卫广听得莫名其妙,倒是那弟子听了明阳真人的话,手指摊开,在脸上一闪,顿时露出一张男子的脸来,卫广惊得闭不上嘴巴,那人笑吟吟瞧着卫广神色,颇为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怎么样?神奇吧?跟我学,三个月保准你学会。“

他言行举止随性至极,明阳真人非但不怪罪他,反倒挑眉笑道,“形似神不似,画虎不成反类犬。”

犬就是狗,卫广知道是骂人的话,果然那男子生气了,只听砰的一声,摔门出去了。

大逆不道啊大逆不道……明阳真人眼里笑意点点,似模似样地摆袖挥了挥空气里看不见的灰,转头朝卫广招招手道,“过来看看你弟弟。”

“他不是我弟弟。”卫广分辨。

明阳真人啪地一掌拍在卫广脑袋上,打得卫广差点一个趔趄,嗤道,“你这孩子,我青云山又不是龙潭虎穴,你放松些,放松放松!”

明阳真人把卫广的头发揉成了鸡窝,才满意地接着道,“元守真把你送来我这儿,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卫广极力忽视脑袋上的大爪子,心里一动,抬头有些疑惑地问,“元守真?”

明阳真人一愣,随后边笑边摇头道,“那个木道士,连名字都不告诉你,也不怕你走丢了找不着人,元守真你那木头师父的名字了。”

元守真……元守真……把这三个字在心里默念了几声,卫广心里渐渐的就滋生出一股甜来,连周身的气息都松软了不少。

“痴儿痴儿。”明阳真人瞧着卫广的模样失笑,“你有那精神胡思乱想,还不如喂点水给你弟弟喝,他昏睡了这么久,也该醒了。”

那三个字就是卫广独自偷着乐的小秘密,他念一念心里就快乐得不行,倒也把明阳真人的话放在了心上,刚给小孩儿喂了水,小孩儿就醒了。

第1节

恋耽美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首页 书架 足迹